高中寄宿三年,讓我感受不一樣的外國“爸媽”

高中寄宿三年,讓我感受不一樣的外國“爸媽”
  題圖照:我和第一個住家的“全家福”

  【第一個住家:經常找我“約談”的嚴格媽媽】

  第一個黑人家庭來自海地,一個位於加勒比海北部的島國。但我的住家爸爸媽媽從小在美國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在美國結婚、生子、安家。我是他們作為住家接收的第一個國際生。同樣,他們也是我的第一個寄宿家庭。

  記得第一天邁入他們家的時候,我愣住了。看到身高超過一米九、又高又壯的男主人,瘦瘦高高一臉嚴肅的女主人,有點調皮卻因為我的到來有些害羞的5歲小女兒,還有一位看上去很慈祥卻只會説一口法語(海地官方語言)、完全聽不懂英語的外婆,我一時不知道在這個家庭中,新來乍到的我是什麼位置。就這樣成為這個陌生家庭的一員了嗎?

  這個家庭給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他們對我真切卻略顯笨拙的關愛。因為住家一家都是基督徒,每個星期天的早上都要去教堂做禮拜。當女主人詢問我要不要一起去的時候,緊張感讓我不懂怎麼拒絕,儘管心裏不想去,但還是答應了。這一答應,就是後來一整年中的每個星期天,都在早上7點爬起來和他們一起去教堂做禮拜。雖然我一度很後悔,想提出放棄,但住家的熱情邀請依舊一次次讓我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在住進這個家之前,因為減肥,我一般不怎麼吃晚飯。一個星期後,住家媽媽發現我這個習慣後,直接對我提出必須一日三餐,並且告訴我,如果我不吃晚飯,他們就會報告給學校,而學校也可以因此勸退我。儘管我心裏知道他們是對我好,但還是滿滿的不服氣,覺得他們沒資格管我,而是應該尊重我的生活習慣。

  在開始努力吃晚飯的時候,我因為心裏本能的抗拒,每次都只吃一點點,“做做樣子”。比如意大利麪,我會按照根數盛。住家外婆看到了,總會無奈地笑笑,用不熟練的英語努力地向我表達希望我多吃一點的願望。她還經常悄悄地向住家媽媽打“小報告”,和她説我吃晚飯有多艱難。然後我就會被住家媽媽“約談”,要求正常吃晚飯,説這才是對我身體好。

  有一次家庭聚會,大家一起在院子裏做BBQ。因為恰好合胃口,我一下子吃完了一整條烤魚。住家媽媽看到後便認定這是我喜歡吃的食物,之後就會經常性地給我做一模一樣的烤魚。大概連吃了一個月之後,實在無法繼續,我勇敢地告訴住家媽媽其實自己並沒有那麼喜歡吃烤魚。這也是第一次我鼓起勇氣説了“不”。

  我的住家還要求我每週打掃自己的房間和廁所。在家從來沒有打掃過衞生的我,剛開始完全不知所措,不知從何做起。住家媽媽便一點點地教我,告訴我怎麼擦乾淨玻璃,怎麼打掃洗手枱,怎樣算是乾淨等等。剛開始的幾個星期,因為知道我不熟練,她會每次檢查並且直接指出我做得不好的地方,要求重新來過。

  浴室的玻璃經常會有大量的水漬,要想擦得乾淨實在是太難。剛開始我便隨意擦一擦,就算完成了任務。住家媽媽發現玻璃上仍有殘留的水漬,就拿起清潔噴霧和擦玻璃的工具,一步步教我,一直擦到不留下任何一點水漬。她告訴我,做事情就一定要盡善盡美。

  雖然我時常感覺要被這位媽媽的強迫症逼到發瘋,但還是我逐漸適應了她提出的剛開始被我認為近乎苛刻和無理的要求,也真正意識到了這背後的原因。儘管她的方法在我看來有些極端,但我確實獲得了一項最基本的生存技能,且在很大程度上適用在了之後其他住家的生活中。

高中寄宿三年,讓我感受不一樣的外國“爸媽”
  高中畢業時,第一個住家媽媽和她的孩子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一年後,我換了住家,收到了第一個住家生日派對的邀請。派對上,住家媽媽對我説,她後來也慢慢意識到自己有時候方法不對和略微極端,但這完完全全是因為她把我當作了她的孩子看待。其實,我已經慢慢明白。內心更多的是對她的感恩。

  【第二個住家:地道的美國白人家庭文化】

  第二年,我換到了一個美國白人家庭。我是他們接收的十幾個國際生中的一位,對比起第一個家庭照顧國際生的方式,這個家庭用十分寬鬆的方式讓我體會美式家庭文化。在我居住的一整年中,他們對我提出的唯一要求,是一週有兩到三次要全家一起坐在一個餐桌上吃晚飯。

  住家媽媽是一位給中國5-10歲小孩上外教課的老師。她每天都會制定第二天的課程計劃,想方設法讓課程變得有趣。每次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她都會問我,中國小孩喜歡什麼樣的教育方式,怎樣才會讓他們覺得有趣。逢年過節,她也會讓我告訴她中國的傳統慶祝方式等。而我的住家爸爸是一名警察,幾乎每個工作日見到他都是一身警服,腰上圍着一圈異常沉重的武器。他會經常在家庭聚會上分享工作上遇到的趣事,給我們展示他工作用的槍支。

  當然,和大多數中國家庭一樣,孩子的學習也是逃不開的話題。但同大多數國人對美國白人家庭的大致印象一樣,這個家庭秉承着快樂教育的原則,不會對自己的孩子有着過高的期望和要求,而是希望他們都能快樂並且獨立地成長。雖然小女兒太過調皮、對學習滿不在乎,時常觸到住家爸媽的底線,他們會經常在飯桌上和女兒討論存在的問題,但大多都是以商量的語氣,將自己和孩子放在同一高度,幾乎從來不擺父母的姿態來耳提面命。在他們的理念中,父母的存在只是為了引導孩子走上正確的道路,但最後的選擇權在孩子。無論孩子做了什麼樣的決定,他們都應該為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同樣的教育理念,他們也給到了每一個住家的國際生。

  因為有了在第一個住家家庭鍛鍊的打掃衞生的能力,我習慣了讓自己的房間和使用的廁所保持乾淨。但我也因此和我的德國室友產生了矛盾。在我告訴住家爸媽我和德國室友有些不愉快時,他們只是非常隨意地講了一句“這是你們之間的矛盾,你們應該自己解決”。他們覺得我們是兩個獨立個體,有矛盾應該自行解決,而不應該由他們插手。後來,我們確實用自己的方式解決了問題,而住家爸媽因為沒聽我們再提起過,便也沒有再詢問過。

  不久後,因為這家人要搬到另一個城市,我臨時在一個星期之內換了住家。我大包小包、風風火火地搬完所有的東西之後,很不捨地和他們説了再見。

  【第三個住家:我成了母女之間的橋樑】

  之後,我又來到了一個黑人家庭,一位單親媽媽帶着一個和我同年齡的女兒。而我又恰巧是這個家庭接收的第一位國際生,這讓我非常自然地成為了它的一份子。

  因為特殊的家庭結構,我的這位住家媽媽經常會有些自顧不暇。在我到來之前,她因為工作繁忙和家庭成員太少的原因,一般都是週末燒一個菜管吃好幾天。然而,我的到來讓她每天不得不耗時間為我燒飯。這些我都看在眼裏。一個星期之後,我告訴她,早飯和晚飯我都可以自己做,她不需要為我做飯了。

  從那之後,我就開始研究起了廚藝,甚至慢慢享受起了做飯過程中的快樂。住家媽媽有時看到我做一些中式菜餚,也會很好奇地問我在做什麼,怎麼做的。

  為了蒸米飯方便,我買了一個多功能電飯煲,有時會買現成的包子或者自己嘗試做一點小饅頭放在電飯煲裏蒸。不要説住家媽媽從來沒見過包子和饅頭,就連“蒸”這個烹飪方法都讓她感到十分新鮮。那天,她第一次嘗試了包子,連連稱讚好吃。從此之後,每次我買包子時都會給她留兩個。

  住家媽媽來自牙買加,除了傳統的美式菜,牙買加的傳統菜餚是她最擅長的。正如她對我做的中式菜餚持有新鮮感一樣,我對她經常將一些食材用意外的烹飪方式做出來也無限好奇。讓我最難理解卻又意外覺得好吃的菜,是她把一種綠色的不甜的芭蕉和肥瘦相間的豬肉一起炸,芭蕉和豬肉都炸得又脆又黑。最開始,我真的滿臉疑惑,無從下口,但在嘗試了第一次之後,便越吃越喜歡。

  因為我們三個家庭成員都比較忙,大部分時候都是各管各,只有每個星期天中午,我們三個會圍在一起吃飯聊天,這也慢慢地成了新家庭的慣例。

  平時,住家媽媽和女兒缺少溝通,如大多數母女一樣,住家媽媽和女兒經常會有“大戰”。住在一樓的我經常能聽到二樓兩人大聲吵架“哐哐”砸門的聲音,女兒經常哭喊得撕心裂肺,説“你根本就不懂我”。第二天,住家媽媽下班回家或來接我放學的時候,我會問她昨天發生了什麼。回答無外乎是她給女兒的學習壓力太大,導致女兒需要發泄,或是她覺得女兒太以自我為中心,而不考慮她的感受。

  我的到來,似乎成為了住家媽媽的一個發泄出口,她會習慣性地和我抱怨女兒偶爾的不懂事和自己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慢慢地,我似乎成為了她倆之間溝通的橋樑。

  我有每天在小區裏跑步的習慣,住家媽媽迫切地希望我帶着她不愛運動的女兒一起跑步。但因為擔心她跟女兒説會直接被拒,她晚上悄悄地讓我主動邀請女兒。還沒等我想好,她女兒便從二樓下來了。我猶豫的不知如何開口,最終在住家媽媽的強烈眼神暗示下,説出希望她和我一起去跑步的想法。沒想到她女兒二話沒説就欣然答應。我看到住家媽媽露出了一絲欣喜又欣慰的笑容。

  後來,在我畢業進入大學之後,住家媽媽依然時不時地給我發短信或打電話,詢問我近況,給我一種家人的親切感。

高中寄宿三年,讓我感受不一樣的外國“爸媽”
  高中畢業時,住家媽媽和她的女兒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當留學生進入一個當地寄宿家庭時,其實很難評定一個住家的好壞與否,更多的參照是是否適合自己,和外國“爸媽”之間是否可以很好地磨合。

  我覺得我是幸運的。三個住家出現的順序似乎暗暗地為我的成長做好了一步步鋪墊。正是因為第一個住家的嚴格,鍛鍊了我很多的生活技能,讓我在第二個注重獨立的住家很好地照顧好自己。而在第二個住家訓練出的獨立能力,讓我有能力為第三個住家減少一些壓力。這些經歷都是我人生中不可多得的財富。

  欄目主編:伍斌 曹靜 本文作者:李泱亭 文字編輯:曹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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