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中美關係不會回到以前,背後其實是對中國崛起的部分承認

由 鍾離黎明 發佈於 綜合

美國《新聞週刊》網站11月11日發表題為《特朗普輸了大選,卻在中國問題上贏了——美國與北京關係已經永久改變》的文章,認為拜登獲勝可能會給美中對抗帶來一定程度的穩定,但在可預見的未來,每一位美國總統都不得不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抵制北京。

但是如果認為是特朗普改變了中美關係自然不準確,正如賓夕法尼亞大學研究中國法律和政治的專家雅克·德萊爾説,“建設性接觸”的時代已經結束,但“其中只有一部分是特朗普造成的”。特朗普處理中美關係時核心其實是兩個:佔便宜和推責任。佔便宜是指之前特朗普大部分對華貿易戰的核心目標,“平衡貿易”説白了就是無視市場規則的搶錢,而脱鈎的聲音其實則是為了要挾中國以便讓美國資本完全控制中國市場。推責任這點不必多説,我們看到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後特朗普的所作所為核心都是這一點,塑造中美敵對進而一邊佔便宜一邊推卸責任。
但是如果説中美關係的敵意是特朗普一手塑造的也不準確。特朗普用它美國傳統右翼意識形態的理解去套中國,確實會有對中國的敵意。但是如果僅僅如此,那麼對華敵意不應該得到如此大面積的認可。換言之,中美關係惡化有超過特朗普的背景。

如果使用國際關係學現實主義定義的“無政府體系結構”可以大致解釋,即中國實力上升(必然)導致中國對美國霸權的挑戰,因此美國為了霸權持護就會對中國採取敵對行動。不過這一解釋有點大而化之,並且有強烈的宿命論色彩,並且不能很好解釋之前美國對於中國發展的無動於衷。
其實將美國視為高於中國的超級大國,其控制能力的具體化可以幫助我們理解這一問題。美國之前事實上尋求的是“對華接觸”戰略,這也是1972年尼克松訪華後美國對華政策的大致線索,並且在1991年老布什時期可以持續了下來。在美國處於絕對強盛的時期內,很顯然美國有信心將中國塑造成他們想要的樣子。但是美國不會真正地希望中國富裕起來以至於足以挑戰美國哪怕僅僅是在亞洲的領導地位,核心仍然是讓中國在美國的控制下富裕,而美國則保有隨時可以打斷中國發展的絕對控制能力。我們現在看到的美國的很多指責,比如中國“竊取”美國技術、中國不民主、中國國有企業經濟成分過多等,事實上就是因為中國沒有沿着美國希望的道路發展的外在表現。

如果中國完全按照美國的希望發展,本質上就是美國的經濟殖民地,我們是不會有今天。中國只能完全依靠外資企業和勞動力密集型產業過活,人才則完全被美國吸納,而過去的機械製造等製造業可能因為改制而徹底喪失,通過勞動攢下的錢則可能被週期性的金融危機收割,並且中國政治秩序還可能呈現持續的無力與混亂。但是中國的改革也需要美國的資本、技術、規範和許多觀念的支持改革,中國的改革開放與對美開放存在着一定的共同基礎。中國借用美國的資源可以發展,美國部分要求應該説也符合中國現代化發展的方向,但完全按照美國的要求則無法發展,這是一組模糊的矛盾,也是這樣的矛盾構成了看似清晰實際模糊的接觸政策。

這種“接觸政策”成功了嗎?取決於美國設定的目標,如果其目標是塑造出一個完全如美國希望的中國,那麼“接觸政策”並沒有完全成功。中國的發展始終掌握在自己的控制和節奏之下,穩定並且堅定。但如果“接觸政策”的目標是對中國施加可控的影響,那麼對華接觸政策事實上也取得不小成果,比如美國成功地讓許多中國人認為“是美國而非中國共產黨促進了改革開放”,“美國對華態度是善意的”,“跟着美國的都富了”等等假説,以至於在中美貿易戰剛開始時很多人擔憂中國改革開放將不再進行下去。美國對華影響力成功地將許多出於中國內部動因的改革歸結到美國身上,同時將許多與美國有關的問題歸結到中國身上,因為他們也確實幾乎成功地利用中國的歷史教訓將矛盾引向體制,讓很多人天真地以為美國與中國人民的利益一致。
美國對中國的軟性影響力在特朗普上台前都很強,對中國而言有點幸運的是,這些成功的觀念塑造最終在特朗普手裏被證明都是錯覺。
對華接觸政策的前提是,美國遠遠強於中國,這一戰略判斷也可能發生變化。將中國視為戰略對手是在奧巴馬時期開始的,當時中國提出的“新型大國關係”沒有被民主黨政府認可,原因本質上是因為在民主黨眼中,中國尚不是一個平等的對手。但是民主黨也沒有完全公開將中國視為戰略競爭對手,因為他們內心中仍然認為中國並不是可以與美國等量齊觀的大國。反倒是特朗普政府由於其意識形態的守舊,反而將中國視為一個平等的對手並基於多種原因公開對抗。因此,拜登目前的局面其實也比較棘手,華盛頓方面已有大量的主流政治人物將中國視為戰略對手甚至敵人,但是否真的如此其實美國人自己還沒有想清楚。

那麼中國真的已經可以與美國平起平坐了嗎?當然還沒有,但確實也完全有這樣的可能性,可以説中國一隻腳跨入了現代化但另一隻腳還沒有。對於中國人來説,把自己變得更強、甚至與美國平起平坐是值得爭取的目標。對於美國人來説,中國與美國平起平坐的可能性意味着霸權的局部丟失。過去那套規則背後的美國絕對強中國絕對弱的結構已不存在,規則確實需要改變。
中美關係不會回到以前,這一論斷背後其實是對中國崛起的部分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