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塔利班 能與極端組織一刀兩斷嗎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胡文利
喀布爾機場8月26日發生的恐怖襲擊爆炸，迄今已造成至少170人死亡，包括13名美軍。這意味着美國在阿富汗持續20年的巨大投入化為泡影，也讓拜登政府自我標榜的“反恐勝利”看起來更像是“精神勝利”。
對阿富汗安全局勢的擔憂與日俱增。聯合國6月發佈的一份報告指出，近幾個月，來自中亞、巴基斯坦、北高加索等地區的武裝分子源源不斷地湧入阿富汗。
阿富汗複雜的地形地貌和民族構成，為大大小小的本地和跨國武裝組織提供了生存的土壤。一個多世紀的動盪和衝突，孕育了嗜血的恐怖主義。外國軍隊撤離後，阿富汗會不會成為極端分子的樂園？再次執政的塔利班能否信守承諾，與極端組織劃清界限？
塔利班與其他極端組織的淵源
阿富汗境內活躍着大大小小數十個極端組織和武裝組織。這些組織與塔利班之間有着微妙的聯繫，有些是曾經並肩作戰的戰友，有些是遠道而來的“客人”，有些則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喀布爾機場爆炸事件的始作俑者，是“伊斯蘭國”呼羅珊分支（ISIS-K）。ISIS-K成員主要是阿富汗人和巴基斯坦人，也有部分塔吉克人和哈薩克人。雖然打着“伊斯蘭國”的名號，但實際上，ISIS-K的創始人是阿富汗塔利班和巴基斯坦塔利班的前成員。他們的思想即便在塔利班主流看來也過於極端——拒絕任何妥協與和談。他們後來脱離塔利班自立門户，2015年宣佈效忠於“伊斯蘭國”首領巴格達迪。
為了爭奪對阿富汗的控制權，2015年，塔利班與“伊斯蘭國”宣佈向對方開戰。2019年巴格達迪被美軍擊斃，“伊斯蘭國”遭受重創，ISIS-K成員也遁入民間。2020年6月，野心勃勃的新領袖Shahab al-Muhajir上台後，ISIS-K捲土重來，恐怖活動也愈發猖獗。據統計，今年前4個月，ISIS-K在阿富汗發動了77次襲擊，頻率遠高於2020年同期。
“基地”組織是活躍在阿富汗的另一重要極端組織，也是美國發動阿富汗戰爭的直接緣由。多年來，美國一直把“基地”組織的高層領導當作其反恐行動的主要目標。2011年，奧巴馬政府宣佈擊斃奧薩馬·本·拉登；2019年，特朗普政府宣佈擊斃了本·拉登的兒子哈姆扎。
然而，即使本·拉登家族全軍覆沒，也不意味着“基地”組織的末日到來。“基地”組織現任首領是埃及人艾曼·扎瓦赫裏，他手下有一個大約10人組成的委員會，分管軍事、財政等事務。經過一段時間的“韜光養晦”，“基地”組織在阿富汗的勢力範圍已經擴大到了15個省。美國從阿富汗撤軍，對“基地”組織來説是一種“激勵”。據報道，印度的“基地”組織已將其刊物《阿富汗聖戰之聲》改名為《征服印度之聲》，在南亞次大陸上吹響了“衝鋒號角”。
阿富汗塔利班公開表示要斷絕與“基地”組織的聯繫，但據調查，塔利班與“基地”組織之間的深厚關係恐難輕易割斷，這種關係“源於異族通婚、並肩戰鬥、共同訓練以及一致的信念”。分析人士認為，塔利班上台後，確實有阻止“基地”組織在阿富汗境內開展恐怖活動的意願和動機，但這種意願和動機是否強烈到足以使塔利班與“基地”組織及其代表的伊斯蘭極端勢力正面對抗，目前仍未可知。
塔利班與“基地”組織之間的聯繫，還體現在“哈卡尼網絡”上。哈卡尼網絡名義上隸屬於阿富汗塔利班，但它實際上是半獨立的組織。該網絡由賈拉魯丁·哈卡尼在蘇聯入侵阿富汗期間創立，現任首領是賈拉魯丁的兒子西拉傑丁·哈卡尼，他同時也是阿富汗塔利班的二把手，地位僅次於最高領袖阿洪扎達。2012年11月，聯合國安理會將哈卡尼網絡列入制裁名單，理由是“參與、資助、支持或策劃塔利班活動，對阿富汗和平、穩定與安全構成威脅”。
當地時間8月31日，阿富汗喀布爾，最後一批美軍撤離阿富汗數小時後，塔利班發言人穆賈希德（中）在喀布爾機場稱，“祝賀阿富汗……這場勝利屬於我們所有人”。 視覺中國供圖
過去10年來，哈卡尼網絡一直是塔利班與“基地”組織之間的“橋樑”。分析人士認為，將來這三個組織也有可能繼續合作，以對抗捲土重來的“伊斯蘭國”和踞守潘傑希爾峽谷的“北方聯盟”。
阿富汗是各國極端組織的樂園
阿富汗塔利班發言人多次表示，不允許任何恐怖組織利用阿富汗領土從事恐怖活動。此話的言外之意其實是，以阿富汗為根據地開展恐怖襲擊活動的外來極端組織不在少數。在這些外來極端組織中，具有代表性的包括巴基斯坦塔利班（巴塔）、烏茲別克斯坦伊斯蘭運動（烏伊運）和東突厥斯坦伊斯蘭運動（東伊運）。
巴塔目前在阿富汗境內約有數千名成員，其目標是推翻巴基斯坦政府。與阿塔（阿富汗塔利班）不同的是，巴塔的訴求是“破壞”而非“建立”，採取的手段多為暴恐活動。中國外交部發言人不久前曾表示，巴塔與阿塔有本質區別：巴塔是國際社會普遍認定的恐怖組織，參與制造了包括奎達酒店爆炸在內的多起恐怖襲擊；而阿塔是一個政治軍事組織，而且近年來同國際社會保持着密切接觸。
“烏伊運”成立於1991年，成員主要來自烏茲別克斯坦。該組織最初的目標是推翻烏茲別克斯坦世俗政權，創建“由伊斯蘭教法統治的國家”，後來活動重心逐漸向阿富汗北部轉移。2001年，聯合國將“烏伊運”列入恐怖組織名單。據觀察，“烏伊運”目前處於塔利班的掌控之下，其資金和武器都靠塔利班提供，因此獨立策劃襲擊的可能性不大。聯合國認為，“烏伊運”將來是否會威脅地區安全穩定，取決於塔利班的態度。
在阿富汗境內的恐怖組織中，與中國關係最密切的是“東伊運”，其目標是“為維吾爾族建立一個獨立的伊斯蘭國家”。2002年，美國政府將“東伊運”列為恐怖組織，原因是“東伊運”與“基地”組織之間有密切聯繫。但到了2020年年底，美國公然將“東伊運”從恐怖組織名單中刪除，理由是“沒有可靠證據表明‘東伊運’的存在”。美國的這個舉動很快被“打臉”——2021年6月聯合國一份報告説，“東伊運”在阿富汗東北部和敍利亞都有分支，其中，阿富汗“東伊運”的襲擊目標正是中國。“東伊運”通過勒索和綁架等暴力恐怖活動籌集資金，近年來頻頻利用社交網絡美化和宣傳恐怖主義，以此吸引涉世未深的年輕人。
對於外來極端組織，阿富汗塔利班向外界傳遞了明確態度。2021年2月，塔利班在社交網絡上公佈了一份由塔利班軍事委員會發布的指令。這份指令用普什圖文字寫在一張信紙上，信箋抬頭是“伊斯蘭酋長國”，大意是禁止塔利班成員招募任何外國公民入伍，或者為他們提供庇護，違者將被逐出隊伍，或者其隊伍將被解散。
國際社會須幫助塔利班與恐怖主義劃清界限
在阿富汗問題上，中國的立場一貫、明確：中方希望阿富汗組建開放包容的政府，奉行温和穩健的內外政策，堅決打擊各類恐怖勢力。中國常駐聯合國副代表耿爽日前表示，阿富汗絕不能再度成為恐怖主義發源地和恐怖分子集散地，這是阿富汗未來任何政治解決方案必須堅守的底線。他呼籲塔利班切實履行承諾，徹底切斷同一切恐怖組織的聯繫。
吉林大學公共外交學院副教授富育紅日前指出，阿富汗之所以成為“恐怖分子的樂園”，根本原因在於阿富汗中央權威羸弱，社會結構分裂，經濟發展滯緩，這為各類極端暴力組織的擴張創造了“黑洞”。阿富汗脆弱的安全治理環境很難因塔利班迴歸而發生迅速、徹底的改變。未來阿富汗是否繼續成為國際恐怖主義分子的“天堂”，取決於塔利班的政治決心和治理能力，也取決於世界各國是否願意選擇通過積極外交手段引導塔利班徹底撇清與恐怖主義的關係。
本報北京9月1日電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