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沒拿到畢業證,但今年要拿結婚證

由 希學英 發佈於 綜合

  疫情來了,之之的留學時間不得不推遲。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之之沒有失落,只是感到“一絲竊喜”,可她必須在父母面前不動聲色。

  她繼續有條不紊地準備出國事宜,“至少讓他們感覺我努力了”。她暗暗期待着學校的開學通知晚些送達,或者乾脆變成網課教學。目標只有一個:讓父母同意自己早點結婚。

  亂來 

  之之和江來的愛情長跑已經持續了五年。

  2015年,長在北京卻沒能擁有北京户口的之之在外地參加高考,最終拿着一張並不理想的成績單回到家鄉的省會城市上大學。

  一次偶然的機會,之之遇見了在學校裏當實習體育教師的江來。

  之之覺得,大自己兩歲的江來“是一個情商非常高的人,跟哪個年齡段的人都可以相處得特別好”,兩個人很快成為情侶。

  甜蜜的日子過了一年,之之試探性地在電話裏告訴母親戀愛的事情,她把江來的優點一股腦地倒出來,卻馬上被潑了一盆冷水:“你為什麼要交男朋友?這是亂來,立刻分手!”

  之之試圖辯解:“我只是談戀愛,我不想隱瞞所以才告訴你,感情又不是説分開就可以做到。”

  但母親不為所動。之之突然慶幸自己沒有早早袒露實情,“那可能一開始就分開了”。

  力竭

  2018年,團中央“青年之聲”發佈的《當代青年羣體婚戀觀調查報告》顯示,67.98%男性青年認為“結了婚人生才圓滿”,江來也抱有同樣的想法。

  從學校畢業之後,江來進過國企、坐過辦公室、甚至去餐廳端過盤子,最後自己摸索着開了一家健身工作室。他終於覺得自己有能力讓之之過上好日子,便和她談起了結婚的事。

  之之的第一反應是憧憬,她立刻回答:“好啊,可以啊。”

  他們開始討論未來在哪裏生活。之之想離定居在北京的父母近一些,江來則認為留在家鄉更容易盤活從前積累的人脈。幾經權衡,之之終於被男友説服:“對我倆來説,留在家鄉確實各方面壓力更小。”

  在江來的催促下,做了無數次心理建設的之之下定決心讓雙方見面。

  江來為此購置了許多禮物,他跑了三四個地方把東西買齊。之之的父親喜歡喝酒,他準備了兩箱家鄉的好酒,拎上了各種特產,還為每一個可能見面的朋友單獨準備了見面禮。

  即便並不情願,之之的父親也還是點頭同意見面。

  但場面卻出乎意料的尷尬。做什麼的?户口在哪兒?想在哪裏定居?……江來被一連串的問題問到啞口無言,之之忍不住幫忙,卻惹怒了父母。

  會面戛然而止,還沒走出電梯門,江來和之之的眼淚就落下來。

  江來一個人開着車回了家鄉。凌晨3點,之之偷偷走出家門,到附近的快餐店坐到5點,又偷偷回家。他們不斷地給對方發消息,“害怕失去對方,害怕扛不住家裏的壓力”。

  一次爭吵後,之之發現自己無法再聯繫上江來,她在父母面前竭力不動聲色,但僅僅半天就不得衝出家門。

  在一家煙霧繚繞的燒烤店裏,之之一邊喝酒一邊掉淚,她的哭聲越來越大,最終驚動了鄰桌的人,他們對店員説:“能不能讓她別哭了?”

   執念

  《當代青年羣體婚戀觀調查報告》指出,超8成青年擇偶時最看重的是對方的人品,而不論是在男性還是女性羣體中,地域、家庭背景的受關注度都不足兩成。

  但同時,《青年藍皮書·中國青年發展報告》也注意到這樣一個趨勢——年齡越大,認同“門當户對”意味着“雙方家庭社會地位相似”的人比例也越高。

  在之之父母心裏,沒有北京户口,也沒有穩定工作,江來成為一個好女婿的可能性為零。

  但這其實並不是一個勢利的岳父岳母看不上窮女婿的故事。

  一紙户籍,一直是他們的執念。

  這是一家四口來到北京的第十五年。户口對於他們來説是踏入一線城市的證書。他們曾經有一次機會拿到户口,媽媽選擇帶着之之的哥哥紮下根來,而爸爸和之之還漂着。之之理解父母的苦心:“他們希望我以後不需要為了孩子上學、看病煩惱,因為這裏有最好的教育資源和醫院,也不用再被人稱作‘外地人’。”

  和之之父母抱有同樣觀念的人不少,然而,《青年藍皮書·中國青年發展報告》的調查數據表明,現實是,74.69%的北京青年傾向於同北京青年談戀愛,81.13%的外地青年互相解決了戀愛問題。

  他們不斷地和之之談起江來的缺點,“放大他的各種細節、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越説越起勁”,但之之知道自己才是最瞭解男友的人:“我明白他的缺點、優點,他對我好在哪,我心裏明白這些所以才會覺得可以結婚。”

  落地

  一邊是父母的反對,一邊是男友的不理解,局面僵持。直到有一天,之之發現自己的臉哭麻了,雙方偃旗息鼓。

  家裏的氣氛凝固下來,之之和父母小心翼翼地維持着平和。

  看到之之的狀態越來越差,父母終於妥協,提出讓之之出國留學,回來之後便可以結婚。聽到這個決定,兩種複雜的情感在之之心中交織着升騰起來:“有一種逼迫成功的罪惡感,爭執許久之後得到了退讓的回應,懸了快五年的心落下一半。同時會有一種被欺騙的幸福感,我感覺父母不會這麼輕易同意,但又不願把他們猜測得太壞。”

  江來則認定這是“一個緩兵之計”,他一邊督促着之之申請好一些的大學,一邊堅持要求在她出國之前完婚。

  疫情發生後,之之留意到父母口風的鬆動,他們常常討論生命的無常,“沒準兒哪一天睜眼就發生什麼事情,可能你想幹的事情都幹不了”。她趁機勸説父母:“意外太多了,還是雷厲風行比較好,不要拖拖拉拉。”

  這幾天,她開始留心婚紗和飾品,從孩提時代就憧憬的那場婚禮,或許馬上就要落地。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