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如何應對非洲“債務炸彈”?
在新冠疫情全球大流行之下,非洲各國是受到直接衝擊較小的大洲。據不完全統計,非洲各國的確診個案只有4萬多例,與美國126萬多病例、歐洲多國20多萬病例相比,仍有很大的差別(這很可能與非洲國家缺乏檢測能力有關)。不過,如果從經濟影響來看,非洲國家並不會因為新冠疫情較低而倖免於經濟衝擊。疫情大流行對全球經濟產生了全面而巨大的衝擊,由於非洲國家的經濟實力、產業結構、醫療水平與發達國家相差甚遠,當它們面對全球經濟衝擊時,反而面臨着更加致命的經濟影響。
聯合國非洲經濟委員會在4月初時曾估計,在新冠疫情影響下,非洲今年的GDP增長可能由3.2%跌至2%,而非洲各主要產油國的損失可能高達650億美元。非洲聯盟估計,非洲各國今年的總海外直接投資跌幅將高達15%,進出口總值更會下跌約35%,有近2000萬人將會失業。非洲各國政府的收入是更加迫在眉睫的問題。據非洲聯盟預計,受疫情影響,非洲各國政府會失去20%至30%的收入,總額約5000億美元。其中,產油國受到的影響最大。以非洲最大的石油輸出國尼日利亞為例,有近80%的政府收入來自出口石油。在制定今年財政預算時,尼日利亞預設的油價為每桶57美元,如今油價跌至只有每桶20美元的水平,將大大削弱該國的財政預算。 為了對抗疫情,非洲各國政府需要額外付出最少1300億美元,這將會壓垮不少本已債台高築的非洲國家,一些被遺忘的國度更是苦不堪言。在前不久的G20財政部長會議上,各國同意為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提供臨時債務救濟以支持其抗疫,暫停要求償還達120億美元的債務及其相關利息,涉及國家達77個,其中40個為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國家。 造成今日的局面,與非洲多國近年大舉向外舉債有關。據瞭解,單就國際債券來説,非洲目前有21個國家參與發行國際債券,比十年前多出11個國家。僅在2018年就發行國際債券籌集271億美元,是近十年來最多的一年。另外,因為非洲各國積極向外舉債,非洲債務佔GDP比例中位數已由2013年的33%,上升至2016年的52%,上升速度令人擔憂。對外舉債過多為非洲帶來了沉重的經濟負擔,非洲國家的利息及其他發債相關支出由2015年佔政府收入約5.9%,上升至2017年的11.8%,再加上部分由非洲國家發行的國際債券為5年至10年期的債務,可以預料,非洲國家的發債及利率支出的經濟佔比將會繼續攀升。 非洲國家能否如過去一樣,要求債權機構減免債務呢? 1996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與世界銀行成立《重債窮國減債計劃》(the Heavily Indebted Poor Countries,HIPC),希望能夠協助世界最窮困的國家將外債降低至能夠承擔的水準,讓這些國家的政府得以正常施政。2005年6月11日,由美、加、英、法、德、意、日、俄組成的八國集團在英國倫敦達成協議,決定免除18個重債貧困國所欠世界銀行、IMF和非洲發展銀行的所有債務,總計400億美元。中國也曾大幅減免非洲國家的債務。2006年11月5日,中國政府免除了與中國建交的所有非洲國家(39個國家)2005年到期的100億美元債務。 不過,非洲國家當前的債務結構比過去要複雜,並非IMF、世界銀行或國家宣佈債務減免就能解決。根據非政府組織Jubilee Debt Campaign於2018年的研究,目前非洲各國債務有32%屬國家與國家之間的借貸(例如中國對肯尼亞的借貸),32%由私人市場借出(例如銀行或投資基金購買國家債券),其餘約36%債務由IMF、世界銀行及其他國際組織借出。由於現在私人機構的角色比以往重要,即使G20及IMF等不需要非洲各國短期內償還債務,私人市場的債主仍有機會追債。 由於私人債務難以減免,將驅使非洲國家更多尋求減免國際發展組織和主權國家的債務。值得注意的是,在非洲國家的減免債務壓力下,中國很可能成為最大的“受害者”。近年來,中國是非洲國家重要的資金來源。據海外機構的不完全統計,目前非洲各國對中國的債務(包括私人債務)高達1450億美元,僅在2020年要償還的利息就高達80億美元。我們注意到,由於此次疫情最選在中國爆發,有非洲國家提出中國應為此責任而消除它們的債務。在疫情之後,中國是否繼續向非洲借出鉅款?如何處理已有的1450億美元債權?中國可能面臨兩難境地。如果繼續借貸,結果很可能是有借無還;如果不借,此前的鉅額借款、投資以及地緣政治關係又面臨中斷,而且還可能影響“一帶一路”計劃。 考慮到此次疫情對全球經濟的巨大沖擊,以及國際油價長期低迷的可能性,眾多的非洲國家恐怕難以從債務陷阱中自拔。如何面對這個債務陷阱中的“無底洞”?在對非借貸和投資中,主要考慮經濟利益、資源安全還是地緣政治利益?如何才能更好地兼顧這三者?對中國是一個需要認真權衡、謹慎決策的挑戰。 考慮到疫情之後中國與美歐國家的地緣政治關係可能惡化,中國不太可能關閉已經打開的開放窗口。最為現實的做法,可能是從全球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利益出發,重新調整“一帶一路”中“異化”的做法,改變“大國企 大基金 大融資”的主導模式(詳見安邦智庫戰略報告《“一帶一路”的緣起、發展與異化》),更多引入市場化的民間資本參與,使中國對非洲的債權(即非洲國家的對華債務)結構趨於多元化,兼顧市場利益與地緣政治利益。説白了,非洲的“債務炸彈”肯定要炸,但中國可以通過調整結構來減少爆炸的衝擊。 最終分析結論(Final Analysis Conclusion): 中國近年已成為非洲國家國際債務的重要相關方,如何處理非洲的鉅額對外債務,對中國是一個重要考驗。中國基於地緣利益需要為此“犧牲”一定的經濟利益,但要控制非洲“債務炸彈”對自己的殺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