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兒媳婦太懶多説了幾句,沒想到人家抱着孩子、拉着老公一摔門,走了!最近幾天,仝大爺兩口子跟丟了魂兒似的,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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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從小就是我給看大的,幾天看不見,我連覺都睡不着。”仝大媽跟老鄰居説起5歲的大孫子,直抹眼淚。這幾年家裏添了孫子以後,兒子乾脆帶着媳婦孩子一起住了過來,老兩口每天照看孫子、做飯、收拾屋子忙得沒空歇腳,仝大媽的腰疼也越發嚴重;但好不容易清靜下來,卻失眠得了心病。思來想去,老兩口做了一大桌子菜,想方設法讓兒子勸媳婦把孩子接回來。
老鄰居笑她是“受累的命”,仝大媽卻説:“兒子不光是讓我們帶孫子,也是怕我們寂寞,我們受點累,也高興。”
如今年輕人“啃老”已經成為見怪不怪的現象。大城市房價高,大多數年輕人靠工資不可能買得起房;工作壓力大,雙職工小夫妻很難兼顧工作和照顧孩子,於是本該壓在年輕人身上的責任順理成章地往上一代傳遞,“啃老”也被冠以各種堂而皇之的理由。
不同於人們印象中那些已成年且有謀生能力,卻賴在家裏不工作,只靠父母供養的“啃老族”,如今更普遍的“新型啃老”方式往往更“不易察覺”。這些年輕人有工作,甚至有的還收入頗豐,有的以盡孝的名義,小兩口長期帶着孩子一起到父母家蹭吃蹭喝;還有的以工作忙為由,當起“甩手掌櫃”,把孩子全扔給老人養。
“新型啃老”在社交媒體上引起不少網友的熱議。有人認為這是“看似盡孝,實則坑爹,是新型不孝”;也有人認為,“‘被啃’的一方才是問題出現的根源,總是大包大攬,養出了‘巨嬰’,自己受罪還不自知。”
“啃”與“被啃”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仝大爺和愛人忙活一輩子,給兒子攢下一套婚房,以為退休後終於可以享清福了。可兒子大學畢業後,在家一待就是3年,總説找不到稱心的工作。
好説歹説,仝大爺託關係給兒子找了個工作,剛入職前幾年,月收入只有3000多元。兒子總喊錢不夠花,仝大媽沒事就悄悄給他口袋裏塞上千把塊錢。2年前,兒子終於成家了,也很快生了寶寶,仝大爺兩口子卻更擔心了,“兒子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怎麼照顧好孫子?”
果然,兒子帶着老婆孩子乾脆一起住進了父母家。兒媳婦説,自己白天要上班,晚上陪孩子睡不好,於是小孫子從小就跟着爺爺奶奶睡。老兩口每天買菜給大人做飯,還要給小孫子單獨做一份兒童餐;要陪小孫子玩,還要打掃衞生,當然也順便把兒子那屋一起收拾了。
遇上能幹的爺爺奶奶,小兩口更心安理得地做起“甩手掌櫃”。下班回家,一桌子飯菜已經熟了,倆人吃完飯連碗都不洗就躺在沙發上玩手機。趕上假期,兩人還要“二人世界”去旅遊幾天。前陣子,仝大媽腰疼得厲害,想去醫院看看,便問兒子和兒媳婦能不能請假看一天孫子。沒想到,兒媳婦臉色立刻不好看了,説“請假一天要扣很多錢”,又説“您這老毛病,看了也好不了。”仝大媽有些生氣,多説了幾句,結果上演了兒媳婦帶孩子“離家出走”事件。
事後仝大媽也“想通了”,“都説常回家看看,我每天都能看見兒子和孫子,累也值了。”
讓老人幫忙帶孩子的年輕家庭很多。明明有能力卻依然全依賴老人供養自己的小家庭,便成了所謂的新型“啃老”。對老人而言,看似是兒女天天在身邊共享天倫之樂,實際上他們也有苦難言,不僅失去了晚年的自由時光,透支了自己的身體,還得不斷給孩子甚至孫子搭錢。
天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思修教研室主任李偉認為,“啃老族”日益擴軍的背後,與中國的傳統文化以及養老模式有一定關係。我國自古以來是以家庭為單位,父母養育下一代,而子女長大後再贍養父母的模式,因此中國的父母與子女的關係,很難像西方國家那樣分得特別清楚,“特別是父母對子女的關愛和幫助,並不會因為子女成家立業而停止”。
近幾十年來,特別是實行獨生子女政策後,中國家庭的規模在縮小,“421”的家庭結構裏,獨一無二的那個孩子從小就享受了更多特權,也使得“啃”與“被啃”的雙方,都覺得似乎理所當然。
中國一直有居家養老的傳統,也確實存在一些子女難以兼顧對老人的照顧,使得一些老人反而希望繼續“被啃”,在他們看來那是被子女需要,他們也願意與子女共同承擔生活壓力。
“板子不能光打到年輕人身上”
劉琳琳和丈夫的工作越來越忙。幾年前,他倆一個從天津調動到了北京總部,另一個也調往離家60公里遠的新廠區工作。劉琳琳的父母自告奮勇接下重任,“你們倆忙工作,我們看孩子”。
外孫女上小學後,老兩口起早貪黑地接送。學校是市中心城區一所熱門小學,當初外孫女能進這所學校,可是經過了百裏挑一的激烈競爭。但學校離劉琳琳的父母家很遠,大約有10公里車程。早高峯的時候,要走完這10公里路,對老兩口而言非常艱難。他們每天5點多就起牀,給孩子做早餐,然後3個人一起,趕在6點半之前出門,風雨無阻。
一路上,要通過兩座橋,穿過市區最繁華的主幹道,然後開進堵得水泄不通的老租界區。那所學校就在裏面最中心的位置,周圍全是單向車道。
70歲的劉大爺要在擁擠的車流中,蹭大約1個小時,才能開到距離學校最近的停車點,然後讓老伴下車帶着孩子走到學校門口,老兩口再一起回家。下午放學時,兩人再來接。晚上還要戴着老花鏡,給外孫女輔導功課。
劉琳琳告訴父親,孩子從小什麼都要學一點,於是老劉又給外孫女報了鋼琴、舞蹈班,上3年級後,晚上又加了英語和數學補習班。老兩口發現,兩人每月退休金加起來,只夠給外孫女交一門課外班的錢。即使這樣,他們也咬牙沒跟女兒提,“女兒和女婿每月要還幾千元房貸,現在年輕人壓力大,我們老人能多幫一點就多幫一點吧”。
李偉認為,“新型啃老”現象增多,與社會經濟發展隨之帶來的各種問題有密切關係,“也不能光把板子打到年輕一代身上”。
比如大學畢業生逐年增多,經濟形勢卻面臨國內外下行趨勢,人才供給和需求出現結構性矛盾,自然會有許多大學生畢了業但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對於這些人來説,只能暫時先在家“啃”父母,再逐步尋找和確定自己的發展方向。
對已工作又成家了的年輕人而言,大城市的生活成本快速攀升,加上通勤時間長、工作壓力越來越大,導致他們要想在大城市立足、安心打拼,就不得不繼續向父母求助,比如需要老人湊錢買房或交首付,比如請老人代替自己來撫養孩子。
這也使得一些老人在給子女提供幫助的同時,也逐漸習慣了過度參與子女的生活,大事小事全攬在自己的身上,明知“被啃”卻還是不能放手。
年輕人晚熟 亟須培養責任意識
如今的年輕一代趕上了中國改革開放40年經濟高速發展的時代,物質條件得到極大改善。李偉分析,“421”的家庭結構使得年輕一代不再必須肩負起“反哺”家庭的重擔,與此同時,整個社會對於就業、婚姻等方面的觀念也更加多元和包容,“這些都是社會進步的體現,但也容易讓人們忽視了年輕人對家庭應有的責任。”
南開大學人口與發展研究所教授原新從事人口學研究30餘年,他認為隨着經濟的發展,年輕人的成長期變得越來越長,表現為他們普遍晚熟,也更依賴父母。
對80後、90後的這代人而言,很少人有飢餓的記憶,特別是90後的成長環境更為優越。但他們的父母一輩卻對貧困有着深刻的印象,從物質匱乏的時代走到今天,很多父母心中有一種執念,就是“不能苦了孩子”。這也使他們主動願意犧牲自己的晚年生活,貼錢貼精力,願意讓孩子甚至孫子來“啃老”。
每年迎新生入學,李偉都會見到形形色色的家長和孩子。有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帶着孩子,三代人一起來學校的;也有學生自己揹着行囊來報到的,“好像誰也沒覺得誰更稀奇”。李偉明顯感覺到,全社會對人們不同選擇的包容度都變得更大,這也讓年輕人有了更多選擇的機會。但同時,他們也存在抗挫折能力較差,責任意識不強等問題。
“各種形式的啃老流行,其實都是多種社會因素共同作用導致的現象,因此要緩解這個問題,也需要政府、社會等各方協作形成合力。”李偉認為很重要的一點是,要幫助年輕一代樹立更多的奮鬥精神和責任意識,“無論是進入職場,還是建立家庭,這些敢於面對困難和挑戰的品質,對人一生的成長都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