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8月18日,是一點英語不懂的範姐隻身前往非洲尼日利亞的日子,她永遠記得她對非洲的第一印象,“我難道來到了地獄嗎?”,一下飛機,四周一片漆黑,經過二十多個小時的飛行,她早已經精疲力盡,她開始從心底裏嘲笑自己的幼稚,僅憑一個認識了幾個月,會説一點中文的尼日利亞黑人的幾句話,她就萌生了去尼日利亞看看市場的想法。那黑人一路同行,週週轉轉到了那黑人的家,也是一片漆黑,連電都沒有,舉目無親,範姐欲哭無淚。
事情還得從九十年代中説起,那時她的丈夫還是銀行行長,因給人擔保貸款被人所騙,欠款幾百萬元,九十年代是個天文數字,她丈夫不得不下海還債,對方只留下一個設備簡陋,負債累累的小型工業皮帶製造廠作為債款的一部分,範姐也從銀行辭職,他們夫妻就開始經營這個廠子,從被人求到到處求人,夫妻二人的社會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心理落差很大,到2000年左右,情況有些好轉,工廠經營暫時能夠支付銀行的貸款利息,那時廣交會才開始興起,就在一次廣交會上,範姐認識了那個會説幾句中文的尼日利亞黑人。
雖然電力缺乏,雖然周圍一片漆黑,雖然語言不通,雖然沒有吃的,但是範姐明顯的感覺到非洲的機會是真的多,那時從中國去尼日利亞的中國人不多,滿眼望去都是中國商品,和中國的價格區別巨大,她興奮的給主管生產的丈夫打電話説“不用做皮帶了,非洲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那時她真是太天真了,她真的是看到遍地的黃金。她又開始覺得自己的冒險是值得的。
可是實際操作起來她又不懂,只能唯那個黑人命是從,最無奈的是她什麼事情都跟那個黑人合夥,也必須合夥,因為她實在是“一竅不通”,首先他們做輪胎貿易,發了一個貨櫃打了水漂,黑人説不掙錢,但是究竟是否掙錢她真的不知道,後來又發了一個貨櫃發電機,又是打了水漂,黑人又告訴她不掙錢,她當時就蒙了,但是也只能自認倒黴,就這樣摸索來摸索去,最終找到了一個合適的項目(範姐不願寫出是什麼項目),賺到了第一桶金,然後就開始擴大業務,然後又在黑人的勸説下在那個黑人的家鄉買了幾百畝地,但是後來該項目又失敗,地被黑人獨吞,還被他威脅退出公司,否則讓她回不了中國,範姐當時挺害怕,畢竟是在別人的國家,她一個女生無法保護自己,並且還補償了那黑人20萬美金。好在那時國內皮帶工廠經營改善,湊足了“贖身”錢,她終於擺脱了那黑人的掌控。
她只有一個要求,她帶走了公司的幾個業務骨幹,並且帶走了一個那個黑人一個親戚的小孩兒,那時那小男孩正在讀書,非常聰明懂事,她一時善心大發,覺得自己和這小孩之間有莫名的緣分,從那時起,她就把那黑人小男孩當自己的兒子一樣照顧,同吃同住,上帝讓你遇見了一個壞人也會賠償給你一個好人,待小男孩大學畢業以後,他成了她的貴人,他開始幫她打理生意,小男孩極為聰明,有文化也有能力,把她當媽媽一樣對待,經過十多年的努力,她把他們家的皮帶做到了尼日尼亞第一,2015年,她決定回國,她出國時女兒才一歲多,到女兒快上高中,她終於決定回中國,她培養了幾個靠譜的代理商,把市場交由他們打理,把門面交給自己的尼日利亞兒子打理,她兒子很快做的風生水起,她便安心回國,一晃回國五年,尼日尼亞市場穩固,她開始在非洲各國來回穿梭,尋找代理商。很快生意鋪滿大半個非洲。
範姐跟我説的最多的話就是“你很難想象我們一個兩三百人的國內工廠,客户全是非洲人,而且沒有一個業務員,老闆娘是唯一的業務員”,尼日尼亞十多年,她跑遍了尼日尼亞的大街小巷,最開始時吃不慣當地的食物,她就靠可樂充飢,半夜生病,她害怕去醫院,就一直忍到感覺不到疼痛,病自然就好了,有的時候,因為孤獨,她沒來由的夜半哭泣,是嚎啕大哭的那種,到最後自己摸乾眼淚,第二天繼續跑市場,她和所有的當地客户打成一片,沒有客户不佩服她的決心和意志力,她一個浙江女人,本來秀氣温婉,從來沒有想到拉格斯會有那麼的熱,經常汗流浹背,累了一天還要回家做飯,照顧小孩兒,十多年後,她已經心力交瘁,臉有風霜,當地人卻親切的稱呼她為“尼日尼亞女人”。
尼日利亞是非洲第一大經濟體,人口眾多,市場巨大,然而那時的尼日利亞並不安全,遇到最危險的一次,她被人搶劫,被人按在地上用槍指着頭,每一年回中國,親戚朋友都勸她不要再去非洲,他們問她“你難道不怕死嗎?”,範姐總是笑笑説,世界上每天有那麼多的意外和刑事案件發生,有的人坐在家裏還被路上的車子撞死,死亡就是命運,誰也説不好,沒什麼好怕,就是這樣,她一次一次往返於中非之間。最困窘的一次,她在機場由於疏忽忘了在尼日利亞北京使館蓋章,簽證無效,她被遣送回國,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被人扭送回回中國的飛機,飛機在埃塞俄比亞轉機,她被拋棄在埃塞俄比亞機場,手機沒電,護照丟失,兩天三夜睡在機場大廳,渴了就喝洗手間裏的水,四處求人幫忙但是沒人願意幫助她,最終她還是在第四天獲得好心人幫助回到中國,她説“那幾天她就感覺自己是個流浪漢。”
物質上的缺乏不算什麼,一個女人獨自在非洲奮鬥,最難受的還是精神上的孤獨,那種無人訴説的苦悶,那種孤立無援的境地,那種事事親為的心酸,奮鬥的人往往需要很多的精神動力才能堅持下去,無數個非洲孤獨的夜晚,她都一個人咬牙堅持下來,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取得成功,一定要成為女兒的榜樣,也是因為女兒要考高中了,她才回國陪伴女兒,她覺得這輩子虧欠女兒太多,每次從國內回非洲,她最難過的就是看到女兒不捨的眼神,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女兒從小就乖巧懂事,比一般的小孩兒獨立成熟很多,也是女兒的成長,給她很多動力,支撐着她把這個家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女子本弱,為母則剛。這話用在範姐身上非常貼切。
如今,她每年都會去尼日利亞一兩次,每次就待一個星期的時間,她想念她在尼日利亞的老朋友們,每年的這一兩個星期,是她最幸福的時光,她感受到非洲人沒有忘了她,人們熱情的和她打招呼,熱情的招待她,她開始真正的有時間盡情享受自己在非洲的時光,開始遊遍尼日利亞的山山水水,尼日利亞儼然成了她的第二故鄉,她在那裏感受到了輕鬆自在,她跟我説“現在有很多中國人闖尼日利亞,很多小姑娘打着雨傘遮陽,我就從來不打傘,我是來掙錢的,是來闖的,我怎麼能打着傘見客户?”這可能就是浙商的堅韌和實幹精神吧。
一個女性,不會英語,負債累累(最多時負債兩千多萬),孤膽英雄般的闖非洲,着實讓人欽佩,讓人感覺像塞萬提斯拿着劍砍風車一樣,人們總是笑話“無知者無畏”,可是在非洲成功的,往往都是這些無知者,他們有説幹就幹的精神,有百折不回的意志,有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決心,讓他們在非洲廣闊的天地裏大展拳腳,又印證了那一句老話“堅持就是勝利”。範姐還有些浪漫情懷,女兒上了名校,已過天命之年的範姐近些年來她開始她的周遊世界的計劃,她喜歡那種揹着雙肩包自由自在的旅行,人活着就是要樂觀快樂,就是要盡情的享受生活,要有長遠的眼光,沒有什麼苦難是不能度過去的,這是她給我的忠告。所有成功的人生都是先苦後甜的,所有如今能夠享受的人生都是之前經歷了莫大的磨難的。
認識範姐是因為寫文章,她是我父輩的年紀,加了我的微信,我最近四處尋找素材,到處找老華僑闖非洲的故事,好在範姐願意訴説她的經歷,給了我很大的正能量,相比她所遇到過的困難,我現在的小小困難實在不值一提。範姐的經歷告訴我們,還是要做有把握的事情,尤其是國內有工廠是巨大的優勢,不要輕易換項目,認定了道路就一直堅持下去。我佩服浙江人經商的傳統,那種敢為天下先的精神,而範姐只是其中一個代表,巾幗不讓鬚眉,確實讓人敬佩。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範姐用親身經歷告訴我們苦難只是成功的台階。
來自:小聶説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