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財經》
特派記者 金焱 發自華盛頓
世界經濟在全球供應鏈上運行，當這個供應鏈上的任何環節都出現差頭，日常生活的正常進行就會方寸大亂。供應鏈之外的勞動力短缺、運輸成本飆升從年初就不斷創造“黑天鵝”事件，業界人士已經預見到危機會持續到明年。
高盛日前發佈了一份關於2022年美國供應鏈問題、工資增長與通貨膨脹的分析報告。高盛預計到 2021 年底，持續的供應鏈中斷將使耐用品價格進一步高於疫情前，到12月，核心PCE通脹率將會推高至 4.25%；但隨着供應問題的逐步解決，將在 2022 年底扭轉高於平均趨勢的30% 左右的偏離，相當於同比核心PCE通脹率下降185個基點。
一個最直接的影響，Supply Chain Insights創始人勞拉·塞嗇雷（Lora Cecere）警告稱，“聖誕節對零售業來説，很大程度上將是貨架空空如也。”對沖基金Maglan資本的首席投資官阿扎巴德説，零售商已求助於購買幾年前製造的商品，以確保他們至少獲得一些庫存。在正常情況下，這些物品會在清倉商店或國外市場銷售，但現在成為零售商確保庫存的選擇。
英國購物者正提前數週囤積冷凍火雞，他們擔心愈演愈烈的供應鏈危機將導致聖誕節期間這一最受歡迎的食品缺貨。美國消費者可能很難在感恩節買到火雞，尤其是供應短缺的小型火雞。美國聖誕樹協會則在近日警告説，聖誕樹的短缺是全行業的，Costco 和其他零售商今年受乾旱、供應鏈短缺的影響，沒有多少聖誕樹出售。
聖誕期間美國人可能也面臨新書短缺，無書可讀的境地。疫情使將印刷書籍推向市場變得比平時更難更貴。今年早些時候木材短缺導致價格大漲，紙漿供應持續高度緊張，在線購物大行之道，使大部分紙漿都被購買來製造運輸用紙箱，而不是印書——實際上美國很少有實體工廠可以真正印刷書籍了，其中一些在疫情間破產了。
有業內人士對《財經》記者表示，今年聖誕季也許把人們重新帶回二戰時的短缺窘況。今年人造聖誕樹在季度內的價格上漲了25%。二戰時期，由於缺乏砍伐樹木的人力和運輸工具，聖誕樹供應短缺，人們只能爭相購買人造樹。製作裝飾品的鋁、錫等材料短缺，很多人自己在家制作聖誕裝飾品。
日前發佈的數據顯示，美國二手車價格在9月升至歷史高位，原因是疫情導致的供應鏈中斷繼續存在。二手車價格同時是今年美國通脹的主要推動因素之一。衡量批發拍賣價格趨勢的Manheim美國9月二手車價值指數較上月上漲5.3%，為4月以來最大漲幅。與去年同期相比，該指數上漲了27.1%。Manheim的報告稱，全球供應鏈問題影響了新車生產計劃，促使一些消費者進入二手車市場，並促使經銷商加大對二手車的採購力度。
二手車價格是今年美國通脹的主要推手，約佔總消費價格的2%。高盛預計，二手車價格將在 2022 年大幅迴歸疫情前的價格趨勢。而對於新車和電器等商品，其大部分恢復正常的折扣活動預計要等到2022年底。
過去幾個月，美國和英國的零售商和餐廳都面臨延誤和短缺，原因是包括卡車司機在內的工人短缺導致供應鏈崩潰。在風景秀麗的藍嶺公路 (Blue Ridge Parkway)，秋季的到來正是旅遊旺季，但多數酒莊和飯店都在網站上貼出“因招工不足而關門”的告示。當地一家飯店的老闆告訴《財經》記者，疫情下很多位置偏的飯店受到沉重打擊，現在數月以來招不到人手的現實更讓飯店面臨着生死考驗。
美國勞工部當時時間10月8日公佈數據顯示，美國9月非農就業人口增加19.4萬人，遠不及市場預期的50萬人，創今年1月以來最小增幅。8月非農新增就業人數從23.5萬人上修至36.6萬人；7月非農新增就業人數從105.3萬人上修至109.1萬人。
多位華爾街人士對《財經》記者指出，美國9月非農新增就業人數連續第二個月低於預期，失業率卻創疫情暴發以來的新低，暗示在大多數聯邦失業補貼措施已經到期的情況下，美國民眾缺少就業意願導致就業增長不力的狀況仍未得到扭轉。新冠肺炎疫情和供應鏈短缺問題仍繼續阻礙美國經濟復甦。全社會就業參與率進一步下降，許多低薪、艱苦或與顧客近距離接觸的職缺仍難難以填補。
9月政府部門就業人數整體減少12.3萬，創2020年以來最大降幅，其中教育工作崗位減少14.4萬個；9月私營部門就業人數增加31.7萬人，但依然低於市場預期的增加45萬人。雖然9月在專業和商業服務、零售業以及運輸和倉儲業等領域的小幅增長。但美國休閒和酒店業就業增長依舊乏力，9月僅增7.4萬，連續第二個月低於10萬。製造業新增就業2.6萬，為近3個月來的新低。
一些部門就業疲軟，尤其運輸和倉儲業等領域沒能如預期地加大增速。花旗集團前全球外匯主管、深數宏觀（DeepMacro）聯合創始人兼CEO傑弗瑞·楊（Jeffrey Young）對《財經》記者解釋説，卡車司機的就業人數仍然比疫情前水平低3萬。不是因為需求端的問題—— 對主要通過卡車運輸的貨物需求強勁。問題在於全球航運通道和美國重要港口都如此擁堵，以至於從船上取貨再運貨至全國各地的卡車司機都被閒置了。
美國重要港口集裝箱擁堵的現狀持續數月，數以萬計的集裝箱滯留在洛杉磯和加州長灘的港口，這兩個西海岸的主要貿易門户運輸着超過四分之一的美國進口貨物。超過60艘船在碼頭排隊等候停靠，平均等待時間長達三週。貨運集裝箱短缺導致價格飆升至一年前的十倍。
洛杉磯港和長灘港佔到美國全國海運吞吐量的三分之一。從長灘到聖地亞哥，佈滿了等待卸貨的船隻，但卸貨工人和卡車司機都人手不夠；堆積如山的空集裝箱無法運出，導致全球集裝箱租金飆升。西海岸的船運滯留情況，已創出歷史紀錄，並會繼續改寫紀錄。從運輸角度看，這將產生更高滯留費、附加費，派生出各種聯運延誤；從美國零售角度看，庫存和銷售徹底亂套了，未來數月的銷情堪憂。
傑弗瑞·楊説，這些供應端的問題並不容易通過一攬子財政措施來解決。無論哪種方式，供應鏈的問題是撒多少萬億美元都難以解決的；通過公共投資、財政刺激來減少供應鏈的問題不會產生太大影響，供應鏈不是政府支出能解決的問題。
雖然新冠肺炎疫情的傳播在美國再次開始減弱，但疫情帶來的影響仍在持續。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10月7日發佈的一項新研究顯示，自新冠肺炎疫情開始以來，已有超過14萬名美國兒童經歷了失去一名至親的痛苦，全美每500名兒童中，就有1人失去了照顧他們的母親、父親或是祖父母。
評級機構穆迪公司（Moody’s）旗下穆迪分析首席經濟學家馬克·贊迪（Mark Zandi）對《財經》記者説，供應鏈和勞動力供應問題與疫情直接相關，因此隨着疫情結束，這些問題將自行解決。當然疫情需要多久才能結束高度不確定，可能還需要一兩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令人鼓舞的是，企業正在積極投資於其供應鏈、投資於節省勞動力的技術和額外的產能，儘管這些帶來的收益要到明年此時才會開始顯現。部分由於疫情，部分由於政策，來自其他國家的移民持續疲軟，迫使勞動力供應問題複雜化。我認為我們正在看到最糟糕的供應鏈和勞動力供應問題，但這些問題得以解決需要一兩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