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王者，走向王座。
一直安靜站在首相身後的日本內閣官房長官菅義偉，9月14日以壓倒性優勢當選自民黨總裁，將在幾天後問鼎首相之位。菅義偉在當選後説：“安倍首相因病中途退任，但目前新冠疫情猶在，好比國難當頭，不能出現政治空白。為了克服危機，讓國民過上安心、安定的生活，我將繼承安倍首相的政策，繼續前進。這是我的使命。”他表示，將打造“自助、共助、公助”的社會，努力打破政府“條狀分割”，打破一些既得權益及不作為的“先例主義”，不斷推進制度改革，打造為國民服務的內閣。
在被派閥和世家壟斷的日本政界，無背景、無地盤、無資金的菅義偉，究竟是時代的幸運兒，還是一直被低估的王者？
圖説：菅義偉當選日本自民黨第26任總裁 新華社
從零開始 一路打拼
1967年3月，當18歲的菅義偉從日本東北部的秋田縣踏上開往東京的火車，他或許不會想到這個決定會徹底改變自己的命運。
上京——沒有什麼比這個詞更能概括菅義偉最初的夢想。當時，他一心想的只是逃離家鄉的傳統生活。
菅義偉是農民家的長子，父親為他取名“義偉”，希望他成為“講究仁義、能創偉業”的人。父親在草莓種植上小有名氣，按照日本傳統，長子以繼承家業為己任，但還是高中生的菅義偉並不願意，為了找一份心儀的工作奔向東京。多年後回憶起離家出走的往事，他説：“那時什麼都不怕，就覺得到了東京，就有希望。”
一開始他在東京板橋區一家紙箱廠工作，幾個月後辭職，後來早上在築地市場工作，晚上在新宿餐廳洗碗。其間他堅持學習，並於1969年4月考進法政大學法學部政治學科。上學期間，他當過警衞，在咖喱店打過工，以此賺取生活費和學費。
作為政界人士，菅義偉是大器晚成的代表。大學畢業後，他先是進入一家電氣公司，後來成為國會議員小此木彥三郎的秘書，一干就是十多年。直到38歲首次當選橫濱市議員，他才正式進入政界，慢慢有了知名度。隨後的他默默打拼，一路向上，成為日本歷史上任職最久的內閣官房長官，如今即將成為首相。
這些以前不為人知的歷史，如今成了日本社會流傳的奮鬥故事。菅義偉在競選演説中説了一句飽含感慨的話：“我幾乎是從零開始，50多年前剛剛上京的我應該無法想象今天的自己。像我這樣的普通人，只要努力也能立志成為首相。”
圖説：9月14日，在日本東京，日本內閣官房長官菅義偉獲勝後致意 新華社
自律極嚴 注重實幹
菅義偉的座右銘是“有志必有路”，而他成功的秘訣並不特殊。
沒有世家和派閥的光環，菅義偉的人生離不開努力二字。善於經營“朋友圈”，讓出身平凡的他勝券在握。此次競選，低調的菅義偉得到二階俊博、麻生太郎這樣的政界大腕鼎力相助。在一些人看來，菅義偉在日本經濟界的人脈甚至超過前首相安倍。
在此背後，是數十年近乎單調的經營——菅義偉的每一頓飯幾乎都與工作有關。他每天參加早餐、午餐和兩次晚餐會議，以便與儘可能多的人聊天。身邊人稱，“尤其是早餐，他往往會和經濟學家坐在一起” 。
在橫濱市議會時代的老盟友田野井一雄看來，菅義偉滴酒不沾，沒有秋田男兒的好酒量，經常掛在嘴邊的是“我想知道有沒有一頓馬上就能吃完的便餐”。直到今天，據説菅義偉最愛吃的還是烏冬麪和蕎麥麪，因為“5分鐘就能解決問題”。
這種“可怕”的自律，使得很少有同僚覺得菅義偉親切，但他們普遍形容他是安靜、意志堅定和頑強的。
自2012年12月接任官房長官後，菅義偉幾乎雷打不動按時刻表生活：晨起讀報，做100個仰卧起坐，外出散步40分鐘，開始工作……晚上回到議員宿舍，再做100個仰卧起坐。後來媒體才發現，他從小熱愛運動，初中時是棒球俱樂部頂級球手，大學時代則長於空手道。
可能只有在熟悉的人眼裏，才會看出更多東西。老同學由利昌司的記憶中，菅義偉愛吃甜食，“尤其愛吃秋田縣土特產，一種名叫‘落雁’的點心”，此外還喜歡吃饅頭和煎餅。但另一方面，為了保持健康，他也能對自己“下狠手”。身邊人曾透露，菅義偉為了減肥，早上吃咖喱湯和黑豆酸奶，白天吃蕎麥麪，晚上吃簡餐，然後每天步行1小時回家。最終他完成目標，4個月減掉14公斤。
“真正的實幹家。”熟悉菅義偉的日本記者往往這樣評價他。但是，在永田町首相官邸長袖善舞的菅義偉，並非沒有爭議。
在日本政治另一中心、政府機關集中的霞關，菅義偉的名字可能不那麼受歡迎，因為他“憑藉強大的信息收集能力，堅決地抓住了官僚的弱點”。代表首相的首相官邸和代表職業官僚的霞關，一些矛盾逐漸公開化，在安倍執政的8年裏並不是秘密。伴隨着安倍“一強獨大”的，是菅義偉不斷強化首相官邸權力的手腕。
此外，傳記作者森功認為，作為人事大管家的菅義偉在用人上有明顯的好惡，“他青睞的官僚會晉升，不喜歡的人會被排擠”。在一些觀察人士看來，這有利於首相推行自己的政策，但也加劇了行政機構私人化的傾向。安倍政府後期曝出的一系列醜聞，或多或少都帶有這樣的影子。
但這些批評沒有改變菅義偉不斷上揚的民眾支持率。菅義偉成為眾望所歸的人，或許反映了日本民眾希望他延續安倍路線，安穩度過動盪的一年。
圖説：9月14日，在日本東京，日本內閣官房長官菅義偉（右）當選自民黨新總裁後向安倍晉三獻花 新華社
妻子更為低調謹慎
“此次我出馬競選，家內（妻子）最為辛苦。”在月初的一次公開討論會上，菅義偉這樣説。記者們馬上注意到，他是三名候選人中唯一使用“家內”——這個帶有謙虛意味的傳統日語詞彙來稱呼妻子的人。
被稱為安倍“政治賢妻”的菅義偉，在生活中也擁有一位賢內助。66歲的準第一夫人真理子，二十多年來始終以短髮形象示人。“有可能是史上頭髮最短的日本首相夫人。”日媒評論説，她甚至比丈夫更為低調和謹慎。“是一個絕不説多餘話、做多餘事的人。”接近菅義偉家庭的知情人士説。政界人物的妻子一般都肩負着幫丈夫積累人氣的重任，但真理子不喜歡拋頭露面。在公眾場合為數不多的亮相往往是在菅義偉和同僚贏得選舉的答謝會上，她一直深深鞠躬，不斷説謝謝。
在身邊人看來，儘管菅義偉總是對妻子使用敬語，兩人卻有一種“戰友般的浪漫”。菅義偉在給小此木議員當秘書的時候，真理子也在事務所幫忙，因而結緣。去年8月，幾乎不曾公開談論妻子的菅義偉接受《週刊文春女性》雜誌採訪時，透露了自己決心從政後與妻子的一段對話：“競選時候請支持我，其他時候請遠離政治。”這樣的夫婦相處讓一些人吃驚，但他們後來漸漸懂得，菅義偉是在對妻子表示“因為有你支持我，我才可以全力以赴”的尊重。
菅義偉夫婦有3個兒子，都擅長運動並遠離政治，似乎印證了菅義偉對世襲政治的厭惡。在他最小兒子的中學同學野田洋次郎看來，菅義偉“模樣認真但不乏親和，甚至有點害羞”，很願意參與年輕人的閒聊，經常帶着微笑。
至少面臨四大難題
在日本社會對“後安倍時代”繼承者的討論中，菅義偉是最低調的一個。然而此刻，他面對的絕不是一個風平浪靜的日本。受命於危難之際，據説擅長危機管理的他至少面臨四大難題：
第一，穩定政局。安倍近年執政給日本打上了深刻的“安倍一強”烙印，作為執政黨總裁的權力與內閣首相的權力得到雙重強化。菅義偉能否復刻這樣的影響力與控制力，對日本政局的穩定意義重大。否則，日本“十年九相”的政壇魔咒，隨時會捲土重來。
第二，應對疫情。安倍卸下的包袱，在新總裁面前可能變得更加沉重：一方面，日本疫情始終存在反覆，另一方面，疫情控制不力的諸多負面效應開始顯現。
第三，重振經濟。日本經濟已連續三個季度下滑，高喊繼承“安倍經濟學”的菅義偉如何力挽狂瀾，將影響外界對日本市場的信心。在安倍執政後期，已有外國投資者對日本經濟長期低迷、缺乏有競爭力的領軍產業表現出失望，這樣的局面或許並不會因為換個總裁或首相就簡單改變。
第四，外交抉擇。安倍任內，日韓緊張關係、日俄領土爭議等都懸而未決，這些外交難題都將考驗菅義偉的手腕。最大的難題或許是，在大國戰略競爭的背景下，日本如何自處。
帶着“安倍烙印”的菅義偉首相即將走上歷史舞台，在輔助安倍的這些年，他沒有體現出太多自己的政治風格，尤其在外交方面鮮有舉措。 從幕後走到台前，比證明是合格接班人更難的也許是——證明自己是菅義偉，而非僅僅是安倍的繼承者。
新民晚報首席記者 吳宇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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