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日,巴黎約千名抗議者聚集在共和國廣場(place de la République)譴責警察“暴力執法”:
他們為阿達瑪·特勞雷(Adama Traoré)和13年前去世的拉明·迪昂(Lamine Dieng)這兩位“暴力執法受害者”的家屬站台,隨後還在拉明·迪昂的去世地點——梅尼蒙當街區(Ménilmontant)遊行。
事實上,據歐洲人權法院上週一公佈的協議,法國政府將向拉明·迪昂的家人支付14.5萬歐元以“了結此案”。
而這在拉明·迪昂的姐姐看來,是赤裸裸“認罪的證明”:
“沒有人、更遑論一個政府會同意賠償,除非是在有罪的情況下”。
撇開近日的反種族歧視浪潮不談,法國2019年在種族平權問題上的綜合表現似乎“不進反退”:
據法國國家人權諮詢委員會(CNCDH)18日提交的2019年度報告,黑人在法國仍遭受“眾多歧視”。
事實上,這份報告在今年3月已經完成,並未受到最近幾周以來示威的影響。
2019年法國種族平權表現
我們來看一下細節:
報告以百分制評估稱,法國2019年的“容忍指數”為66分,比上一年(68分)小幅下降。
不過總體來看,這一指標近年的總體趨勢還是往上的——2013年到2019年提高了13分。
不同族裔差異大:對羅姆人容忍度最低
其中,不同族裔差異較大:
黑人和猶太人的“容忍指數”為79分,馬格里布人(北非裔)為72分,穆斯林為60分,而羅姆人(吉普賽人)是36分。
該報告援引法國經濟統計研究所(Insee)和法國人口學研究所(Ined)調查結果稱,2019年,110萬人表示曾遭受種族主義、反猶主義或排外主義性質的行為。據司法部的數據,2019年移交司法的相關案件為6603樁,顯著多於前一年的6122樁,其中393樁種族主義違法行為被宣判。
“極為粗野、獸性和暴力”的種族歧視
報告稱,黑人族裔“往往處於社會下層”、多從事依賴體力勞動的工種。
委員會引用了法國人權保護事務專員(Défenseur des droits)2016年的報告內容,稱在身份檢查過程中,黑人更容易成為“與警方職業倫理不符行為的受害者”,更容易遭到“不敬、羞辱甚至是粗暴對待”。
黑人(尤其是年輕人)將憲警部隊視為潛在危險,而警方濫施檢查也成為家常便飯。在社交媒體和體育場所,針對黑人的種族主義以“極為粗野、獸性和暴力”的方式表現出來。
如何打敗“刻板印象”?
委員會表示,全社會都需要“在思維心態上去殖民化”(décolonisation des esprits)。
它建議,政府部門應特別針對公務部門、派出所和憲兵機構進行評測。
別的辦法,還包括髮起 “刻板印象”宣傳活動,展示這一羣體的社會、經濟和職業多樣性。
此外,在學校教育中,應更加側重強調多元文化屬性與黑人對法國文化的貢獻。
總統發話:不砸雕像
此前,我們報道過“砸雕像”的運動(砸雕像運動升級!哥倫布、丘吉爾雕像遭“極刑”,法國這些雕像也要保不住了……)。多個與奴隸制、殖民主義、種族主義相關的歷史人物雕像被抗議者破壞。
不過當時,法國總統馬克龍在全國電視講話中發話了,稱法國不會“改寫”歷史,也不會拆除任何雕像:
“同胞們,我們共和國不會從歷史上抹去任何名字。它不會忘記任何藝術品,也不會拆除雕像。”
以奴隸販子命名的街道,仍所處可見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雕像,法國仍隨處可見以奴隸貿易者命名的街道。
有人就提出了疑問:既然法國已經改掉了不少以二戰“投降者”命名的街道,為啥還保留那些因奴隸貿易而興旺的家族名字?
拉羅謝爾就是一個例子:拉斯塔(Rasteau)廣場、吉拉多(Giraudeau)廣場、阿德米羅(rue Admirault)街都是根據18世紀以奴隸貿易聲名遠揚的船東命名。
南特、勒阿弗爾、洛里昂、聖馬洛、巴黎都存在類似情況:
因犯罪而變得富有的人,仍然能獲得被紀念的殊榮。
其中,在廢除奴隸制之前,奴隸交易促使南特成為法國第一個港口與富裕的城市:
從17世紀中葉到19世紀中葉,法國至少組織了4,220次奴隸販賣船隊,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由南特的船東率領的(43%)。
在一個多世紀的時間裏,南特船隻運送了超過55萬名黑人俘虜。
對此,“回憶與分享”(Mémoires et Partages)協會的創始人迪亞洛(KARFA DIALLO)並不要求將這些街道全部改名,因為如果要 “將所有紀念奴隸販子的街道都重命名的話,那剩下的就不多了“!
例如,“科爾伯特”(Colbert)象徵着奴隸貿易和奴隸制,也正是他將奴隸描述為一種商品、並對此做了詳細規定,而“如果將所有名為科爾伯特的大街、高中改名”,那工作量也太大了。
這個事實不得不説是十分諷刺。
可以不改名,但要加標註?
迪亞洛的想法是,取消一部分街道名,再給剩下保留的那些旁邊配上解釋牌,以便保留“踐踏人權的記憶”,給後人敲警鐘。
在迪亞洛看來,當今年輕人迫切需要一個更民主、更尊重人權(尤其是對黑人)的社會,而上述的辦法也是應對年輕羣體反感、不耐煩情緒的最佳方式。
但到目前為止,迪亞洛的要求尚未得到各市政府“令人滿意的回應”:
“如今,仍有人在否認殖民時代的過去、否認對非洲人及其後代犯下了反人類罪行”。
8月22日G7峯會期間,迪亞洛曾因為在比亞里茲站前進行反種族主義行動而被拘留、起訴(這座城市有名為Négresse的街區、車站、藥店)。他認為,可以説政府至今仍不願“公開正視”社會持續存在的種族問題,而這也進一步加劇了歧視。
前總理“改名提議“惹爭議
法國前總理、南特市長埃羅(Jean-Marc Ayrault)今日呼籲,將國民議會的科爾伯特大廳重命名:“有些歷史標誌,是共和國不能再容忍的”。
不過他的想法也引來了爭議:
首先,另一位前總理瓦爾斯就不太同意這麼做:
“科爾伯特是法國曆史上的重要人物。重命名相當於是更改了法國曆史的敍事方式“。
國民議會現任主席費朗(Richard Ferrand)也很快地表示反對:
“與種族主義作鬥爭,是需要保持記憶和理性。”
費朗還不忘提醒道,曾經擔任了5年國民議會社會黨主席的埃羅當時可從沒提出要改名,而且南特自己不是還有一個科爾伯特街(rue Colbert) 嗎!
馬克龍政府:現無意開啓“族裔統計”辯論
和英美等國家不同,法國一直沒有采取過“以族裔為基礎”的統計(即針對特定族裔的政策、配額或數據進行統計),理由是“對所有公民一視同仁”。
然而,此次反種族歧視浪潮興起後,法國政府內部似乎出現了質疑這一傳統的聲音。
例如,塞內加爾裔的法國政府發言人恩迪亞耶(Sibeth Ndiaye)13日就公開表示,希望通過族裔統計來打擊種族主義。
15日,她又再次強調,族裔統計可以“從深層上”彌合兩種立場的分歧——一種認為,“黑人和阿拉伯人等有色人種處處被排斥”,而另一種認為“這問題壓根不存在”。
不過!恩迪亞耶的建議遭到了經濟部長勒梅爾(Bruno Le Maire)和公共帳務部長達馬南(Gérald Darmanin)的反對。
勒梅爾的反對理由是“它和法國的普適性不符“:
“一個法國人就是一個法國人,我不會看他是什麼種族、出身、宗教,我不考慮這些”。
達馬南則表示自己同意城市和住房事務部長德諾曼蒂(Julien Denormandie)的建議,即應當更看重 “地理統計數據”:
同樣是找實習工作,來自貧困街區的人,不管他是什麼膚色,都比一個來自富裕街區的有色人種要困難得多,家庭住址本身就可能成為被歧視的因素。
類似的,“共和國前進黨”巴黎市長候選人比贊14日也表示,基於族裔的統計“或許有用,但更有風險”。
法國國家人權諮詢委員會(CNCDH)同樣表態,反對基於族裔進行統計:倘若國家承認族裔或種族分類,可能會將某些種族“刻板化”。
總統馬克龍也表示,無意在現階段就此開啓辯論。(原標題:法國種族“容忍指數”不進反退,原來法國人最“看不起”這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