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深燃（ID：shenrancaijing） 作者：鄒帥 編輯：唐亞華
自如租客，不太“自如”。
最近，北京、上海、武漢等地的多名自如租客反映，自己的房租合同即將到期，續約的房租價格漲幅超過10%，甚至還有人遇到了20%、30%的漲幅。
一般來説，考慮到市場價格浮動、通貨膨脹、租房市場淡旺季等大環境因素，每年房租有一定漲幅是正常情況。有自如租客表示，過去兩年續租時，租金漲幅大多在3%以內，如今在因為疫情搬家不便的時期，漲幅卻高達10%，讓人難以接受。更讓他們疑惑的是，租金漲幅不夠透明，同一套房屋不同房間的租金漲幅甚至會存在不小差距。
我們簡單算一筆賬，看看租金漲10%對租客意味着什麼。
假如第一年簽約的房租為3000元/月，漲幅10%，意味着下一年的房租為3300元/月，一年光房租這一環就要多交3600元。此外，自如每個月還會向租客收取服務費，為房租的10%，房租上漲，服務費也跟着上漲。算上服務費的漲幅，一年要多交3960元。至於遇到20%以上漲幅的租客們，這個數字會更高。
對於此次“漲租風波”，自如方面6月7日回應，二季度整體租金平穩，續約平均漲幅不足3%。至於租客反映的10%以上的漲幅，自如表示，主要原因可能是大部分業主委託協議中租金逐年按照一定幅度遞增的約定，導致漲幅超過平均水平。
不止漲租問題，上海疫情期間，自如因無法履行對合租租客每月兩次的保潔服務，和租客之間產生了服務費糾紛。目前，上海仍有自如租客稱在維權中。
自如創立於2011年，早期隸屬於鏈家，2016年成為鏈家集團旗下獨立運營的子公司。截至2021年4月，自如已覆蓋北京、上海、深圳、杭州、南京、廣州等10大城市。一路高歌猛進，自如不僅收穫了百萬租客、數十萬業主，在資本市場也曾備受青睞。
如今，自如曾經引以為傲的新模式逐漸暴露出弊端。邁進第11個年頭，自如還能留住人嗎？
房子到期，“續租要漲24%”
顧琦住在北京東五環，2021年7月以2590元/月的價格租下自如一間向南的卧室。今年5月底，她接到自如的電話，對方提醒她提前一個月申請續約，先付99元定金鎖定價格，然後在到期前一個月之前補齊房租的50%，餘下的第一季度房租需要在到期前補全。
她在自如APP查看續約時發現，續約房租漲價到2860元/月。“這就是10.4%的漲幅。”自如客服告訴顧琦，雖然房租漲了，但是服務費有優惠。“這個優惠我看了，減了411.84元，合到每個月就減免了34塊錢而已。”她覺得這是“打個巴掌給個甜棗”的操作，“續租之後，我每個季度的房租要多交810元，此外還要一次性全部付清服務費，一年3020元。”
讓顧琦感到不滿的，還有漲價機制的不透明。
顧琦租住的是三室一廳的房子，兩間南向，一間北向。此前，顧琦聽説房租的普遍漲幅在3%左右，算下來就是每月漲價幾十元，可以接受，她隔壁另一間南向卧室的室友也曾向她確認，去年續租的時候只漲了20塊錢。今年顧琦得知漲幅在10%以上後，她和6月底到期的北向卧室的室友交流，對方告訴她，自己的卧室漲了將近7%。這讓顧琦更不平衡，“同一個房子裏，兩個到期時間只差半個月的卧室，漲幅差了3%。”
深燃從各社交平台的公開信息瞭解到，北京、上海、武漢等不同城市均有網友稱，續租自如時的租金漲幅達10%以上。小紅書一名博主講述，她租下的一間卧室6月到期，續租價格同比上漲13%，每月多交300多塊錢。該博主表示，1月是從朋友手中轉租的這個卧室，她的朋友住了兩年，第一年漲價40元/月，第二年漲價60元/月。該博主找客服不斷協商之後，最終自如以漲價70元/月為最後的解決方案。
類似先漲價再根據協商情況降價的現象不是孤例。據此前媒體報道，有一位租客向管家表示自己要搬家並選擇其他品牌，管家即表示為其申請到了“特殊折扣”，從漲價300元變成只漲70元。有租客認為，這屬於“會鬧的孩子有糖吃”。
10%的漲幅已經讓租客難以接受，甚至還有租客遇到20%以上的漲幅。
住在北京雙井的王肖是其中之一，她去年7月以3230元/月（不包括服務費）的價格租下一間卧室。到期前兩個月可以查看續租價格，王肖掐着時間，在可以查看價格的當晚打開APP，發現續租價格達到了3700多元。她第二天又查看價格，發現變成了3990元/月。“我算了一下，這是24%的漲幅，太震驚了，三居室的一間卧室就能漲這麼多。”經過協商、投訴、維權，王肖最後得到自如方面的處理是，續租價格改為3790元/月。“象徵性地降了200塊錢，我不能接受。”
6月7日，自如方面回應稱，數據顯示，今年第二季度，自如全國租金水平保持整體平穩的狀態，環比波動幅度均在±2%範圍內。當前客户續約價格同比去年同期，平均漲幅在2.5%-3%，這一幅度顯著低於一線城市普租價格在過去一年的漲幅。
至於租客反映的10%以上的漲幅，自如表示，“主要原因可能是大部分業主委託協議中租金逐年按照一定幅度遞增的約定，以及個別房源在續約時確實可能因為業主重新簽訂合約、租客前期參與了優惠活動、周邊房租因市場供求顯著上漲等因素，導致漲幅超過平均水平，讓租客對漲幅的感受較為強烈。”
王肖並不認可自如的回應，“有混淆因果、坐地起價的嫌疑。”
漲租背後，自如為何惹眾怒？
自如在回應中提到的一點漲價因素是“周邊房租因市場供求顯著上漲”，但一些租客的實際感受並非如此。
拿王肖家附近的房源來説，一年前王肖以3200元左右的價格租下房子，彼時算是附近類似房源中的平均價格。得知續約價格為3990元后，王肖對比了自己所在小區的房源價格，她發現，和自己房間條件差不多的自如房源，價格大多在3300元左右，甚至還有特價房不到3000元。
也就是説，王肖同小區的其他自如房源，在市場變化、通貨膨脹等大環境的影響之下，房租仍然是去年同期的水平，但王肖的房子租金卻要上漲24%。
左為王肖的簽約價格，中為續租價格，右為附近類似的自如房源價格 來源/受訪者供圖
值得注意的是，自如此次在北京、上海等地漲房租，正好趕上了多地小區因疫情防控而特殊管理的情況。一些上海的自如租客表示，上海還處於封控的時候，遇到自如漲價10%，這個時候不能搬家，即便是不同意漲價，也沒條件換租，只好接受這個漲幅。
“我們小區5月初不允許外人進入，附近小區有封閉的，那段時間我們沒辦法看房。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如漲價那麼多，感覺不接受也得接受。”王肖説。
今年5月，《北京市住房租賃條例》通過，自2022年9月1日起施行，其中規定了城市住房租金年度漲幅不超過5%。目前，該條例暫未施行，但在此前，住建部發布《關於在實施城市更新行動中防止大拆大建問題的通知》，已明確城市住房租金年度漲幅不超過5%。
王肖認為，每年根據市場波動漲房租可以理解。不能理解的是，在疫情搬家換租不便、周邊房租並未大幅漲價的前提下，給續租的老租客漲20%以上，這種情況讓她覺得被“殺熟”。
疫情期間，自如被詬病的除了漲房租，還有服務費的問題。3月底開始，上海小區陸陸續續封控，對於自如租客來説，封控期間意味着4月的上門保潔服務無法履行，甚至部分租客3月開始封控，3月的保潔也沒有完成。如果遇到家電故障等問題，也無法享受自如的上門維修服務。不少上海租客要求自如退一部分服務費，但最初的交涉結果只有自如給出補做保潔，或給予幾十元卧室保潔券的解決方案。
5月初，自如在“致上海自如客的第二封信”中説道，選擇退費的用户將收到實付單月服務費的40%作為本輪疫情中的受影響的保潔服務退費，另一種方案仍然是補做保潔。
對此種解決方式，一些上海租客表示，任何服務都沒享受到，卻只退費單月的40%，並不合理。而且，補做保潔的操作不現實，頻繁打掃也沒必要。
來源 / 小紅書某上海自如租客
除了租客吐槽，自如房東也有抱怨的聲音。
2020年，自如被曝出大批量與業主解約。據當時的報道，2020年6月，自如一位業主多次接到自如要求業主降租的電話，理由是疫情導致空置率較高。數月後，在雙方協商未果的情況下，該業主的房租自動解約了。事後，該業主還要賠償自如4000多元。當時不少被強制解約的業主也是一樣，需要賠償自如高額的裝修費和家電賠償費。
自如11年，模式經得起考驗嗎？
房租漲幅高、服務費履行項不明確，是目前自如租客反映最多的兩大問題。疫情之下，自如經得起考驗嗎？
拿服務費來説，一些租客認為，自如的服務費中沒有明確保潔的費用明細，才會導致退費規則變來變去。該服務費中，包含選房服務、保潔服務、維修服務、寬帶服務、客服服務、管家服務6項。據自如租客表示，在這6項中，常用且能被實現的只有公區每月兩次保潔、寬帶的辦理以及維修。
而且，自如向每一間房間的租客都收取服務費，以顧琦居住的三居室為例，每月他們三户加起來要交將近700元的服務費，真正用到的只有上述服務。
自如服務費包含項目 來源 / 自如APP
曾在北京海淀區租過自如房源的高鑫告訴深燃，只看保潔、寬帶和維修三項能夠被估價的服務，也都沒那麼物有所值。“房子裏的東西不會天天壞，我租的那段時間只有一次衞生間的燈壞了。保潔每次上門打掃也很簡單，公區小的話，打掃起來很快。”至於寬帶，自行辦理的費用也並不高，更何況還能幾個人分攤。
同時，一些租户反饋，自如的服務也有“縮水”的嫌疑。江小春在北京租了3年自如的房子，她表示，“以前看房的時候有一個管家，簽約之後管家和租客有一個羣，有什麼事情在羣裏説，管家會處理。現在取消了，有什麼事情要去APP找雲管家。”雲管家的溝通界面，其實就是客服。“我一個月交400多的服務費，感覺不值。”
自如的服務費中還包含一項“投訴受理”。對此，王肖也遇到了不好的體驗。在得知漲房租24%之後，她多次在自如APP上投訴，但基本上都是未收到自如專員的電話，投訴頁面就顯示“已完成”。
江小春告訴深燃，自己當初選擇自如圖的是省心、乾淨、服務好，但經過這幾年的變化，房租漲了不説，服務也不再能享受到以前的水平，“現在只剩裝修漂亮了。”
作為長租公寓的頭部公司，自如在長租模式上確實做出了創新。正如江小春所説，裝修是自如當年打出品牌的一大優勢，也就是和業主簽約之後，把房屋統一裝修，購買風格一致的傢俱，每個房間統一安上密碼鎖，再出租給租客。和傳統中介公司相比，自如的革新還在於不收取中介費，收取的服務費也是標榜租期內不斷履行的“服務”，而不是交了一次就找不到人的“中介”。
短租模式、畢業生免押金、推出業主資產委託的新模式“增益租”等等，11年來自如在互聯網房產行業的地位和價值不可否認。但是，一路走來，自如面臨的爭議也不少。甲醛超標、暗藏偷拍攝像頭、給租客喝了近一年的中水等事件都曾引起不小的社會輿論，被曝出大幅漲租也不是2022年的新情況。
看起來是租客和房東兩頭賺，自如仍然不好過。據媒體報道，2015年至2017年自如累計虧損近13億元。天眼查顯示，2018年之後，自如多次融資，金額超百億。2019年6月，自如完成了5億美元的B輪融資，2020年3月又拿到來自軟銀願景基金的10億美元。不過，根據已披露數據，2019-2021年，自如收入分別為3.09億元、1.28億元和1.58億元，經營狀況尚未恢復到疫情前的水平。
最近幾年，長租公寓出現了不少問題。蛋殼、青客暴雷，企業資金鍊斷裂，房東拿不到錢，便驅趕租客，租客交了錢沒地方住，加上當時盛行的“租金貸”，很多人住不了房子卻還得繼續還貸。2020年11月，自如分期、輕鬆付暫停使用，沒了這一“致命缺陷”，但長租公寓留下的信任危機依然存在。
江小春説，今年房子到期，不會再選擇自如了。同時，王肖也還在與監管部門溝通，反映情況，嘗試解決問題，“等到實在解決不了我也只能搬走。”在租客的流失間，自如或許應該開始正視長租公寓的信任問題了。
*題圖來源於pexels。應受訪者要求，顧琦、王肖、高鑫、江小春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