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案·反盜墓筆記|“衞星”定位、“穿山甲”開洞 這夥連墓板都偷的盜墓賊落網了
2019年1月25日凌晨，河南洛陽某小區。麻將桌旁，電工於某平“鏖戰”正酣。他是江蘇揚州人，已在河南工作了好幾年。
一陣敲門聲傳來。
門開了，河南周口太康縣公安局刑警大隊二中隊中隊長盧世權和幾位民警身着便衣徑直走到於某平面前。
在民警表明了身份之後，知道這一天早晚會到來的於某平乖乖束手就擒。
2012年3月至7月，以太康縣尚某兵為首的一個盜墓團伙，在江蘇揚州邗江區甘泉山漢墓羣盜掘倒賣文物。當時，於某平負責給這個團伙接引電線、運轉設備，弟弟於某輝則深度參與文物的盜掘與倒賣。
2015年、2018年，均有盜墓團伙對甘泉山漢墓羣進行盜掘。
2018年12月，太康警方輾轉江蘇、廣西、新疆等省區，打掉相關盜墓犯罪團伙6個，截至目前，抓獲犯罪嫌疑人53人。
太康警方追繳的部分文物。太康縣公安局供圖
太康縣刑警大隊大隊長宋琪介紹，太康“2018·12·15盜掘古文化遺址、古墓葬案”追回被盜掘的漆器、玉器文物近500件，還有一大批金絲楠木。其中國家二級文物4件，三級文物155件。
甘泉山漢墓羣何以成為盜墓賊眼中的“唐僧肉”，反覆遭受盜掘？當地警方又會如何抽絲剝繭勘破迷局千里追寶呢？
“金絲楠木要麼？漢代的。” 抓！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揚州，歷史悠久，文化璀璨。春秋，吳王夫差在此開鑿運河邗溝，連通江淮。西漢，漢武帝在此封廣陵國，興盛一時。
甘泉山海拔60餘米，得名于山有甘泉。令世人稱奇的還有，山上分佈着七座大小不等的山峯，勢如北斗七星。
甘泉山上七座山峯排列有如北斗七星。太康縣公安局供圖
千百年來，甘泉山七峯便籠罩在神異傳説之中：或説它們是秦始皇誤用趕山鞭削去神山頂峯，落在甘泉山；或説它們是深受“天人合一”理念影響的廣陵王家族設置的祭壇……
傳説仍是傳説，但隨着3名犯罪嫌疑人的被捕，一個事實浮出水面：這七峯是西漢廣陵王家族墓地。
2018年12月11日，太康縣公安局接到河南省公安廳線索核查指令：有太康籍人員在網絡上尋找漢代金絲楠木買主，可能有文物藏匿在太康。
時任太康縣刑警大隊合成中隊中隊長的楊延及其團隊迅速介入。他們發現，太康籍男子高某虎十分可疑——與他密切聯繫的人多有盜墓前科，而且頻繁集體出行住宿。警方分析，他們很可能是一個專業盜掘古墓葬團伙，且已盜得大量文物。
警方決定出手。12月15日傍晚，仍沉浸於高價賣出文物的喜悦之中的高某虎及同夥便被警方抓獲。太康縣刑警大隊五中隊指導員章東陽回憶，當時高某虎還極力否認自己的盜墓罪行，直到警方擺出證據，他才老實交代。
次日，太康警方在高某虎之子家中起獲自甘泉山盜掘的金絲楠木50餘件。
警方在高某虎之子家中起獲的金絲楠木。太康縣公安局供圖
“墓穴就在這裏，你挖吧。”查！
“70後”的高某虎長期務農,他是怎麼成了盜墓賊的呢？
2018年秋，喜歡吹自己盜墓經歷的高某虎和賣假古董的竟某勢一拍即合，決定從甘泉山漢墓盜取金絲楠木，併為此組建了10餘人的團伙。
據辦案人員介紹，這夥人每晚10點左右開工，凌晨3、4點結束，開工時不讓帶手機，不讓説話。
盜掘在陰森詭異的氣氛中進行着，有人僅幹了3天便嚇得藉口離去。最終，高某虎一夥人這次盜掘因方向錯誤，未能進入墓室。
2018年12月，高某虎在甘泉山指認盜洞。太康縣公安局供圖
不久，高某虎成功盜掘了另一座七星漢墓，鋸下墓內木板40餘塊，用貨車運至太康縣。
高某虎仍對之前的“失手”念念不忘。11月中旬，通過一位“老朋友”在電話中指點，他終於挖通了此前未能進入的古墓，並從中鋸下十餘塊木料。
“警方繳獲的木料系‘黃腸題湊’一部分。”河南博物院研究館員武瑋告訴記者，“黃腸題湊”是西漢帝王級別的葬具，西漢時廣陵國轄域盛產高級貴族偏愛的木料金絲楠木。
高某虎這次得手完全得益於那位僅憑電話就能“定穴”的朋友。
一個人，進入警方視野——尚某兵，因擅長定穴而被稱為“衞星”。
2015年底，他曾經組織高某虎、於某輝等人前往甘泉山盜墓，利用前人盜洞進入墓穴後，發現墓中除一個木架外已被清掃一空，遂將金絲楠木鋸下盜出銷贓。2018年，他與高某虎合作再次伸手作案，最終落網。
“最關鍵的是確保文物安全。” 追！
張某啓擅打盜洞，綽號“穿山甲”，與尚某兵是多年好友，也是其盜墓團伙重要成員。
據他供述，2012年春節前後，尚某兵在飯局上透露江蘇有古墓被“放炮”（意為利用炸藥爆破形成盜洞，但未能直通墓室）。他們一拍即合，很快前往揚州探測確定盜掘位置。
2012年7月，這夥人挖開古墓，盜走漆器、鐵罐、陶器、玉璧等近千件文物。
這件太康警方追回的雲氣紋漆盤歷經兩千年，仍鮮豔如新。
新華社記者翟翔 攝
目前，太康警方追回的219件漆器正保存在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恆温恆濕設備中，待分階段修復。
“100餘件經過處理已基本恢復原貌，有30件左右需大修。”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副院長陳家昌表示，這批漆器做工精美，具備較典型的西漢工藝特徵，代表了當時最高水準。
“河平四年”漆耳杯。新華社記者翟翔 攝
其中，帶有50字銘文的“彩繪鳳鳥紋漆耳杯”，經武瑋識別，系漢成帝河平四年（公元前25年）製作的宮廷器物。
尚某兵、高某虎等人因犯盜掘古墓葬罪，被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並處罰金。
“反盜墓筆記”並未就此完結。
目前，還有部分被盜文物未能追回。時任專案組組長的周口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支隊長王之棟表示，不會放棄任何線索，將見疑不放、追查下去。
“最關鍵的是追繳文物，確保文物安全。”河南省公安廳刑偵總隊二級高級警長趙忠旺説。
籠罩在奇異傳説中的甘泉山漢墓羣，今天仍然充滿傳奇。盜墓賊利慾薰心，無所不用其極，或是靠“衞星”定位，或是拉“穿山甲”開路，但畢竟，邪不壓正，逃不開警方的法眼，躲不過刑律的法網。
但讓人揪心的事並未完全消失。太康警方前往取證時，仍看到山間有新鮮盜土。是不是還有賊心不死？是不是還有法網未嚴？把情況弄清楚、把保護做踏實、把文物追回來，這是有關部門守護歷史的責任，也是續寫傳奇的機會。
監 制：鄔煥慶、張曉松
統 籌：楊維漢
記 者：翟翔、熊豐、盧佳
編 輯：傑文津
新華社國內部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