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27日晚上,萬洲國際發佈公告,免去萬洪建執行董事及副總裁職務,即時生效。
有關免職的理由是:“由於萬先生近期對本公司的財物作出不當的攻擊行為,使本公司認為他無法履行其作為董事的才能、審慎及勤勉行事的職責。”
而短短兩個月後,萬洪建就公佈了一篇關於雙彙集團的發展內情,內容直指身為雙彙集團董事長,也是他父親的萬隆有涉嫌通過眼花繚亂的財務手段和複雜的架構,將雙彙集團的錢不漏痕跡地轉向美國。
是什麼讓昔日父子反目成仇,又是什麼讓國民企業”雙彙集團“走下神壇的呢?
從普通辦事員到廠長,接管雙匯的“爛攤子”1960年,連高中都還沒畢業的萬隆選擇了輟學入伍,成為了一名鐵道兵。在退伍之後他被部隊分配到了河南省漯河市的雙匯肉聯廠做辦事員。
由於是軍人出身,萬隆特別重視紀律,領導每次下派的任務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圓滿完成,這種手腳麻利又細心的辦事風格讓他深得領導的賞識。
1984年,這家國營小廠已經出現了非常重大的財務危機。當時雙匯肉聯已經連續26年虧損,負債高達500萬元。
而且公司深陷內憂外患,工廠生產線和管理制度極其混亂,很多流水線都處於停滯狀態,員工長期處於渾水摸魚的狀態。
最嚴重的時候,廠子進貨來一頭整豬,在還沒投入流水線的時候就已經被員工們偷走了三分之一。
就在這個時候,原廠長被撤職,44歲的萬隆臨危受命,成為了肉聯廠第一個被民主選舉出來的廠長。
在上位之後他並沒有選擇走老路,而是大刀闊斧地開始實行內部改革。他推出了一個“砸三鐵”的政策,也就是:
“砸破鐵飯碗,避免員工吃官餉不做事;”
“砸破鐵公司,不定製死規矩;”
“砸破鐵交易,嘗試發展多類型的銷售渠道。”
這樣的改革政策放出之後動搖了一些人在廠子裏的地位,也觸碰到了一些人的利益,所以並沒有多少中層領導願意執行下去。
萬隆就開始大批量地裁掉這些“蛀蟲員工”,甚至連副市長的侄女都開除了。
而且他最讓人佩服的就是以身作則的精神。他的大兒子萬洪建在大學畢業時就進入了雙匯肉聯廠,並讓其從最基層的員工開始做起,一視同仁。
這種雷厲風行的做法讓員工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廠長的大兒子和自己做的是相同的工作,這讓全廠員工開始全力跟隨着這位新廠長的步伐。
在他的帶領下,雙匯很快轉虧為盈,一度成為國民肉類品牌,併成為中國最大的肉類出口基地,但主營業務還只侷限於豬肉的半加工。
1991年前蘇聯解體,雙匯失去了它最重要的出口國家。在萬隆冥思苦想新的銷售模式時,他發現了風靡國外的肉類加工產品——火腿腸。
這種食品風味更好,而且便於攜帶和保存,是非常適合雙匯肉聯廠生產的產品。所以在第一時間裏,萬隆就開始研究如何進軍國內香腸行業。
當時國內做得最好的香腸廠家是“洛陽春都”,這個廠家創造了中國第一根火腿腸,是中國火腿界的奠基人。
其生產的“會跳舞的火腿腸”火遍大江南北,藉此成為中國肉製品行業第一家上市的企業,業內都稱春都“創造了一個奇蹟,再造了一個市場。”
要想擊敗如此行業龍頭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萬隆頗具經商頭腦,主動和春都打起了價格戰。
雙匯在肉類加工上也是極富經驗,很短時間內就製作出了雙匯火腿腸,並開始利用其性價比搶佔春都的市場份額,一度將春都逼到將產品中豬肉含量縮減到百分之十才能不虧本。
而在這時,雙匯趁勢推出自己的高端產品“王中王火腿腸”,裏面添加了大量的瘦肉,一舉將春都火腿腸踢出了市場,奠定了雙匯火腿腸的“王中王”地位。
到了2011年,雙匯被爆出香腸中添加了瘦肉精,整個集團一時間都陷入了死寂。
國務院下令督察;全國開始清盤肉類加工行業;雙匯的產品被全面下架;股價連跌20%的情況下讓網民們紛紛喊出“雙匯將如同三鹿一樣,瞬間崩塌。”
面對此事,萬隆在接下來的半個月內連續召開了20多次緊急會議,並派專人進入工廠整頓,全面徹查每一個生產環節,並將“抽查”改為“篩查”,當年的檢驗費就花了3億元。
好消息是,後續雙匯產品並未被檢出瘦肉精成分,萬隆也在後來召開的記者見面會和經銷商座談會上誠心致歉,使雙彙集團僅用一年時間就擺脱了瘦肉精事件的影響。
一次次如同教科書一般的的商業案例,讓萬隆一舉成為國內風頭無兩的知名企業家,就連大兒子萬洪建都曾公開表示過:“他在我心中曾經是如同神明一樣的父親。”
而他也在萬隆的精心培養下從最底層做起,歷經30年一路走到了董事會副主席的位置上。
但是就在萬洪建即將繼承父親的衣缽準備大展宏圖之時,父子二人卻出現了不可調節的矛盾。
雙彙集團風光無限的背後是“父子仇深”萬洪建從小就十分敬重父親,但是對於一個男孩子來説,母親在他心裏的分量更重。
萬隆雖然擁有無與倫比的經商頭腦,但是他的的確確不懂得如何處理夫妻關係。
早在萬洪建大學畢業時,父親和母親的關係就已經出現了裂痕。而在雙彙集團不斷蓬勃發展的同時,萬洪建父母的關係也開始越來越勢同水火。
而一個人的出現瞬間打破了夫妻二人僅存的一絲感情。
這個人名叫沈瑞芳,她是在雙彙集團成為行業龍頭之後才入職的。
她原本是一名普通的保潔員,但是不知道使用了什麼樣的招數接近了萬隆,竟然在一年後成為了萬隆的貼身秘書。
不僅僅是和萬隆的關係開始愈發親密,沈瑞芳在雙彙集團內部的權力也開始越來越大。
在整個集團裏,無論是多麼大的領導,無論有多麼緊急的事情,都必須通過沈瑞芳才能上報給萬隆。
就連萬洪建想要見自己的父親一面都需要先和沈瑞芳預約。這樣的做派儼然讓沈瑞芳成為了雙彙集團的二把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樣的事情萬洪建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後來的一件事徹底讓父子二人因為這個女人產生了矛盾。
雙彙集團在上市之後將總部搬到了香港,但是沈瑞芳卻不允許萬隆將自己的原配妻子接到香港來,其中的心思不言而喻。
在萬洪建得知此事後也曾找過萬隆,但是身為兒子的萬洪建對痴迷於美色的父親也無能為力,二人最終不歡而散,這也讓父子之間第一次產生了裂隙。
2013年,萬隆想要收購美國排名第一的豬肉生產商史密斯菲爾德公司,當時作為董事會副主席的萬洪建就持有反對意見,二人在決策上第一次出現了嚴重分歧。
2015年,萬隆在鄭州興建了美式流水線工廠,想利用史密斯菲爾德的技術做出純正的美式風味。
但是萬洪建卻認為做美式口味香腸會在中國市場出現“水土不服”,不一定會有良好的反饋。
萬隆從未對兒子反對自己的決策感到過不滿,畢竟都是從商業角度出發,但沈瑞芳此時卻一直在萬隆耳旁吹枕邊風。
她説:“再怎麼樣做兒子的也不應該在董事會上公開反駁自己父親的決策,他這樣做就是想在董事會上展現自己的能力,想着為他接管公司之後鋪路。”
久而久之,萬隆也開始對大兒子產生了提防之心。
2020年11月,在萬州國際大會上,萬洪建再次提出創立美式產品的想法,會議期間眾人進行了討論,萬洪建甚至氣到怒摔大門。
半年後,萬州國際股東大會重新選舉了執行董事。萬洪建的支持率達到了91%,而萬隆僅有75%,場面一度陷入冰點。
2021年6月3日,萬洪建主動來找萬隆商討提任CEO的事情,但是卻惹得萬隆大發雷霆。萬洪建見狀本想暫時離開,卻不想在離開時遇到了沈瑞芳。
沈瑞芳在進門時就第一時間感知到了二人中間爆發了矛盾,一直心懷鬼胎的她就打算火上澆油,於是她便開始當着萬隆的面大罵萬洪建見利忘義,連最基本的孝道都做不到。
萬洪建早就知道眼前的女人和自己的父親有私情,二人甚至還偷偷生下了一個女孩。
從前他可以裝聾作啞,但是沈瑞芳這樣正面大罵自己,任何人都忍不住。
萬洪建用力將沈瑞芳推倒在地,並情緒激動地一拳打碎了身邊的玻璃櫃。
聽到聲響的保安趕緊跑進來按住萬洪建,但是萬隆此時卻只想着扶起沈瑞芳,對倒在地上的兒子只説了一句:“給我拍照取證。”
聽到這話,萬洪建的心已經涼了,這説明父親已經想要罷免他的職位了。此時他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和自己的親生父親魚死網破”。
太子舉報老太爺,關聯交易的背後是大把鈔票流入海外果不其然,僅僅半個月之後,萬隆就將萬洪建踢出了雙彙集團,昔日“太子爺”儼然成為了一枚棄子,自己的位置也被親弟弟萬洪偉接任。
不過萬洪建這次並沒有選擇像以前一樣忍氣吞聲,反而做出了令人瞠目結舌的操作。
2021年8月17日,萬洪建在公眾號發表文章《萬洪建:我眼中的父親和萬隆》,並在文中列出了萬隆作為雙彙集團董事長的“七宗罪”:
第一,萬隆利用空殼公司將雙匯價值35億美元資產轉移到境外。萬洪建指出“萬州國際”根本沒有實際生產力,只不過是雙彙集團和史密斯菲爾德的拼盤而已。
其作用就是通過各種內部操作來將雙彙集團在國內的資金不露聲色的轉向境外。
第二,萬隆在2月26日曾經與萬州國際CFO郭麗君一起簽發了“關於調整美國六分體價格建議”,並且不顧雙匯內部管理層的反對,執意進口美國六分體。
當時國際市場的平均價格只有21500元,但是卻強行從美國進口25800元的六分體,而且一次就訂購了十萬噸,這為雙彙集團造成了8億人民幣以上的損失。
第三,萬洪建提及雙彙集團在2007年進行國企改制時,一家參與其中的“鼎暉公司”無緣無故私下無償贈予萬隆5%的雙彙集團股份。
而且由於雙方都沒有將這項交易公開,這筆股份就直接轉賣給了一家香港公司,使得萬隆直接套現2億美金。這筆錢被存放在香港DBS銀行並且至今都沒有繳税。
第四,萬洪建公開了萬隆曾經參與“興泰公司”以及“史密斯菲爾德”公司的交易操作,並從中私自獲利100多億港幣。
而且還在2017年時,把原本承諾授予管理團隊作為年終獎金的3.5億股萬洲獎勵股票私下收入囊中。
第五,強行干預公司內部發展,任何與萬隆理念相悖的想法都會被強制扼殺。
第六,任性將沒有經商頭腦的郭麗君升任為集團執行董事,只因為她比較容易掌控。造成萬州集團經營方向出現錯誤,直接導致了大量損失。
第七,萬洪建控訴萬隆拋妻棄子,與沈瑞芳同居多年,卻無情地將母親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漯河,還不允許其他人把她接到香港。
如此字字見血的行文儼然將一篇抒發自己內心的控訴寫成了“舉報信”。這篇文章雖然在網上掀起了一番熱潮,但是卻並沒有對萬隆本人造成什麼影響。
一位業內人士分析,萬洪建手上肯定還握有更多具有實質性的“猛料”,他這次是選擇性地拋出一些事情來提醒萬隆自己可能會做出的選擇。
在雙匯國企改制的諸多問題中,他只選擇性地提起了萬隆受贈股票沒有納税的這件小事。
這説明雙方還在不斷相互試探博弈,看能否達成和解,這也是為什麼萬隆針對萬洪建的爆料立刻做出了回應。
8月18日上午,萬州國際發文回應了萬洪建的炮轟,稱“萬洪建提出的指控不真實且具有誤導性,公司將保留向其提出指控或採取法律行動的權利。”
在萬洪建被罷免之後,雙匯發展和萬州國際股價大跌,和巔峯時期相比,股價縮水了將近一半。
2022年3月15日,雙彙集團在“消費者權益晚會”上被爆出有嚴重生產不合格的情況。
江西省南昌市“都市現場”欄目組記者在暗訪南昌雙匯生產車間時拍到了非常令人震驚的一幕。
視頻中清晰可見,雙匯生產車間的員工用髒水洗乾淨毛巾之後直接擦拭香腸;豬排堆在地上直接裝進袋子投入生產;工人們在加工香腸時都穿着發黃發臭的工作服。
車間內衞生條件極差,嚴重違反了生產標準。
而且記者還調查出,雙彙集團存在“惡意剋扣底層員工三險一金”等侵犯勞動法權益的現象,甚至為了逃避監管而不與入職員工簽定勞務合同。
事情一經曝光,雙匯發展股票開盤即暴跌,創下半年以來的新低,總市值已經不到880億元。
集團底層生產安全出現重大問題,頂層又恰逢“父子宮鬥”,雙彙集團的發展令人擔憂。
而如今,已經八十歲高齡的萬隆再次連任萬州國際第八屆董事會董事長,繼續掌舵市值超過1800億的雙彙集團,絲毫沒有退位讓賢的意思。
昔日的國民品牌卻因為醜聞而頻頻上熱搜,曾經中國食品行業的龍頭如今卻被差評“刷屏”。
有人説,萬隆和萬洪建父子這幾年堪稱現代企業版的“康熙王朝”,當權力和利益遭遇親情和傳承時,這是中國富豪永遠都避不過去的難題。
參考資料[1]《新京報》,2021年7月16日,《雙匯“太子爺”萬洪建自曝遭罷免細節:因CEO人選與父親發生衝突,頭撞玻璃牆櫃泄憤》
[2]《上觀新聞》,2021年7月18日,《比電視劇還精彩!雙匯“太子”爆料被罷免內幕:父子反目,兒子頭撞玻璃,現場衝突細節曝光》
[3]《封面新聞》,2021年8月18日,《“廢太子”的復仇?雙匯實控人長子萬洪建發公開信歷數父親罪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