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00後,怎麼流行立遺囑了?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互聯網那些事(ID:hlw0823),作者:華甫,創業邦經授權發佈,頭圖來源圖蟲創意。
富豪家族爭奪遺產的戲碼,永遠不缺流量。
2021年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上榜者的總財富值由一年前的1.33萬億美元增至1.48萬億美元。同時,上榜門檻調升至57.4億美元,一年前為50.3億美元。
這羣人積累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如何完成代際傳承?
目前他們流行的新玩法是家族辦公室(Family Office),它的存在其中一個功能就是產生富二代、三代、四代……
海底撈張勇和舒萍夫婦在新加坡成立家族辦公室,王健林給王思聰成立的普思資本也是家族辦公室.....
目前國內的家族類辦公室已經有2000+家,是少數人撐起的萬億級規模賽道。
那普通人的遺產怎麼辦?
2021年社科院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社科院金融研究所發佈的《中國國家資產負債表》報告顯示:
中國社會總資產由2017年的接近1400萬億元,上升到2019年的1655.6 萬億元,社會淨財富為 675.5 萬億元,居民人均財富約為 36.6 萬元。
即使是一般家庭的繼承,也可能是數十萬到百萬的資產轉移。
我們無法像鉅富一樣站在錢堆上偷瞄人類文明的籬笆牆,也無法大撒幣圈養專業人員高效配置財富,打工人的薪水在資本的上升螺旋里很難長生不老。
但我們有了一個相反的趨勢是富人們羨慕的,那就是更為簡單質樸的遺產代際繼承關係。
在分配經由自己一生辛勞積累的財富物質時,訂立遺囑人更希望收穫自己傳承財富的人,能夠因此獲得穩定的生活,在離世的日子裏,此筆財富能夠代替自己照顧繼承者。
從某種意義上説,一份細緻且可操作的遺囑,在一定程度上“延長”了離世之人對生者的照顧和愛護。
兩年前年輕人立遺囑成為一種風潮,如今這股潮流有了新的變化。
遺囑就是一種決定自己死亡的方式。
在傳統文化的語境裏,死亡似乎成了一個禁詞,一種恐懼的情緒,但生老病死,每個人一生都會經歷。
互聯網資訊泡大的新一代年輕人,對死的態度變了。
根據《2021中華遺囑庫白皮書》數據顯示,從2017年起,立遺囑的人羣中出現了不少年輕人。80後立遺囑人數增長了近13倍,90後增長了近10倍。
在微博上搜索“遺囑”,你會看到諸如#離婚冷靜期內離婚不成先立遺囑# 、#深圳立遺囑量佔全省近兩成#、#00後開始立遺囑了#這樣的話題,有幾千萬到3.3億的閲讀量。
年輕人們對死亡相關話題的討論更為細化和專業,地域、場景、人生階段無所不包。
2017年時,中華遺囑庫中只保存了55位90後的遺囑,到2020年底這個數字已經上升到了553,最小的遺囑人只有17歲。
2020年初時中華遺囑庫上線了“微信遺囑”功能,一年間收到了7萬份遺囑,大部分來自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其中不乏大好人生才剛開始的00後。
這數據相當讓人心情複雜。
現在的年輕人思想開放,老一輩對死亡有忌諱心理,而年輕人則已經看透徹了“是命躲不過”,早點立遺囑還有個交代,他們甚至有的一年更新一次遺囑。
另一方面是,就連生命力旺盛的年輕人都覺的自己離死亡並不遙遠,“有時候人性經不起考驗”。
2022年還沒過一半,年輕人們更深切的感受到了什麼叫“世事無常大常包小常”。
疫情、戰亂、過勞、裁員等等,成為社會話題的焦點,那些和我們年齡相仿的人,突然離開這個世界,給“以為死亡離自己很遙遠”的年輕人一記重拳。
如今的年輕人工作生活壓力大,加班已經是“家常便飯”,加上作息進食不規律,導致突然離世的風險的增加。
丁香醫生髮布《2021年國民健康洞察報告》,近6成90、00後都擔心自己突然就“寄”了,其中還有6%的人經常擔心甚至每天擔心。
在年輕人立遺囑的案例中,在大廠上班的90後張女士,就通過立遺囑的方式,確保自己如果某天突然去世,自己散落在銀行卡、支付寶、微信錢包、理財產品中的財富可以被家人及時取出來。
根據對遺囑庫白皮書的統計,擔心自己突然去世,財產下落不明是首要原因。
根據白皮書的統計,立遺囑的90後中,有超過一半人的都是為了避免財產下落不明。
越來越多的公司嗅到商機,進入到遺囑服務領域中。
“百年遺書”、“永恆信息”或“結語”等APP應運而生。
它們提供上傳遺囑的服務,幫助用户提前記錄從葬禮偏好到照料家庭和寵物的指南。
“當代喪事指南”Lantern 是美國提供殯葬服務網站,從 2018 年成立至今已經獲得了 2 輪共計 230 萬美元的融資。
用户首先需要填寫一份“身後事清單”,項目包括:
可以填寫 9 項對親朋好友們最後的祝福,選擇自己葬禮的形式,書寫回顧自己的這一生,遺產規劃,數字賬户如何處理,個人社保福利信息填寫完善等。
面對着不可知的風險,立遺囑是年輕人們心理上最後的安全區,要尋回自己對生活的掌控感,天然就具有一種向死而生的生命力。
寫出《影像中的生死課》的心理學家陸曉婭説:
“寫遺囑是一種人生規劃,是一個自我對話的過程。去思考我們是誰,我們到底能夠活成一個什麼樣。”
立遺囑越發常態化、年輕化、普遍化。
另一個趨勢是,社交賬號、遊戲賬號等虛擬遺產逐漸成為年輕人遺囑中主要的組成部分。
各種典中典的電視情節中,富家子弟爭奪家產的戲碼頻頻上演。
如果大家族的“老爺子”病危或去世,大子女們的往往就會立馬打探“有沒有遺囑”“遺囑裏有沒有寫財產怎麼分配”。
老一輩人在訂立的遺囑中,常常會見到一則“防兒媳女婿條款”,規定繼承人所繼承的財產屬於個人財產,不屬於夫妻共同財產。
曾有一位立好遺囑的女士回來撤銷,原因是不小心被兒媳看到“防兒媳女婿條款”,兒媳自此罷工,不幹家務,不給婆婆做飯吃。
而在前陣子大熱的日劇《人生刪除事務所》中,主角團也為死者們提供着“另類”的遺產處理服務:
作為一個將死之人,你可以委託人生刪除事務所的工作人員,讓他們在你死後,刪除/保留你在手機、電腦等設備上的數據,事實上,日本確實有公司提供過此類服務。
處理財產是遺囑最主要且最重要的功能之一。
從遺囑涉及的財產比例中,不同年齡段擁有且關注的財產有些不同。
80後最關心的是房產,90、00後最關心的是存款。
此外社交平台賬號、遊戲賬號等數字資產,是“90後”遺囑中常見的財產類型,21.35%的“90後”在遺囑中提及虛擬財產,對比80後有極大幅度的權重變動。
90、00後遺囑涉及的虛擬財產佔比,相較其他年齡段更高,分別達到了21.75%和17.3%。
虛擬財產主要以社交平台和支付平台的賬號為主,比如排名前3的微信、QQ、支付寶。
位列第4的網絡遊戲賬號也是虛擬財產種佔比較高的一類。
“我從09年開始寫微博,平時有啥靈感感悟都會往上寫,和朋友們都是互關的,是我非常寶貴的‘精神財富’。”旺旺雪餅説。
但還有的年輕人則相當希望自己的數字遺產在自己離開後可以刪除,一個流行多年的互聯網段子,或許可以概括這部分人對數字遺產的態度:
“如果有一天我出了車禍,走在馬路上不幸被車撞飛,我也一定要在空中先清除手機裏的聊天記錄,才能放心地昏倒在地上。畢竟古話説得好,‘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無論是數字遺產的留存和刪除,可能是因為年輕人的需求越來越多,不同平台也陸續推出“數字遺產”計劃。
蘋果、谷歌、騰訊、微博、B站、快手等,都制定了“紀念賬號”或“遺產繼承人”等規則,以方便保留或刪除網絡痕跡。
但在執行層面,類似的服務還停留在較淺的層面。
2021年10月,B站up主“當下頻道”前往中華遺囑庫,親身體驗數字遺產遺囑的相關辦理流程。
結果,視頻中的小姐姐前後一共花了2個月的時間、花費了4位數的費用,才完成了數字遺產的“分配”工作。
處置數字遺產,不只是留下賬號密碼這麼簡單,其中每個平台都有各自不同的規定。
因此,如果你直接在遺囑上寫下“我宣佈由XXX繼承我的B站賬號”,這樣的一段話是不具備法律效力的。
而在確立遺囑之前,你還得先向各大社交平台諮詢他們的相關細則,比如,微信到現在還是沒有繼承賬號這一説。
親屬只是可以通過出示死亡證明等相關文件,轉移逝者在賬號中剩餘的金錢財產。而B站推出的“紀念賬號”功能、微博對賬號設置的“保護狀態”,是指平台不會註銷逝者的賬號。
不僅如此,你還得確定立下遺囑的數字遺產真的屬於自己,“未經我司許可,不得贈與、借用、租用、轉讓或售賣賬號”。
如果仔細閲讀過各大平台的用户條款,你就會發現,用户實際上擁有的,是平台的使用權,而所有權在公司手上。
總之,數字遺產還存在許多需要完善的地方。
不過,遺數字遺產的分配,還有很多新的可能,來完成託付之人的夙願。
遺囑和遺產還能是怎麼樣的?
這個問題對露西(lucy)來説相當獨特,因受身體健康限制,她將自己的社交媒體賬號、錄製的視頻、甚至是性格特徵等數據,以數據的形式保存,將這份“數字遺產”留給自己的親人、朋友等。
露西因為身體限制無法常常走向更寬廣的世界,互聯網成為了她與外界聯繫的窗口,經營播客、Twitter、甚至是 YouTube 頻道,輸出她的日常生活和個人經驗等。
因為在互聯網留下了大量痕跡,因此她有一個相對特殊的遺囑。
將自己的聲音、社交媒體、視頻等內容作為數字遺產保存,讓需要的人可以閲讀她的經歷,瞭解她如何對抗疾病、如何生活,同時也希望給母親留一份情感慰藉。
如果只是保存一個人的數字生活痕跡,顯然並不算難,保存視頻等數據即可,但露西他們想要顯然希望能有更容易查閲、系統化、更容易感知的方式。
在記者喬安娜的幫助下,他們找到了詹姆斯·弗拉霍斯,他是 HereAfter AI 公司的創始人,公司致力於記錄人們的語音、聲音特徵等,並根據這些數據在算法的調整下創建語音機器人。
最終,在詹姆斯的幫助下,露西成功將自己的聲音信息數據化,創建出了一台語音機器人並植入到智能音箱中。
喚醒音箱後,露西的母親嘗試和音箱對話,並詢問如何看待母親時,智能音箱以露西的聲音回答了這個問題:
相比純粹的視頻或者音頻信息,這種智能語音機器人顯然更強大,它具備互動能力,能對人們的詢問做出反饋,能真正做到聊天,和真人相近的語調也能增加沉浸感。
對於部分人來説,這是一份難得的情感慰藉。
類似的故事還有很多。
2021年,一位名為墨茶Official的UP主離世,引起了一場聲勢浩大且持久的網絡祭奠。
在B站上,“墨茶Official”一共發佈了28個視頻,去世前他的粉絲只有大概200個,賬號也沒達到開通B站創作激勵的要求。
在去世後,墨茶的粉絲達到了202萬,播放量最高的視頻,被播放800多萬次。
網友們根據墨茶的視頻,拼貼出這位普通青年細碎和心酸的生前經歷:早年輟學又被父母拋棄,貧困、孤僻,生活裏只有打工和直播。
沒什麼粉絲,經常是勤勤懇懇直播兩個小時,只有幾個朋友觀看,但每當有人進入直播間,他的聲音都會明顯亢奮很多;在粉絲數達到100時,他開心地説: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去年6月之後,他在網絡上發出一些求救信號:鼻子上有一個腫塊,經常流血;然後是胃痛、暈倒,最後住院。
因為貧窮,他的藥是一粒一粒買的,手術後,墨茶還欠醫院2049.34元。
去世前的那個冬天,墨茶很想吃草莓,猶豫了下沒捨得買,因為太貴了......
某種程度上,參與這場祭奠的大多數人,在把一位逝去的青年推上焦點的同時,也變相地將這份關懷附加在自己身上:雖然我很普通,但仍然可以永遠被愛。
這顛覆了只有少數人才擁有死後被祭奠與銘記特權的傳統觀念。
在網絡的虛擬空間裏,一種平凡和有瑕疵的人生,也可以被萬眾矚目與永久懷念。
只沉溺於日復一日的日常生活的人,很難意識到生命的每一天其實都是“向死而生”。
對於如今的年輕人來説,當死亡降臨時更懂得以何種姿態接受,這正是“遺囑”對於年輕人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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