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港交所上市公司快手,選擇了在週五停盤後宣佈了一個重磅消息,公司創始人、董事長、CEO宿華辭去CEO職務,即日生效。
可能會有人覺得這是互聯網巨頭的常規操作,卸任CEO,繼續任董事長,實則還是公司一把手。但是,仔細比較,其實各家情況是不同的,有的只是為了安全,有的確實為了業務,有的就是為了後退。
2021年2月5日,快手以發行價115港元登陸港交所,上市當天股價大漲,6個交易日後,快手股價便創出每股417.8港元的歷史最高點,市值一度高達1.74萬億港元。僅半年之後,一路走低,到了8月19日,跌到每股65港元。今天,10月29日,收盤103港元。
深圳某基金管理合夥人曾説:“快手的底在哪裏?現在不好説,因為還有超千億的貨值正在伺機減持。投資機構已經沒有耐心再等快手去講好流量的故事,互聯網科技股的紅利正在逐步消退。”
此時用一句話來形容快手這半年的處境再合適不過了,就是站在風口,豬也能飛上天,但是潮水退去,就知道誰在裸泳了。作為中國短視頻第一股,快手的價值也許在退潮後才會得到真正地體現,而泡沫的破裂並非都是壞事,在讓人們看清快手的同時,也會讓快手好好思考短視頻平台的本質何在。
早在三年前,2018年5月,我就寫了一篇文章,《快手宿華交出半條命》,當時傳播極廣,也遭到全網和諧,時過境遷,看看能不能再發出來品一品,經得起時間推敲的文章,才是好文章。
以下是《快手宿華交出半條命》原文:
如今,騰訊已經停掉了除去應用寶外,快手所有的流量入口。對拿了“半條命”給騰訊的快手來説,這未免有些過於淒涼。
歸根到底,一家上限可期的內容公司,在不面臨生死競爭的情況下,怎麼可以輕易拿騰訊的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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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手,這家中國移動互聯網2017年最引人注目的明星公司,正在遭遇自己的生死時刻。
春節後,快手的DAU增長就基本停滯了。按照QM的數據,三個月來,快手的DAU幾乎沒有變化,仍然停留在1億左右。而2017年,快手全年DAU增長超過6000萬。
與此相對,快手的投放買量策略正在迅速激進。快手之前除去2017年下半年開始的品牌投放外,幾乎不買量。這也是快手此前最被看好的原因——產品的留存極高,增長來自產品本身。
但年初的短視頻政治,對快手造成了難以估量的影響。當增長的故事難以延續,快手終於開始在wifi萬能鑰匙、獵户平台這些信息流廣告平台上買量。投放詞也開始不止侷限於“快手”,而是降低留存要求,開始投放通用詞。
快手在説國際化的故事,最近一個月的新聞稿,國際化成了快手的關鍵詞。但除去在韓國市場對比抖音稍佔優勢,快手目前在其他海外市場仍無任何關鍵突破。
快手的新產品,“快手小遊戲”,在春節兩個月做到了700多萬DAU,結果遇到微信小程序開始推遊戲,如今數據也停滯了。
當增長神話終結,甚至敵人也能變成朋友——在微博上,已經可以給快手買量。相比之下,抖音則仍然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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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短視頻的整治,快手更核心的壓力來源於競合關係的變化,更確切的説,來源於騰訊的壓力。
2017年3月,騰訊產業基金代替百度,拿下快手D輪領投之後,快手和騰訊迅速進入了一段蜜月期。
一度,騰訊向快手開放了QQ關係鏈,在快手的某幾個版本中,快手用户可以查詢添加自己的QQ好友。此外,快手的內容還一度直接接入了騰訊OMG內容體系,進入了天天快報的小視頻tab欄。據説,快手則向騰訊承諾,不做熟人社交關係。
但是抖音春節的快速爆發,顯然讓騰訊開始對短視頻賽道進行重新評估。畢竟,當年微信用户到一億花了400多天,而抖音只用了一年。這個速度顯然超出了騰訊的承受能力。
據説2017年初,抖音剛出現的時候,騰訊總辦就討論過短視頻這種形式,結論是並不看好,騰訊的判斷,這最多是一種新型的微博關係。
這其實很符合騰訊對信息流和短視頻業務的一貫看法。2005年,馬化騰就曾因“看不懂”而沒有投資YouTube。10年後,投資部提Snapchat的案子,馬化騰後來回憶説,“當初投資Snapchat公司時真的覺得它好儍好無聊,(當時)看不到價值,所以只投了一點,後來漲得很快。當時只有2000萬美元,我們沒進去,現在遠超我們想像。”
過去決定未來,當算法+信息流+短視頻的爆發力超出騰訊的預估,一再打破騰訊的看法,巨頭顯然要對賽道進行重新判斷。
如今,隨着SNG攜微視、下飯領命下場,朋友圈、QQ空間借整治封掉了快手、抖音、西瓜,天天快報的視頻接口給了騰訊視頻,騰訊新聞的小視頻接口則導給了微視。
騰訊對短視頻關上了自己的流量入口。為此,頭條跟騰訊來回打起了口水仗,然而拿出了“半條命”的快手,只能在一旁旁觀,無人想起。
養蠱和賽馬,本質上就是通過資本優勢來實現賽道的壟斷。
所以,對快手來説,助你棄你,皆不由你。哪怕微視留存再差,這個機會也輪不到快手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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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手的失誤是戰略失誤,快手低估了自己,也錯估了處理巨頭競合關係的難度。
2017年底,快手風頭無二那段,很多產、技術同時接到了快手和頭條的offer,不少人權衡之後去了快手——“頭條看上去上市遙遙無期,去快手馬上期權就能變現!”
整個2017年,快手傳出過好幾次上市。最初拿了騰訊3.5億美金,就説是最後一輪融資,後來2018年又融了10億美金估值到180億美金。
直播流水變現很高,你不缺錢,不全力競爭,就開始想上市,甚至氣氛都傳染到了團隊,過於自大和傲慢了。
抖音剛剛出現時,快手是看不上的。內部一度也有孵化類似抖音產品的想法,但是最後傳説中的新產品不了了之。宿華和程一笑多次對外表態過,快手的風格是剋制,不輕易做產品改動。
實際上,直到2016年,整個短視頻賽道上只有快手一家公司,沒有任何競爭對手,沒有任何競爭壓力。理論上,整個今日頭條拿下的DAU都應該歸快手。然而才2017年年初4000萬DAU的時候,快手想的卻是,遊戲已到終局,我拿了騰訊的錢和背書,就可以去港股上市財務自由了。
一個有社交屬性的內容公司,缺關係鏈,所以拿騰訊的錢?3Q大戰後騰訊刀槍入庫後難道就是好好先生了?
對比之下,張一鳴在烏鎮上説的是,“你在一個非常有前景,非常長的跑道上,你就應該低空飛行。不論騰訊也好,百度也好,他應該把之前的利潤都用到,再更深層次、給大規模的投入,他們可以取得更大的成就。”
張小龍的剋制成了很多人的信仰,但微信當年找關係鏈,盤關係鏈的時候可一點都不剋制。剋制是在關鍵時刻做關鍵選擇,不是我現在很好,所以一成不變就很棒。好運氣不會陪你一輩子。
如今快手產品的實驗室列表裏,悄悄添加了模仿抖音的K歌功能。但是戰略上慢一步,最後的結果就是步步慢,互聯網時代,時間太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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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華在最近的一次採訪中説,“要避開他們,要做他們不做的事情,做哪些前輩們不願意做,但是很苦逼的事情”。
可是在中國互聯網創業,除了生死,避不開的就是巨頭了。巨頭的錢好拿嗎?如果是小公司,好拿,如果有機會做大,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美團先拿的阿里的錢。百團大戰競爭之下,美團需要錢,更需要阿里鐵軍的地推經驗來打仗。後來美團要做大,阿里不讓,於是美團砸了支付寶的牌子,阿里拋了美團的原始股。
滴滴先拿的騰訊的錢,滴滴每天只有一兩千單的時候,馬化騰親自找阿里出身的程維吃飯。程維需要錢和快的打補貼。可後來,滴滴快的合併,滴滴一度又拿了阿里的錢把內置地圖換成高德。
競合很複雜,但只要你要做大,後面等着的就一定是巨頭。在自己的核心領地裏,騰訊一點不比阿里更開放、鏈接、附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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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到了考驗公司創始人的時候了。
騰訊做微信的時候,中國移動找到騰訊,説誰都可以做通訊錄功能,只有微信不行。生死關頭,但騰訊反覆評估,還是頂着雷上了通訊錄。
阿里當年為了支付寶,在申報支付牌照的前夜,單方面終止了VIE,以100%內資的方式申請支付牌照,不顧雅虎和軟銀,剝離出了日後的螞蟻金服。
美團與大眾點評合併時,王興為了把阿里剔除局,在一個晚上的時間先改組董事會,再修改股東章程,隨後再次召開董事會。
互聯網的時間越來越快,競爭優化的跨度和尺度越來越大。就如現在阿里和騰訊都認為滴滴的合併是一次失敗,巨頭已經不再給投資的公司留下多少機會。
宿華和快手會怎麼選擇?
以及,在公司的生死時刻,創始人的決斷還能決定一家公司的未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