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2日,一顆善良的心臟停止了跳動,93歲的慈善家餘彭年被宣佈死亡。
然而,半年後,他的次子彭亞凡與孫子彭志兵卻因為遺產管理問題對簿公堂。
讓叔侄二人成為對立面的原因,是餘彭年訂立的一份遺囑。
餘彭年生前立下遺囑,要將其名下餘存80億財產全部劃入自己的慈善信託機構,用於慈善事業,同時指定彭志兵為遺產的信託人。
而彭亞凡則表示懷疑遺囑的真實性。
經過一段時間的冷靜期之後,餘彭年次子彭亞凡方於2017年6月表示,今後不會再爭遺囑的真實性,支持老人做善事的遺願。
2018年3月,法庭宣佈遺囑有效。
富豪離世,爭家產往往造成兄弟反目,母子成仇;親友和睦的着實少見。法官不禁感嘆:餘彭年遺產一案,顯現出了人性中善良的一面。
彭氏子孫的良善,皆源於餘彭年的言傳身教。將遺產全部用於慈善,餘彭年的理由是:倘若子孫有能力,自然能夠賺得足夠的財富;倘若子孫無能力,留錢只會害了他們。更何況,取之於社會的財富,也應當重新用於社會。
這是一種睿智的安排,是彭餘年一生智慧與修養的冰山一角。
苦難少年
餘彭年,原名彭立珊,1922年生於湖南漣源藍田鎮。
餘彭年的父親是位忠厚老實的商人,鄰里和睦。在他年少時,一場大水將彭家房屋沖走。鄰居們不忍看着一家老小流離失所,幫助彭家進行災後重建,彭家才度過了這道天災的坎兒。
此後,彭父便常常囑咐餘彭年:“日後若有出息,一定不要忘記父老鄉親的恩德,為家鄉做幾件好事情。”這句話就像是一顆種子,在餘彭年的心裏深深地埋下,以至於在未來的幾十年裏,餘彭年不斷慈善的這顆種子生根發芽,並茁壯成長。
長大後,餘彭年進入長沙大學修習工商管理。畢業後便回到家裏幫父母照看生意。
1950年,彭家的生意完全步入正軌。三十而立之年,餘彭年想自己出去闖蕩一番,在與家人商討後,便踏上了去上海的路。那時,年輕氣盛的他向家人立誓,“出去一定要混出個樣子,不混出個樣子,絕不回家。”
滬上長街,華燈璀璨。但彼時上海的繁榮與滬漂的青年無關。沒有任何背景,彭立珊在上海,只有做清潔工、勤雜工、銷售員的辛勞背影 。靠着靈活與勤勞,餘彭年逐漸站穩了腳跟。可惜世事難料,1955年,全國正在進行土地改造,餘彭年因為曾經殷實的家底被人誣陷,扣上了“逃亡地主”的帽子,鋃鐺入獄。
在獄中,餘彭年一邊盡力為自己洗清冤情,一邊因為有文化、“表現好”,被分配去拆閲、分類犯人的信件。這些寄往冰冷監獄的文字卻每每飽蘸深情,餘彭年不禁潸然淚下。想到自己父母在艱難年代對自己的養育之恩、自己追求更高目標時的全力支持,更加堅定了他回報人間真情的決心。
三年獄期滿前兩個月,餘彭年得到了幸運女神的眷顧,成功翻案獲釋。
獄後的餘彭年已經不適合留在上海發展了。此時的他思鄉心切,然而當初離家的豪言壯志還沒有實現,實在無顏面對父老。幾番思索掙扎後,他再次遠走。
1958年,餘彭年偷渡到香港,更名餘彭年,人生再次從零開始。
坎坷崛起
建築工、清潔工、搬運工……最艱苦的時候,餘彭年每頓飯只有一個饅頭,一杯開水。沒地方住,只好露宿街頭。因為語言不通,又無依靠,餘彭年常常遭到欺負毆打。
窮則獨善其身,他委屈過,失望過,難過過,但從來沒有墮落過。即使每天的工錢只有幾塊,他也會省下一份報紙錢,尋找一切翻身立足的機會。
終於,在一份建築工作中,他的機敏與勤勉被老闆賞識。老闆帶他到台灣,資助他做房地產生意。餘彭年學得很快,不久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當時香港股市連年上漲,餘彭年便將全部身家投入其中。只是,世事難料,1967年股災降臨,餘彭年慘失2000萬港元。
“錢是可以失而復得的。”餘彭年説。
股票投資的失敗沒有讓他氣餒,他很快明白自己失敗在判斷力不夠上,自己並不懂股票,就往其中投入大量資金,顯然是十分不理智的行為。餘彭年重新回到了房地產行業。這次,他憑藉獨到的眼光和穩紮穩打的經營方式,在香港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其中一個經典案例是對李小龍故居的開發。李小龍是在家裏突然去世的,按照香港人的觀念,名氣太大的人的房子不能居住。餘彭年看準這個機會,從銀行貸款70萬港元,再加上自己手裏的35萬,將這套1000多平米的豪宅買下。重新裝修一番後,餘彭年把它租給了外國人,賺取了大量租金,還上了貸款。到1996年時,房子的價值已經達到7000萬。
一心慈善
“人年五十,事業如有成,好比十八姑娘一朵花。人生幾何?應當機立斷……如條件許可,應與人為善,慷慨助人……”這是餘彭年在《我的感言》中寫下的話。
1982年,事業小成的餘彭年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在外打拼數十年,回饋桑梓的濃濃鄉情,早已昇華為回報家鄉的一片赤誠心。
漣源,是他慈善捐贈事業的起點。漣源縣醫院救護車及配套醫療設備;漣源龍捲風救濟款;漣源市立珊學校、水壩、立珊救護中心……在以醫療、教育為主的項目中,餘彭年一共捐獻了約合人民幣1500萬元。
1998年長江特大洪災,心憂祖國的餘彭年捐出了100萬港元。當時他正在籌資修建“彭年大廈”,亞洲金融危機也影響了資金調動,手中可以捐贈的只有100萬港元,他還為此滿懷愧疚地通過電視台向人們道歉解釋。2003年他向抗擊非典有功的醫護人員發放了共108萬人民幣的獎勵;2008年汶川地震,餘彭年將李小龍故居和其它幾套別墅一起賣掉了2億港元,全部捐獻給了災區。
每次“一擲千金”的捐款,都是餘彭年精心經營省下的利潤,他格外地珍惜這些錢。他説:
“沒有人生下來便註定發大財。其實,他們大都是憑着一雙空拳、苦打天下起家的。”
“然而,只要事業有成,他們不忘為家鄉造福。每一塊錢都凝結着血汗,飽含着心酸。沒有人能以任何藉口把它浪費和濫用。”
好鋼用在刀刃上,慈善也要資助關鍵領域。
90年代起,餘彭年開始傾力支持科教事業。1991年,餘彭年向教師獎勵基金會捐贈100萬港元;1994年,向深圳大學捐贈科研經費200萬;2000年設立“彭年科技獎”,並捐贈人民幣500萬元;先後在內地資助建立了400多所學校,幫助20多所大學建立了獎學金。
除了基建、救災和科教事業,餘彭年還十分關心醫療事業。 2003年,白內障痊癒的餘彭年啓動了幫助白內障患者恢復視力的“彭年光明行動”,為貧困山區的患者們提供車費、餐費、住院費和手術費,到2015年,該行動已幫助治療白內障患者40餘萬例。
1995年,餘彭年整合手中資源,花費18億在羅湖中心建立起一座五星級酒店——彭年大廈,並宣佈“這座大廈全是我真金白銀拿出來的,一不要還借款,二不欠利息。我還預留了一部分後備資金。這座大廈就是母雞,我把它的全部利潤永久性地捐給社會,70年不變。”
從中年崛起後,餘彭年已經堅持做了35年的慈善事業。他曾立下誓言,要“掙夠100億,捐100億。”高齡八十的他,為了有更多資金做慈善,仍然要每天工作八到十個小時。人畢竟會老,逐漸感到力不從心的他選擇清把資產交給銀行和自己建立的善款管理委員會經營。
老人去世後,其子孫均表示,要將餘彭年做慈善的精神傳承下去,這是比金錢事業更為寶貴的遺產。
後記
2016年7月,《胡潤全球華人大慈善報告》中,列出了歷年慈善捐贈額超過5億的在世華人慈善家,最多的一年捐贈超過百億元。其中不乏李嘉誠、馬雲、馬化騰這些耳熟能詳的名字。
誠然,慈善不是企業家的責任,沽名釣譽也好,只要是合法所得,企業家有權力按照自己的價值觀和意願決定財富去向,也可以不理會外界的輿論壓力以避免被捲入無謂的慈善競賽。不過,正如張朝陽所評價:“解決就業值得稱道,不做慈善也無可厚非。如果公司實力雄厚,拿出資金與資源,在社會的監督下做些慈善,那是高尚;公司打着慈善的名義做生意,或者慈善是撈錢的擋箭牌,那是邪惡。”
同王健林、馬雲這些從容“經營”慈善的企業家相比,餘老不是掙錢最多的,也不是捐贈最多的,甚至,為了多得一些善款要工作到八九十歲的他顯得十分“狼狽”。但我們知道,餘老是那個真正高尚的,值得社會一直銘記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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