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1日,王遂舟家屬通過“亞細亞人”公眾號發佈訃告悼念。此前9月15日,王遂舟因突發急性心肌梗死醫治無效,在上海不幸逝世,享年63歲。
“中原之行哪裏去?請到鄭州亞細亞”,這句廣告語在上世紀90年代人盡皆知。王遂舟正是名噪一時的鄭州亞細亞創始人,並被商界稱為河南商戰教父。
在基本上還是國有制主導計劃經濟時代的20世紀80年代末,股份制剛剛興起,1989年,從部隊復員到了政府機關工作的王遂州毅然“下海”,投身亞細亞,成為這個中原大地上第一家股份制百貨商場的總經理。
門口升旗、統一制服、全新裝修、安裝電梯、缺貨登記、免費送貨、商場表演、兒童樂園、廣告轟炸、中獎營銷,這些今天司空見慣的商場手段在當年可謂劃破天空的閃電,攪動了國營商場的一潭死水。亞細亞開業當天鄭州萬人空巷,保安分批放人,貨品被搶購一空,不得不提前閉店。
在30年前聞名全國的那場傳奇商戰中,王遂舟旗下的亞細亞向全國人民展示了新股份制百貨商場是如何打破時代堅冰的,一種不同於計劃經濟時代的現代百貨商場業態由此發軔。
下鄉、入伍、復員、下海:
投身股份制商場催生一輪“野太陽”
1957年,王遂舟出生於河南鄭州。在中學畢業後,王遂舟下鄉到柳林鎮農場,還擔任了知青農場學生幹部,是鄭州市樹立的18個知青標兵之一。1976年,王遂舟入伍,到廣州空軍服役,是全師第一個在半年內申請入黨成功的戰士,榮獲三等功。
從部隊復員後,王遂舟到了政府機關工作,後來被提拔為鄭州市供銷社團委書記、黨委辦公室主任,1985年到鄭州市信託公司任副經理。1989年,王遂舟自體制內下海,出任百貨商場亞細亞的首任總經理。
1988年股份制在全國剛興起,1989年5月6日正式開業的亞細亞商場工商局成功註冊時,河南商界甚至還沒有“股份制”的概念,在最初亞細亞商場註冊為集體所有制。商場總面積2.4萬平方米,營業面積1.2萬平方米,在二七商圈中規模最大。
今年6月,《河南文史資料》2020年第3期刊發的王遂舟自述的回憶性文章《我的亞細亞之路與中原商戰》中這樣記載,商場名字“亞細亞”的由來,是出於中央電視台正在熱播的大型電視片《長江》中有一段解説詞,解説亞細亞的由來。“我們就覺着這個名字好,有氣勢,有境界,就面向社會大眾公開徵集商場徽記,後來設計出一輪冉冉升起的‘野太陽’。”
亞細亞商場的橫空出世,如一塊大石擊入平靜的湖水,在二七商圈掀起巨浪。據王遂舟在回憶性文章中所述,商場開業當日,鄭州城萬人空巷,保安排成人牆分批往裏放人,到下午6點被迫提前關門,因為櫃枱上90%以上的貨物被搶購一空。
“父親剛解放就在鄭州市的商業部門工作”,王遂舟在文章中稱,“在我們家,我排行老三,後來只有我繼承了父親經商的基因,他那種吃苦耐勞、積極向上,讓我受用終生。後來參加工作,我對商場有種痴迷的態度。可以説,百貨、商場是這輩子的最愛,我願意為它奮鬥終身”。
兩種體制之戰:
“外行人”觸發“中原商戰”
“內行人時間久了會受行業規則的束縛,外行人可以更跳脱”。王遂舟這樣説。
在大家還習慣着傳統商場暮氣沉沉、售貨員冷麪如霜的樣態時,亞細亞商場的營業員都接受過早期訓練,衣着統一,面容姣好,口齒伶俐,一律説着普通話,見到顧客先鞠躬,後問好,從不説“不”字。
迎賓小姐、公關小姐和歌舞表演,大廳中央安放的琴台、每隔半小時的樂手登台演出、每天清晨在商場門口升國旗奏國歌的漂亮年輕的姑娘們,讓亞細亞商場一度成為鄭州最著名的觀賞景點。
第一家安裝電梯的河南商城、貼心設置的亞細亞電梯小姐,缺貨登記服務、售後配送服務、購物知識講座和兒童樂園服務等服務措施,數十萬元的廣告營銷投入,在各方推行體驗式經濟的今天屢見不鮮,但在當時卻是石破天驚、前所未有。
憑藉着無知者無畏、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不服輸精神,王遂舟帶領着亞細亞商場創下了開業僅7個月實現銷售額9000萬元的優秀業績。1990年亞細亞業績達到1.86億元,實現利税1315萬元,一年就跨入全國50家大型百貨商場行列。到1995年,其銷售額都一直呈增長趨勢,1995年底達4.71億元。
亞細亞商場的巨大成功,引起鄭州其他國營商場的“不滿”,甚至直接觸發了1990年開始的著名的“中原商戰”。
據王遂舟回憶,當時,鄭州市國有大型商場巨頭華聯商廈、鄭州百貨大樓聯合商業大廈、商城大廈、紫荊山百貨大樓,聯名成立“鄭州市大型國營商業零售業總經理聯誼會”。他們在互通函件中不點名指責亞細亞,警告各成員單位和各供貨單位不要與“這樣的單位發生業務來往”,五大商場間將定期舉行價格協調會。與此同時,幾大商場互派人員到對方暗抄商品底價、互挖人才、競價促銷。一時間,鄭州二七廣場瀰漫着商戰硝煙。
為避開國營巨頭的聯手“封殺”並解決貨源問題,王遂舟帶領着亞細亞商場很快決定從鄭州周邊如上街、鞏義、許昌、洛陽等城市的國有商場進貨。這一舉動,讓亞細亞很快站穩了腳跟,不僅取得了與國營商業在主要品類如家電、傢俱、鐘錶、服裝同樣的進貨價格,在鄭州商界也做到了商品和服務方面的“人無我有、人有我新”。
除了河南當地商場的抱團“商戰”,亞細亞更大的威脅和隱患還來自外部。“此時國際巨頭沃爾瑪、家樂福已經開始進入中國,我們的信念是不能怕他們,要敢於應戰。我的目光已延伸到河南省外的地方,立志到省外擴張。事實證明,這樣做,在剛開始確實讓亞細亞迅速拉開了與其他商場的距離”。
“中原商戰的實質是兩種體制之戰”,著名經濟學家蕭灼基這樣評價。
1991年1月,中央電視台以亞細亞商場與5家國有大型商場的博弈為主線,拍攝了6集電視專題片《商戰》。在《商戰》播出後的兩個月內,全國各地180多家企業組團到鄭州亞細亞商場參觀,“中原之行哪裏去,請到鄭州亞細亞”,幾乎成為家喻户曉的詞語。
“蛇吞象”最終失敗
“野太陽”走向日落
資料顯示,此前,鄭州亞細亞商場股東包括河南省中原不動產公司、河南省建設銀行租賃公司。1992年6月,在《股份制企業試點辦法》發佈、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進入新的階段後,鄭州亞細亞商場擴股成立鄭州亞細亞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股東由2家擴大到5家。
1993年年底,王遂舟帶領研究人員制定出未來5年的發展規劃,目標是不斷在外地開亞細亞連鎖店。遵循着發展規劃,亞細亞在接下來的4年裏先後開出了15家大型連鎖百貨分店。業界評價稱,王遂舟將打造一個“亞細亞帝國”。
然而,亞細亞商場的迅猛擴張卻未能讓它的掌舵人如願以償。1996年2月9日,廣州仟村百貨開業,雖然有許多節目表演,但並未吸引多少顧客。一兩個月後,上海店、北京店和成都店也相繼營業,開張場面儘管好過廣州店不少,可是在經歷了一段運營期後,營業額也迅速地滑到了警戒線。
1996年末,對亞細亞來説,最不堪回首的時刻終於到來。這年11月,天津亞細亞商廈倒閉,商品被哄搶一空。1997年初,西安亞細亞工貿中心已經籌備了將近4年,而開業的希望卻日益渺茫。
隨着亞細亞每況日下的經營狀況,王遂舟的身體狀況也亮起“紅燈”。1996年3月,王遂舟經歷了第一次中風,“壓力太大,問題太多,夜不能寐。我曾多次反映我的意見,但在有關方面得不到回應。心灰意冷之下,我提出了辭職報告”。
據企查查股權穿透圖顯示,目前鄭州亞細亞商場唯一投資方為中原不動產,法定代表人為葉重建。
二次創業進軍養老
一輩子不會服輸
離開亞細亞的最初十餘年,王遂舟從事過一些和服務業相關的生意,開過男裝店、賣過二手車、做過搬運工。其間不斷有人想請他出任企業尤其是商業企業的高管,但都被他婉拒。
2008年,在二次中風住進醫院後,王遂舟在上海華東醫院進行治療,這次中風治療的經歷中,讓他看到了許多人年老之後的困苦。
2010年9月,身體剛一有起色,王遂舟組織原本亞細亞的班底在上海成立了和佑老齡實業投資有限公司,並申請註冊了中國高端養老品牌“和佑尊長園”,開始了二次創業。
“願天下老人都有一個幸福晚年”,在上海和佑養老服務有限公司的官網有這樣的簡介,懷抱這種夢想,王遂舟和他原本在亞細亞的多名夥伴投身於養老事業,擔任公司董事長兼總裁,立志“顛覆傳統養老模式”,改變中國人養兒防老的舊觀念;力爭打造“中國養老專業運營服務商”第一品牌。
據官網介紹,目前成功創立並運營了“和佑尊長園”養老服務品牌。近年來,公司先後在貴州成立西南分公司,在廈門成立東南分公司、廣東辦事處等,成功打造了養老地產、養老機構、養老社區服務、居家養老服務等樣板項目,目前在全國連鎖項目60餘家,運營管理養老牀位數超過20000張。
王遂舟回憶,2019年3月,在許多老亞細亞員工的倡議下,在焦作修武的和佑養老園舉辦了一場亞細亞人30週年大聚會,會上來了400餘人。“説實話現在做企業真的很不容易,我是憑毅力堅持,我的信念仍然是,一輩子不服輸。”
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 張思源 編輯 徐超 校對 李項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