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深度︱洪恩教育上市背後的神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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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説池宇峯是一個被明顯低估的人，外界認知與他達到的高度和深度並不相稱。
如果不是洪恩教育不久前向美國SEC遞交了赴美上市申請，人們大多不會關注到，這家20年前曾經攪動江湖的公司背後實際控制人是池宇峯。當然，人們對池宇峯實際控制另外一家公司——完美世界，即便有所耳聞，也所知甚少。
教育、遊戲、電競、文娛，二十多年來他埋頭佈局於各個領域的產品和業務，對人們生活的方方面產生了廣泛影響。然而，池宇峯自己卻很少出鏡接受媒體採訪。近來，即便公開露面，他也更願意以學者的形象示人，談談他寫的書《人的全景》。
“作為一個企業家首先應該是個哲學家，應該建立起一套適合自己的哲學體系，用其能夠解釋現實中的每一個自然及社會現象。”這是他早在30年前就形成的一個信念。
《人的全景》去年剛剛出版，這本書顯示了池宇峯不凡的抱負，他試圖以心理學為起點，結合化學、生物學、哲學、社會學等學科的經典理論和最新成果，通過獨創的理論框架——‘全因模型’，對人思考與行動的內在機制給出系統性解答。這是一次雄心勃勃的建立自由意志整體模型的嘗試。
池宇峯的“全因模型”用平衡態以及負反饋機制解釋人的動機來源，並用人從出生後的所有經歷、經驗解釋人的決策機制。池宇峯認為，人的全部行為都是有原因的，都可以追根溯源到這個最基礎的模型。
池宇峯認為，人生就像是一條軌道。人們在自己的人生軌道上週而復始，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如果沒有意外發生，人這一生都會沿着一條軌道重複行駛。直到有一天，出現一個外力“啪”的一聲給軌道扳了道岔，人終於改變了軌道，轉出了自己的大山，看到山外面的世界是如此之大，不禁感慨道：“原來還可以這樣啊！”這個扳道岔的外力，就是“扳道工”。
“扳道”是一個人的思維、理念和見識得到擴展的轉折點，會讓一個人看到一個更加廣闊的世界。池宇峯認為，正因有了“自我扳道工”思維，他更願意去嘗試新東西，對世界的理解力和包容力都獲得了極大的提升。
池宇峯二十餘年不斷的創業求變，其實就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扳道。
出生於1971年的池宇峯，在1989年考入清華大學化學系，1994年清華畢業後進入廣州浪奇寶潔(P&G;)公司。加入寶潔不久，池宇峯便被公司提拔做總經理助理，並送他到國外培訓。不出意外的話，他和所有加入世界500強的人清華畢業生一樣，將一家公司憑藉實力步步晉升，渡過20年白領生涯。
但在1995年，池宇峯出人意料地“扳道”了，離開寶潔來到深圳自己創業。他從賣電腦兼容機開始，站櫃枱，睡地板，經過一段艱苦的創業歲月，他成為深圳最大的計算機硬件供應商。公司產品“洪恩電腦”一度成為深圳市第一電腦品牌。
一年以後，池宇峯再次“扳道”。1996年11月他重回北京，在清華大學校園東牆外的幾間小平房裏，創建了北京金洪恩電腦有限公司，進軍軟件行業。後來，洪恩憑藉《開天闢地》、《隨心所欲説英語》等產品奠定了在軟件領域的地位，成為當時國內最具實力的教育軟件開發商和教育解決方案提供商之一。
在初創的3、4年中，“金洪恩”以每年超過100％的速度飛速成長，被中國軟件協會評為中國教育軟件第一品牌。1999年，Intel公司在中國進行了一年多的考察後，把金洪恩作為其在中國國內進行風險投資的首家公司。但金洪恩的資本運作並不太順利。2000年左右，清華科技園入主廈門海洋後，金洪恩多數股份被廈門海洋收購。廈門海洋後來在2002年因債務壓力和持續虧損退市，池宇峯也只得暫時到清華系的紫光股份擔任副總裁和CTO。
2004年，池宇峯又一次“扳道”，從清華紫光辭職創辦完美世界（002624）。憑藉祖龍工作室的開發實力及《完美世界》、《誅仙》、《笑傲江湖》等一系列享譽國內外的遊戲佳作，完美世界迅速成為國內遊戲巨頭之一，並在2007年登陸納斯達克上市。
因此2015年1月池宇峯決定“扳道”， 從納斯達克退市將完美私有化。2016年，完美世界完成私有化後迴歸A股上市。4年後完美世界市值漲了10多倍。最近一年隨着遊戲股復甦股價再次大幅上漲，最新市值超過645億元。
歷經15年發展，完美世界成為集影視、遊戲、電競等一體的全球文化娛樂產業集團。完美世界不久前發佈的2020年中期業績報告顯示，業績超出預期。2020年1至6月，完美實現營收51.44億元，同比增長40.68％，實現歸母淨利潤12.71億元，同比增長24.53%，上半年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淨額為21.28億元，同比增長1173.20％。
完美世界的產品如《完美世界》《誅仙》《武林外傳》等經典IP遊戲，以及《神鵰俠侶》《射鵰英雄傳》、《烈火如歌》、《雲夢四時歌》等移動遊戲，在玩家中間極具人氣。今年上半年遊戲業務業績增長強勁，實現營收43.58億元，同比大幅增長51.44％，遊戲業務實現淨利潤11.57億元，同比增長25.07％。
近年來隨着版號穩定、行業復甦，完美世界已經跨入50億巨頭陣列，在72家上市遊戲公司中排在第5位。目前遊戲行業營收超過50億的巨頭共5家，除去騰訊網易外，便是三七互娛、世紀華通和完美世界。
完美世界不僅擁有諸多精品遊戲，自2008年展開影視業務以來，也是佳作迭出。《失戀33天》、《鋼的琴》等作品讓完美在文娛領域聲名鵲起；《烈火如歌》《香蜜沉沉燼如霜》《冰糖燉雪梨》等多部劇集，也深受廣大觀眾歡迎。2010年開始，完美與趙寶剛、滕華濤、劉江等國內一線導演、編劇、製作人建立了戰略合作關係，還通過旗下影視投資基金與環球影業達成合作開始國際化，聯合出品的《侏羅紀世界 2》國際票房突破12億美元，《至暗時刻》、《魅影縫匠》等影片也獲得奧斯卡獎項，其內容生產能力可見一斑。完美世界今年上半年影視業務實現營收7.86億元，同比增長0.91%，優於行業平均水平。
洪恩教育作為池宇峯最早的創業項目，經過二十多年崎嶇發展，在今年上半年實現盈利後，9月10日向SEC遞交了《招股書》，池宇峯持有洪恩教育63.6%的股份。據該招股書顯示，2018、2019年，洪恩教育營收分別為1.32億元、2.19億元，分別虧損1760.4萬元、2.76億元。2020年上半年，洪恩教育營收1.85億元，實現盈利564.1萬元。
池宇峯説，每個人都有認知侷限，通過一次次的被“扳道”，人的思維會被拓展，人生路徑也會被拓寬。同樣，企業發展到一定程度時，想要騰飛或產生新機遇，一定要主動擁抱外部不可測的意外，主動扳道。
二、多寶豆與創新疊加
池宇峯在《人的全景》中還提出一個“多寶豆”理論。他對人類經驗的擴展做了一個比喻：人生的每一段經歷和見識，都如同一顆顆豆子被存入口袋，隨着口袋裏的豆子越多，人在面對一件事或一個問題時，就會有更多的思考方向和備選方案。
池宇峯説：“我們就像撿豆子一樣，每看到一個新東西把它撿過來，然後武裝自己，這樣我們的兜裏有好多豆子，那麼在不同場景下我們可能用不同的豆子來解決生活的難題，所以我稱之為叫多寶豆。”“多寶豆”帶來的多元視角讓人更包容，還能提升人的創造力。
池宇峯曾拿蘋果公司舉例，他認為蘋果公司的產品最具創意的地方就在於將科技和人文相融合，而其在人文方面的經驗就有賴於喬布斯早年積累的“多寶豆”。當年，喬布斯從裏德學院輟學後，先是學習了書法，之後又去印度和日本旅行數月，在深度瞭解這些地方的文化後，他將自己的不同經歷融入自己的產品中：Mac（蘋果電腦）早期的字體設計就得益於他在書法課上學的知識，iPad屏幕設計的靈感就來自日本京都金閣寺的湖面……正是這些不同種類的“多寶豆”，才造就了除去科技內核之外，人文氣息與設計感十足的蘋果產品。
事實上，池宇峯之所以持續創業，並在教育、遊戲、電競、文娛多個業務領域取得成功，其實也是得益於其不斷積累的“多寶豆”。池宇峯非常善於把不同領域積累的資源、用户痛點和消費場景打通，以創新的產品和跨領域的協同優勢贏得市場。
比如，完美世界之所以成功，除了持續推出精品遊戲和影視作品之外，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IP聯動、影遊協同。
2007年完美世界登陸納斯達克之後，受到全球其它國家IP產業的啓發，池宇峯意識到其實遊戲和影視作品有很多協同效應，所以從2008年起就將目光轉向影視領域展開相應佈局。完美世界陸續推出一批優秀影視作品，並在影遊聯動方面做了很多嘗試，比如《射鵰英雄傳》《烈火如歌》的電視劇和遊戲的協同開發，都是非常成功的案例。在《青雲志》的影遊聯動中，完美世界不僅將李易峯、趙麗穎等電視劇主演形象還原至遊戲中，而且遊戲從開始設計階段就與電視劇完整契合，讓玩家在遊戲場景擁有一種身臨其境的觀劇感，並且在遊戲過程中也能提前瞭解整部電視劇的劇情，正真意義上將“影遊聯動”深化。
池宇峯在多年實踐中，對創新的本質也有了獨特的體悟。在《人的全景》中，他對創新的本質下了一個定義：創新來源於疊加，是人們對頭腦中已有事物和邏輯的一種組合。他認為無論是藝術創新還是商業創新（包括技術創新），本質都是不斷進行元素疊加，其中商業創新的目的更多是解決實際問題。
但是，池宇峯指出目前流行的創新存在誤區。通常人們以為產品創新，重要的是發現用户的需求，然後滿足這個需求。在他看來，用户需求這個思考角度是巨大的陷阱，無數創業項目或產品創新都因掉入這一陷阱而失敗。
池宇峯的體會是：需求不是創新的本質，痛點才是。所謂痛點，就是人們心中的不爽、日常中的不便或不能。因此要做商業創新，必須“忘掉需求，抓住痛點。”
這一感悟來自早年洪恩創業經驗。當年洪恩《開天闢地學電腦》軟件大獲成功之後，池宇峯就想，人們一定也需要藝術教育，於是就開發了《震撼》《輝煌》等一系列藝術多媒體教育軟件。但這些軟件均銷量不佳。這些失敗的產品創新令池宇峯教訓深刻，這類產品是有用户需求的，但不是用户痛點。
那麼如何發現真正的痛點？池宇峯的方法是，對問題進行層層拆解，找到最小的不可拆分單元，確定痛點的精確位置。直到問題背後的原因逐漸清晰，才能對症下藥真正解決問題。池宇峯説自己絕大多數的產品創意都是在這種拆分問題、層層追問的思路下誕生的。
每個父母都有教小孩學漢字的強烈需求，但是沒有時間、無法系統連貫地教孩子識字，就是父母一個普遍的痛點。孩子學漢字，遇到一個明顯的困難點，又是因為漢字是一種象形文字，孩子很難記住漢字的“形體”。因此，《洪恩識字》用“字形”做遊戲，真正將“教”與“樂”結合在一起，做到教育與娛樂的融合，幫助孩子記字形。這樣，孩子學習漢字的效果就會更好，通過創新替家長解決了因能力與時間侷限導致的痛點。
洪恩教育在招股説明書中，將自己定義為是一家中國領先的兒童娛教公司。洪恩表示自己的優勢在於“率先將複雜遊戲引擎應用於在線教育產品設計”，洪恩教育的遊戲引擎正是來源於完美世界。洪恩教育的多位高管此前也是完美世界高管。正是因為有遊戲的基因，洪恩教育“專有的遊戲技術使在線教育產品能夠提供獨特的互動性和娛樂性”。
顯然，池宇峯在推動完美世界遊戲和影視的協同之外，也在通過洪恩教育實現教育和娛樂的融合。他收集的“多寶豆”，不僅讓他有辦法解決遇到的問題，更能夠從中捕捉新的機會。
不久前，完美又發佈了88.com域名、上線88品牌、發佈完美郵箱，池宇峯試圖通過“郵箱+協同辦公”疊加組合，為商務用户提供個性化商業創作與溝通平台，在互聯網商務應用領域施展拳腳。
池宇峯在《人的全景》中，將人的發展過程總結為一張有7個台階的進步階梯圖，每個階梯代表着特定發展階段面臨的主要問題，包括本性、溝通、觀念、改變、不知之障、彈簧迷霧和終極侷限——自查無錯。
“彈簧人”是池宇峯用來定義人類心理“平衡補償機制”的一個概念，他認為當人在思考和決策時，會通過這一機制來調整各種經驗的重要性及確定程度來減輕壓力，以便恢復心理平衡。這時人們表現得就像一個“彈簧人”，運用富有彈性的四肢努力撐住，使自己在各種衝擊下保持心理平衡。人們在日常生活及工作中所犯的絕大部分錯誤都出自這種平衡補償機制。
彈簧人是幾乎所有人都無法避免的“根錯誤”，我們頻繁地調節自己的“經驗彈簧”，努力使自己恢復和保持平衡，猶如走進了一片迷霧之中，看不清前進的真正方向。
從這個角度來看洪恩教育的上市，就顯得非常有意思。
儘管池宇峯通過完美世界已經取得了極大的成功，但池宇峯似乎並不滿足在遊戲、影視行業所獲得的成就。在過去一年間，池宇峯先後4次減持完美世界股份套現25.87億元，其轉換戰場的意圖已經十分明顯。
早在2013年池宇峯曾經談到過教育與娛樂的關係，他認為娛樂和教育都是能夠在人的大腦中產生幸福感的產業。二者區別在於，娛樂是直接提供快樂和幸福感，教育是間接產生幸福感；但教育讓人具備更高的素質，有能力去追求更多快樂和幸福。這也被媒體解讀為池宇峯始終心懷教育的信號。“洪恩教育”英文名“iHuman”，也暗藏着池宇峯的教育情結。
然而，成立於1996年洪恩教育，二十多年發展卻並不如意。
成立之初，洪恩教育以開發硬件產品為主，包括點讀筆、有聲讀物、益智玩具等。2001年進入兒童學前教育領域，推出《洪恩gogo學英語》等一系列英語教材和學習軟件；之後2006年，洪恩教育陸續推出《洪恩幼兒識字套裝》、《洪恩幼兒數學》等產品，從英語拓展到面向幼兒園的多學科教材。但這些產品在市場上一直不温不火。早在2011年，池宇峯曾經有計劃將洪恩教育推向資本市場，但在2013年撤回了IPO申請，A股上市計劃也隨之夭折。
2016年，池宇峯成立了天津洪恩完美未來教育轉戰線上，推出《洪恩識字》APP，成為國內暢銷的兒童教育類APP。此後，洪恩教育推出多款APP，包括洪恩兒童英語、洪恩數學等。2019年，天津洪恩與原洪恩教育進行業務整合後，成為新的洪恩教育。
洪恩作為學前教育領域的老牌玩家，雖然在產品與課程研發、服務提供方面具有一定的先發優勢，但是這種先發優勢與已經上市的好未來、學大教育等K12領域的重量級玩家相比起來其實並無太大差距；而一批新入局者，比如VIPKID、火花思維等獨角獸公司，也已憑藉獨特優勢在細分領域攻城略地瓜分蠶市場；字節跳動、跟誰學、猿輔導等互聯網新貴也正在攜流量、資本優勢，磨刀霍霍試圖入局奪食，無疑這是一片競爭越來越激烈的紅海。
洪恩教育起了個大早，卻趕了個晚集，如今這個老牌玩家不得不與實力強勁的一眾新老選手在同一跑道上拼命競爭。在華爾街對中概股疑慮重重的時間點上選擇IPO，未免有點像是彈簧迷霧中的自我尋證，如果不在冒進行動中獲得突破，便會停步不前乃至半途而廢。
從招股書披露的信息和數據來看，洪恩的未來還存在着高度不確定性。儘管2020年前6個月已經扭虧為盈，但其營收結構目前對“洪恩識字”的依賴度太高，這款應用帶來的學習服務營收佔比達到82.2%。這意味着，洪恩教育還缺少新的現金牛產品支撐未來的增長曲線。同時，由於洪恩識字APP作為一款兒童類應用，受產品使用者與付費者角色分離這一特性限制，父母通常會對孩子使用電子產品的時間和頻次進行控制，導致APP用户使用時長和頻次受限，營收增長空間存在着明顯的天花板。洪恩教育目前的盈利趨勢能否持續，還是一個未知數。
摘自洪恩教育《招股説明書》
洪恩向資本市場講的教育+娛樂的故事能實現嗎？IPO這一步是對是錯？這恐怕是池宇峯自己也難以回答的問題。
池宇峯承認，即使身處高位，成為“統帥”，我們依然無法擺脱人的終極侷限：自查無錯。他説：“現實中，人們在做決策時很難發現自己是錯的。原因在於，我們總是用自己的標準進行判斷並行動，再用同一套標準來檢查自己的行為是否正確，就像考生和判卷老師是同一個人。這就是‘自查無錯’。”
畢竟，他已經足夠成功了，高處不勝寒。過去成功的經驗和價值清單，已經很難對一件未竟之事做出證實或證偽判斷。
“我在“彈簧”嗎？
我在不知有不知無嗎？
我會自查無錯嗎？”
《人的全景》結尾處，池宇峯留給讀者的三個問題，其實也是留給他自己，他需要未來更長的時間追尋答案。
注：本文不構成投資建議，股市有風險，投資需謹慎，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