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的橘子又紅了,女兒周恆在菲律賓失聯也整整一年了,江女士的內心已不如當初那般“激動”。
2021年5月24日,四川省青神縣羅波鄉,江女士家的橘子“二月紅”又迎來了收穫季。院子裏,一箱箱紅彤彤的“二月紅”被抬進來,親朋好友忙着分揀,抬上車,一片忙碌。廚房裏,柴火燒得旺旺的,鍋裏的水沸騰着,整個屋子裏都瀰漫着煙火氣息。小院門口的三角梅正在怒放,屋裏的人不時説笑着……這一刻,江女士一家和其他農家一樣平靜,女兒周恆在菲律賓失聯一事,彷彿就像地上的影子,隨着太陽的西移,慢慢向院外流逝。
但這種平靜,就像一面湖水,哪怕一縷微風也會泛起漣漪。從2020年5月25日到現在,每一次提及女兒失聯,都會讓這個農家生活的平靜再起波瀾。
紅星新聞記者持續採訪瞭解到,自周恆失聯後,江女士一家人從一開始四處尋找,到堅信女兒還活着,如今一年過去,女兒仍無下落,生活彷彿只剩下了等待。
這一年過得很快,忙起來時,家人甚至偶爾都不會想起失聯的女兒;這一年時間也很慢,慢到就像還在昨天,周恆還在視頻裏對着母親撒嬌……
只有周恆在上幼兒園的大兒子經常在要零食的時候,扭着外婆問:要是我媽在,肯定就要給我買,我媽到底在哪兒嘛?這個問題,江女士已經問了一年。如今,她只想要個結果……
女子赴菲律賓務工失聯
事發當日兩次在微信文字回覆母親“很忙”
江女士家在四川省眉山市青神縣羅波鄉。這段時間,家裏的“二月紅”成熟了,這是女兒周恆以前愛吃的水果。如今,江女士需要全部賣掉,補貼家用。
以前,周恆沒有出國打工時,每天回家一口氣要吃上好幾個。
“二月紅”是青神當地對柑橘馬克斗的俗稱。價高時,每斤收購價可達三五元,江女士家中的柑橘每年可收穫數千斤。
在許多務農的家庭裏,這是一筆主要的收入之一。
江女士家也不例外。不過,因為收購商只選品相好的,加之周恆愛吃,江女士每年都會留些水果在家。
有時聊天時,得知家裏賣水果,周恆還會在視頻上對着江女士撒嬌:媽,給我留點嘛。
但現在,還能視頻見上一面,或已是奢望。
2015年,出生於1991年的周恆與李傑結婚後,在四川樂山等地從事過美容、賣過奶粉等。
2017年7月,周恆通過當地一家勞務中介,經勞務派遣,前往菲律賓馬尼拉務工。大約每隔半年回來一次,看兒子。
2019年3月,懷有他人孩子的周恆回國。2019年5月,周恆與丈夫李傑離婚。
2019年大約8月份,周恆在樂山生下一名男孩。2019年11月12日,在家陪伴父母和兒子之後,周恆再次前往菲律賓務工。幾乎每天,她都會和江女士視頻幾次,看看兒子,聊聊家常。
2020年5月25日早上7點多,江女士接到周恆的視頻電話。奇怪的是,只聊了一會兒,周恆就留下一句“我有事先出去一下,回來找你”,便失聯了。
當天,江女士又多次微信聯繫女兒,但從來都是和母親語音、視頻聯繫的周恆,卻兩次用文字回覆“等下,很忙,我在外面辦事”“忙得很,我在外頭辦事”。
江女士猜測:“可能這個時候,手機就不在女兒身上了。”
從當天下午開始,周恆電話關機。至此,失去了聯繫。
“只要有一點消息,都想去尋找”
多人曾微信詢問女兒下落,還有人要錢報線索
尋女之路,對江女士等人而言,一開始就困難重重。
這輩子最遠就去過成都的江女士,連菲律賓在何處也不知曉,在樂山某瓷磚廠打工的丈夫也不知道怎麼辦。此後幾天,夫妻倆多次聯繫女兒未果,只能每天在家中點上一炷香,祈求女兒平安。
周恆前夫李傑在2020年6月份趕了回來,他發現周恆失聯後,電話關機、微信屏蔽、還車貸的銀行卡顯示餘額不足,支付寶的頭像和名字也被更改。
而更讓江女士覺得蹊蹺的是,在周恆失聯的10多天後,先後有3個人分別自稱是周恆的同事、室友和招工者,幾乎在同一時段加了自己的微信。
“這3個人通過微信,都問我同樣的問題:周恆回家沒?”當江女士問及周恆的情況,這些人都稱自己並不清楚周恆的下落,隨後不再理會江女士,甚至將其拉黑。
2020年7月,江女士前往村委會開具了一份周恆的失聯證明。李傑則將重點放在周恆的微信上,期望找到相關線索。
“那時候,只要有周恆的一點消息,我們都想去尋找。”江女士説,周恆失聯一個多月後,有人電話聯繫上自己。
“他説他在菲律賓待過,知道周恆在哪兒,但是要我給4萬美金才能把周恆帶回來。”江女士説,“4萬美金不是小數目。我就給他説,只要他能把周恆帶回來,我砸鍋賣鐵,就是賣房子,都要把錢給他。”
但對方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堅持至少要先給2萬美金,加上江女士並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就沒有再理會他。
如今説起這事,江女士有些後悔:説不定當時就是真的呢?
片刻之後,她彷彿要尋得認同:當時又不知道他是誰,他又沒有證據,一來就是4萬美金,幾十萬人民幣,你説可能不嘛?
有人自稱從菲律賓回國
前來告知周恆已遇害但母親堅信女兒還活着
無法出國,只能靠網絡瞭解菲律賓的情況。雖然李傑託人在菲律賓發佈了周恆的尋人啓事,也聯繫上了周恆在菲律賓的疑似“男友”,但對方一口否認和周恆的關係。苦於在菲律賓沒有朋友,求助各方無果後,李傑等人一籌莫展。
直到2020年11月,在周恆失聯6個月後,一位自稱看到關於周恆尋人啓事的男子劉某聯繫上江女士。
“他説自己從菲律賓回來,和周恆在菲律賓的男友趙某也認識,他聽説周恆被在菲律賓的趙某殺害了。”江女士説,自己多次請求,並在提供機票、住宿等費用後,該男子從外地來到了青神。
劉某告訴江女士和李傑等人,“因為周恆與趙某是同行,趙某覺得周恆搶了他的業務,兩人便發生了爭吵。爭吵中,周恆拿趙某偷公司錢的事情相威脅,趙某便殺害了周恆。”
李傑多次分析,周恆已遇害,嫌疑人很大可能為周恆在菲律賓的男友。
一開始,聽到劉某説這些,江女士心都碎了。後來,冷靜下來,她對於劉某所稱周恆已經遇害的説法,覺得疑點重重,並不認可。
她覺得,那些説女兒遇害的消息,沒有證據證明,都是聽別人説起的,無法知道真假。
雖然目前沒有女兒的消息,但江女士堅信,女兒目前還活着,只是在那邊(菲律賓)被人陷害了,被控制住了,所以才沒辦法聯繫家人。
當地政府經常關心幫扶
外孫常問起媽媽現在她只想要個結果
屋外的“二月紅”,從青色慢慢泛紅。到了今年春節,周恆依舊沒有音信。江女士一家人的生活,彷彿只剩下焦慮的等待。
“沒有消息,或許就是好消息。”江女士説,隨着兩個外孫越來越大,自己照顧他們的時間就越來越多,加上地裏還有活要做,有時候忙起來,甚至還會忘記這個事。
雖然自我安慰,但現實不得不面對。以前周恆在外務工,每月都會寄幾千元回家,用於兩個兒子的日常開銷。周恆父親則在一家瓷磚廠務工,一家人算不上富足,但生活也較為充實。
周恆失聯後,家人除了心理上遭受衝擊,經濟上也有受到很大影響。
江女士介紹,周恆是家中獨女,兩個外孫一個6歲、一個近2歲,每月花費需要兩三千元,周恆每月的車貸還有一千多元,還有家裏的生活,單靠周恆爸爸務工收入根本不夠。
好在當地黨委政府和村委會,經常關心江女士一家。
2021年5月24日,羅波鄉政府相關人員和寶鏡村黨總支副書記宋明軍等人又來到江女士家中。一進門,江女士就忙着抬凳子,拿柑橘。
從尋女開始的開證明,到陪着江女士一家到公安局,之後又多次前來關心,提醒江女士等人小心在網上被人騙。
宋明軍所做的種種,江女士都銘記在心。
但宋明軍和村委會也只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予江女士等人幫助,周恆到底在哪兒,他也沒有辦法回答。
不止是宋明軍,周恆在讀幼兒園的大兒子,也常常回家就問:我媽媽到底去哪兒了?
有時,在想要零食得不到滿足時,孩子還會扭着江女士鬧:要是我媽在的話,肯定就要給我買。
江女士説,我能咋説?女兒到底現在如何,不管是死是活,我都想要一個結果。
編輯/白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