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史玉柱
湖畔大學
學員：“您希望我們今天在這裏學到什麼？”
史玉柱：“沒有指望你學到什麼東西。我不是以老師的身份，而是作為朋友跟你們講一些我的思維邏輯、我的想法、我的感悟，敞開心扉做一些溝通，希望對大家有些幫助啓發。”
8月21日，湖畔大學五屆學員與史玉柱校董和巨人網絡聯席CEO劉偉、聯席CEO吳萌等高管一起共同學習了一天，討論了一個“這麼遠，那麼近”的話題——“傳承與突破”。
大起大落、失敗後東山再起、急流勇退……史校董可真是湖畔企業家老師中“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課程一開始，史校董又講起了那段“刻骨銘心”的經歷，讓同學們能更好地理解他的“當下”；而問答環節同學們也不客氣，是“真傳承”還是“假傳承”？“傳”多少？除了責任還“傳”了什麼？怎麼確保這個傳承是成功的？怎麼看待遊戲行業的道德瑕疵？為什麼總穿紅衣服？各種角度刁鑽的提問嗖嗖發射，史校董見招拆招，給出了“史式風格”的回答。
注：2010年，史玉柱退出一線管理，2013年，正式宣佈辭任CEO，開始了“退休生活”。2016年，史玉柱復出解決公司組織管理中存在的問題，大膽啓用年輕人，而後再次逐漸隱退，交棒給年輕管理團隊。
我們摘取了部分課堂內容，一起感受下史玉柱style——
我先説一段我的個人經歷，瞭解了這段經歷之後，你們可能會理解我的做法跟正常企業家不太一樣。
1997年2月份，珠海巨人危機爆發，一直想挽留珠海巨人集團，一直挽留不了。壓力大到什麼程度？雖然挺直腰板在那裏扛，但我也是肉體做的，精神快崩潰了。平時每個人都怕死、迴避死亡，但那時候我已經不迴避死，去爬珠穆朗瑪峯，沒有準備回來。結果爬到半山腰，被救回來了。
既然活着回來就往回走，那時候的西藏不像現在這麼多公路，根本就沒有路，所謂的國道也就是土路。晚上行車的時候，司機突然停下來，只見前面有石頭往下掉，越掉越多。司機開始往後倒車，後面還有一個車頂着，又讓後面的車也往後倒。在倒車的時候塌方就埋過來了，石頭砸在擋風玻璃上，車頭埋進土石裏。
短短一個星期內經歷兩次生死，等我從西藏回來的時候，心態已經徹底被改變。以前，關於企業至少考慮20年、30年的事，關於自己認為自己永遠年輕，那時候我才30多歲，充滿活力。
而回來以後經常有兩個想法，第一個，把我的公司弄好，後來我花了整整24個月把公司弄好；第二個，假設我的壽命只有“24個月”，兩年之後的事別考慮。
學員：史總你説的“真退”會不會是一種逃避，當年巨人的那段經歷太痛了？
史玉柱：是。
學員：你最痛苦的時候怎麼舒緩壓力？什麼力量支撐你度過最痛苦的時候？
史玉柱：玩遊戲。
學員：你現在最喜歡做什麼？
史玉柱：第一，看沒看過的美景；第二，看美女；第三，跟內心距離比較近的男人喝酒。
學員：從您內心真實感受來説，1997年巨人那一場危機對你的身心有沒有造成持久性傷害？
史玉柱：看階段回答。如果1998年問我，我説那把我搞慘了；1999年問我，那對我有傷害；現在問我，我説我幸虧有這樣一段經歷，沒有這段經歷，現在還不知道在珠海哪個小公司，在一個小事裏面摸爬滾打。
一個人的成長中，順境裏做的報告都是瞎扯，困難的時候總結的教訓一定是真實的。人在成功的時候，別看表面多謙虛，其實骨子裏都是狂妄，看一個人遭受波折的時候，別看表面很堅強，其實他很脆弱、很自卑，如果他能沉下心總結自己，看問題能看得更客觀。
在我的人生軌跡裏，成長最快、脱胎換骨的就是1997年，之前是很狂妄不結合實際的狀態，幸虧1997年倒了，如果1998年倒更慘。
學員：我覺得您的經歷跟喬布斯還有點像喬布斯當年遭遇的挫折，喬布斯得胰腺癌之後説“把生命的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天”，他比您還絕望，因為你還有“24個月”。所以是不是説短期規劃和活多長沒有必然的聯繫？
史玉柱：喬布斯是生命不息戰鬥不止，他有很高的覺悟，我沒有那麼高的覺悟。
學員：你有沒有想要心態變得積極一點，因為那麼多人指着你？
史玉柱：移動互聯網這麼多年，對整個社會的改變很大。我們這代人不管承不承認，我們真的落伍了，真正能幹的人就是年輕人。
為什麼過去老年人值錢？因為經歷得多、知識面廣，但是移動互聯網時代每天往年輕人腦袋裏灌的知識是我們這代人年輕時候的上百倍，所以他們的閲歷是夠的。
我不光是懶，更多是落伍了，我站在這裏還有點什麼價值？就是過去經歷多、還有點感悟，所以跟你們分享分享，否則連這點價值都沒有了。
學員：我沒有問題要問，只有一點共鳴。我們希望企業做得好，也希望傳承，但又很擔心傳下去他們能不能把企業做好，有點糾結。比如我，很想團隊多承擔一些，又忍不住要去看着他們。
史玉柱：是，我們兩個的感受是相同的。
學員：既然只剩“24個月”，您直接撤了就完了，為什麼還要參與（公司事務）？
史玉柱：我還是在乎我不在了，這個公司會怎麼樣，剩下這一點時間，再我覺得它軌道有點偏的時候提示提示它，也算做一點公益。
學員：剛才劉偉（巨人網絡聯席CEO）説他們高管團隊特別期待您有鼓舞人心的力量能夠被傳遞，但是他們又做好了年輕人上來以後隨時可以交班的準備，談到使命、談到你的時候，他們眼睛裏都是放光的，你不響應一下？
史玉柱：我們很少做事務性的溝通，更多還是一些理念性的。比如前不久我跟吳萌（巨人網絡聯席CEO）和他的團隊務虛地溝通過一次，他們希望聽到在遊戲上面我有什麼想法。肯定沒辦法溝通具體的項目開發，我也是老生常談——玩家有快感、玩家每天早晨醒來第一件事想的就是他遊戲裏的事，這個才是成功，如果急着想掙錢，可能你現在賺錢很多，一年之後賺不到什麼錢。
我們教育每個研發人員，公司要你研發出好玩的遊戲，而不是最賺錢的遊戲。我希望他們把我的這些理念往下傳承。
學員：在您腦海裏，十年以後的巨人是什麼樣的？
史玉柱：如果讓我站在十年後往回看，巨人是一個什麼樣的公司？第一它要有健康的文化，其實阿里的成功有很多因素，第一重要的是馬雲塑造了一套很好的文化，公司大到一定程度，靠管理、靠制度固然重要，但解決不了很多問題，比如大部分人性的弱點問題，其實是靠文化（解決）。
一家公司應該有一套適合這個領域的文化，有了文化，從外面招聘的員工，哪怕是高階層的員工，也能夠慢慢同化他們。
我的理想就是這樣，首先有很優良的文化，再有很好的制度，還有一個很好的方向，有了這三個，企業出不了大問題，能活得久。
學員：一家企業的使命是不是創始人使命的延續？如果創始人個人沒有使命，就像你説的只有“24個月”，只要活好當下每一天，這樣反觀過來是不是其實企業也可以不需要使命？
史玉柱：我覺得一家企業只要有健康的文化，使命的問題能解決掉一多半。不同企業的使命是不一樣的，有些企業非要賦予它偉大的歷史使命其實也賦予不了，但是這個企業就不健康嗎？就不能存在嗎？其實不是的。每個企業性質不同，馬雲的企業關乎國計民生，使命感必須要強。但使命這個事，不能太僵化往所有企業上去套。
學員：你有沒有想過年輕管理團隊他們想要什麼？
史玉柱：第一個，舞台；第二個，錢。
學員：你覺得你給了年輕管理團隊他們想要的東西，但他們可能想要在某種責任之上更大的綁定，類似於女朋友想要的是婚姻，你給的是戀愛，你是不是真的給到他們想要的了？
史玉柱：我覺得差不多。最關鍵是我剛把舞台放到了第一位。他們是公司的決策者，有很多本來該我考慮的事，比如説制定戰略，基本上是由他們來定。這個舞台能讓他們實現個人自我價值，我覺得應該是滿足他們的。
學員：你除了傳了責任還傳了什麼？
史玉柱：我覺得要“真”傳承，首先他們要把這個舞台當成自己的舞台，而不是“史玉柱的舞台”。這個説起來簡單做起來難，而且更多停留在口號上，但是我至少努力想這麼做。
公司正在推業務合夥人制，讓懂業務的年輕人擁有業務指揮權，並充分分享公司成長紅利，讓能為公司創造核心價值的人成為公司主人。
學員：我們在湖畔學的一家企業要活得久，要靠使命的力量驅動，但是“24個月”這件事也讓巨人走過了這麼多年，到底是靠什麼東西走過來？史總現在的狀態是不是想讓團隊感到一種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的場域？這是一種訓練的方式？
史玉柱：你説得對，因為你作為公司的創業者總是要離開的，你活着離開其實是最好的。
下課前的check out環節，同學們也分享了自己的感悟：
——極度痛苦才會帶來極度覺知，都曾壓力大到不再懼怕死亡，是創業給予的奇妙覺知。無明是苦，感恩同行者。
——人生是一條拋物線，這個點是過去，那個點是未來，最高點永遠都是當下，不要總是期待未來。這就是史董給到我們的禮物。
——我們這些創業者非常努力地在做一件事情，一定要做成功這個執念帶給我們很多痛苦和煩惱，這是我們選擇必須要揹負。但同時要用出世的態度看待結果，只要盡心盡力做每一件事，不必太執念於那個成功。我們看清楚這個世界的真相，可以更忘我、把自己放下。
——每個企業在你瞭解完它的創始人之後就會發現，這個企業長得就像這個人。史董這麼通透像一個孩子一樣，很真誠很簡單，可能這就叫無欲則剛。一個人在輕鬆的狀態下，只是簡單地想做一件事的時候，可以把這件事做到極致。
——在史總身上看到了他的“自在”。有時候就像一個舉重運動員，應該挑戰更高的量級，還是應該選擇在最適合的量級裏面舉起更大重量才可以拿金牌？這件事值得好好思考，其中可能是“你有什麼、你要什麼、你可以放棄什麼”背後最根本的價值。
——我們永遠活在邏輯自洽的世界裏，你的團隊對你發起挑戰是贏不了你的，所以有的時候真正去享受和勇敢地讓失控發生，才是對於自己最大的挑戰。
【彩蛋】
學員：您為什麼總穿紅色的衣服？
史玉柱：我爬完珠峯迴來第二年是我本命年，過生日媽媽幫我買的衣服，白褲子、紅上衣、紅短褲、紅襪子，我穿了一年直到春節的時候，過了年就不受這個約束了，但我已經習慣了，乾脆除了紅襪子換了其他保持，從此再也沒有穿過其他顏色的衣服。
作者| 徐蓁?|?校對?| 三水 |?主編| 陳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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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梁斌 SF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