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房貸款辦養老院11年,他後悔了

大國養老,迎難而上。如何解決老年人的養老“急難愁盼”問題?在9日舉行的國新辦發佈會上,民政部有關負責人重點提到了養老機構的支撐作用,要求全國養老機構在提高護理型牀位比例的同時,積極上門提供服務。

回望我國養老機構的發展史,從上世紀90年代的寥寥無幾、政府統籌包辦,到如今的百花齊放,養老機構滿足了部分老人的養老託付。“養老觀察團”的第二期,兩位養老機構負責人受邀作為觀察嘉賓,分享多年創業經歷,剖析行業發展態勢。同樣身為老人,他們在“以老護老”的過程中,更是看盡了人情冷暖和人生百態。(本報記者王宇)

一次冒險的創業

踏入養老行業,對67歲的湖南長沙安華山莊老年公寓董事長劉泰安而言,是一次冒險的創業。

“我是拆了自家房子才建起的老年公寓。”聊起創業經歷,劉泰安有些激動。上世紀90年代,劉泰安先後開過汽修廠、電梯安裝公司等,積累了一些財富。2008年,劉泰安把自己的老屋拆掉,在自家宅基地上蓋起新樓,決定開辦一座老年公寓。

2010年5月1日,安華山莊正式營業,從蓋樓、裝修到籌備,劉泰安花掉了900萬元。之後,劉泰安把公司交給子女打理,自己專心經營養老院。隨着入住老人越來越多,劉泰安不斷擴大養老公寓的規模。如今,安華山莊老年公寓擁有500多個養老牀位和一家老年康復醫院。

為了辦養老院,廣州82歲的羅步環更是耗盡家產。20世紀90年代,羅步環在廣州開辦一家技校並擔任校長,2009年,技校被人接手,已經70歲的他決定再度創業——辦一座老年公寓。羅步環先後考察了廣州不下10家空置的廠房和爛尾樓,最終選定了白雲區太和鎮一處位於帽峯山國家森林公園山腳下的爛尾樓,並簽下了20年合同。之後,他開始裝修和招聘護理人員,僅僅一年時間,便將他之前所掙的積蓄花光。經過多年的經營,目前享福老年公寓已成為一所四星級養老院,大約可以接收400位老人入住。羅步環透露,即便如此,養老院基本上也處於微利運行的狀態。“稍微在財務上把控不好,或者新建一個項目,那這一年肯定就虧錢。”

錢的問題同樣困擾着劉泰安。早在2012年,安華山莊老年公寓首期108張牀位就已住滿,如今老年公寓裏住了256位老人,“維持正常運營沒有問題,每年還有利潤,但要想繼續擴大規模,靠這點利潤就遠遠不夠”。但當過兵的劉泰安還是決定繼續冒險。這些年,安華山莊不斷擴大規模。由於劃撥的土地是“慈善”性質,劉泰安沒法從銀行貸款。去年年初,他讓女兒以名下的3家公司做擔保,從銀行貸款2500萬元新建瞭如今的8號樓,“可以説,我把全家人都害慘了,現在我已經很後悔了”。

是孤獨收容所,也是歡樂聚集地

養老公寓建成後,劉泰安就把家安在了老年公寓,“入住的老人可以經常出去旅遊,只有我從來沒離開過”。羅步環也是如此,老年公寓由他和妻子兩人共同操持,兩人平時吃、住也都在養老院。

照護老年人11年,劉泰安發現,老年公寓像個大雜院。在這裏,孤獨會傳染,情緒會被放大。劉泰安説,入住者中有一個和他同齡的老人,平時除了吃飯,整天把自己關在房裏,也從不與人交流,“應該有不想説的苦衷”。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更何況是在老年人聚集的“大雜院”。“總有人懷疑自己的錢被隔壁鄰居偷了,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因為活動室的座位被他人佔了,有人直接揮拳動手;也有多年好友因為一件小事就鬧翻了,彼此都跑來説對方壞話……”對於這些紛爭,年輕的工作人員經常覺得可笑,劉泰安卻覺得,“這就是鮮活的老年人,敏感,情緒多變”。為了給孤獨的入住者創造社交機會,劉泰安每個月會給院裏的老人們過集體生日,逢年過節,還會組織各種文藝表演。

很多時候,一有新人入住,“被遺棄”的愁雲就會在養老公寓瀰漫開來。劉泰安説,那些被子女送來的老人,往往都需要特別關注。為了緩解入住老人“被遺棄”的想法,羅步環更是想到建立“隨訪制度”——每個月都會給老人的子女打電話,邀請他們到養老院來探望父母。

多年來,劉泰安還發現,每逢過年、春節,都有超過70%的老人選擇留在老年公寓,“一部分老人是想留下來和老夥伴一起過年、表演節目,但有一部分老人卻是無家可回。明明子女就在長沙,也不願接他們回去過年”。

在“大雜院”裏,性格外向的新鄰居自然格外受歡迎。86歲的李慈是八千戍邊湘女之一。2017年,李慈約了3個姐妹一起住進安華山莊。性格外向的她喜歡攝影,剛住進老年公寓,她就用手機給院裏的老人拍照,並用自己的打印機打出來送給老人;喜歡插花、玩樂高的她買來一堆材料,插好的花、拼好的樂高玩具她都拿去送人。

看透了人情冷暖

“以老護老”的11年間,劉泰安閲人無數,看慣了各種人情冷暖。

在安華山莊,有些癱瘓的老人被送來後,子女三四年裏沒有再出現過。有一年,院裏一位姓楊的老人偷跑出去走丟了,劉泰安挨個給老人的子女打電話,但幾個子女都以要開會、脱不開身為由拒絕配合一起尋人。劉泰安非常生氣,在電話裏質問:“如果走丟的不是你父親,而是你的兒子、孫子,你會説自己沒時間嗎?”如今,楊姓老人仍住在安華山莊,和人聊天時,他總是説:“我沒有家人,沒有兒子。”

在養老公寓,很多老人有不願言説的秘密。另外一位楊姓老人在選擇入住安華山莊後,給家人一一打電話:財產給你們,不用來看我。如今,他和所有家人斷絕了來往,還立下遺囑將身後事託付給了劉泰安。對於此事的箇中緣由,劉泰安不忍心多加打探。

有親情淡漠,自然也有深情守護。80多歲的谷新輝在安華山莊已經住了11年。2010年老年公寓開業時,她是第一批辦理終身入住的客人。11年來,谷新輝的兒子和孫子是來公寓探望最勤的家屬,“谷新輝的兒子60多歲,他説以後來這裏陪母親一塊養老”。62歲的程躍就和母親一起住在老年公寓。程躍的子女在新西蘭定居,退休後,程躍去新西蘭看了一趟子女,隨後便住進了安華山莊。如今,程躍的母親癱瘓在牀,他每天陪守在身邊,陪母親聊天散步,經常給母親做愛心餐。閒暇時間,程躍還加入了老年公寓的義工隊。“既能孝順母親,也解決了自己的養老問題。”程躍説。

稍顯被動的智能化

在照護老人的同時,羅步環也在思考自己的養老問題:“如果我入住養老院,希望享受什麼樣的服務?”

然而,羅步環設想的有尊嚴的養老生活,在現實面前不值一提。比如,想讓老人得到更有尊嚴的照護,就需要配備更多專業護工。可現實是,一方面,他的老年公寓3年來都沒有新增護理人員,因為“養不起”;另一方面,為了留住現有的護理員,他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羅步環透露,為了鼓勵護工們留下來,他拿出了實打實的激勵措施——每個護工漲薪2000元以上,且經常發牛奶、米、油給員工。羅步環説,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哪怕再困難,也要把養老院的護理隊伍留住。

可是,護工工資漲了,養老院收費卻沒法調漲。目前,羅步環的老年公寓收費分成3000元/月、4000元/月等檔次,他曾考慮過將入院價格提高1000元/月,後來他發現,提價只會把想住進來的老人嚇跑。為了應對護工缺口以及節省人力成本,羅步環只能在其他方面想辦法。雖然已82歲,但在養老院智能化方面,羅步環卻走在前沿。在享福老年公寓,智能化照料牀已經投入使用。只要通過遙控器操作,這種智能牀不僅可以自動升降,還裝有自動化大小便器。有了這個智能牀,護工照料起失能老人來就輕鬆多了。不僅如此,老年公寓還購置了一批穿戴設備,通過一些安裝在老人身上的設備,護工們可以第一時間得知老人是否大小便,可以第一時間尋回走失的老人。“有這些智能設備幫忙,一個護工可以頂兩個人用。”羅步環表示,雖然引入智能養老設備要花不少代價,但可以節省人工成本。

羅步環坦言,近年來,國家和當地政府出台了很多養老新政,對養老機構的良性運轉有極大推動作用。但有些政策,養老院也只能被動配合。比如,政府要求開展居家養老,但這又需額外增加護理人員,成本自然也會增加。目前,老年公寓開設了一間“居家養老辦公室”,卻無法真正開展服務。“目前,我最希望政府加快護理人才培養,並出台政策鼓勵醫生、護理人員到養老機構就業。這樣一來,養老院的服務水平才能真正提升。”羅步環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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