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初，雙線資本首席執行官、新債王岡拉克（Jeffrey Gundlach）曾經遭遇驚魂一幕。他居住的南加州山火肆虐，岡拉克得到通知，他的住宅也劃入了疏散區，在花了幾個鐘頭，將重要東西全部裝車之後，大火又戲劇性地轉頭離開了他。在岡拉克看來，今日美國經濟的處境也頗有面對熊熊山火的意味，但是，這一次，大火還會轉彎嗎？
上週晚些時候，岡拉克和Quill Intelligence首席執行官、前達拉斯聯儲經濟學家布斯（Danielle DiMartino Booth）進行了一次連線，談到了當前的一系列重要問題。比如，發達國家為了解決當前嚴重的赤字和債務問題，到底是該訴諸於貨幣貶值還是財富充公。他們同時也談到了過去五十年的債務和信貸爆炸式增長是如何改變了美國人交易、支出和借債的方式的。
其實，早在新冠病毒疫情爆發之前，一系列不祥之兆就已經相繼浮現出來了。岡拉克舉例説，比如疫情席捲全球前，高端奢侈汽車的銷售量一年間就下滑了近50％。這位車迷還專門去問了汽車行業的朋友，得到的回答是，因為車貸放款標準收緊了。
這答案讓岡拉克大吃一驚，因為他從來不曾想到，居然還會有人借錢去買蘭博基尼。他回憶起自己小時候從母親那裏得到的教誨。岡拉克介紹説，那是1970年代早期，他家裏的日子緊緊巴巴，經常被迫放棄原本想買的東西。那時候，信用卡已經開始漸漸普及，於是他建議母親利用信用卡去購買，結果被堅決拒絕，還得到了一番告誡。
在岡拉克的母親看來，舉債買東西就是“踏上災難滑梯”的第一步。在那時候，汽車貸款根本就不存在。
現在，一些人預計美國人的儲蓄率將會一直攀升到接近20％。布斯問岡拉克，他是否相信疫情會改變美國人的想法，讓他們再度開始高度重視儲蓄？畢竟，已經有清楚的證據顯示，今天的美國人比以前儲蓄更多了，也可以在花費更少的情況下生活了。
“許多人都正在被迫學會在花費更少的情況下生活。”岡拉克解釋道，你不可能在20％的勞動力都找不到事情做，什麼都不生產的情況下還預計不會發生任何變化。
布斯發現，投資者瘋狂追逐收益率的大背景下，債券市場上正在上演令人瞠目結舌的場景。6月成為了史上垃圾債券發行數量最高的月份之一，但是與此同時，企業破產數量也刷出了歷史新高。“到底發生了什麼？”
上週，擁有AAA信用評級的亞馬遜宣佈，計劃發行票息3.0％的六年期債券。投資者趨之若鶩，超額訂購，需求與供應的比例達到了誇張的10比1，專家估計，最終債券來到市場上時，票息預計可能只有2.75％。
在岡拉克看來，這些讓人啼笑皆非的場面會成為現實，主要還是應該歸因於聯儲的政策，後者的影響力已經過於強大了，結果給市場參與者造成了“一種感覺，或者不如干脆説是錯覺”，即所有這層層刺激落空，所有這些債券變成壞賬的前景“實在太可怕，對經濟的破壞力太大，因此聯儲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布斯表示，話雖如此，但是現在發生的一些事情也依然只能用瘋狂來形容。政府給予各大航空公司以大力度的救援，來保證他們可以在幾個月內都不裁員。然而，令人遺憾的事實是，這些員工還是被裁掉了——在救援到位前，航空公司搶先一步宣佈了大規模裁員的計劃。
岡拉克認為，這是因為政策制定者們犯了錯誤，他們認定自己不能讓這些人變成失業者。然而，事實是，“不管怎樣，這些人遲早也會丟掉飯碗，唯一合理的出路只能是讓企業破產”。
其實，按照聯儲的章程，他們是不可以購買債券的，但是現在大家對聯儲購債早已司空見慣。岡拉克斷言，“只要你能夠違反自己的章程一次”，就十有八九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還指出，聯儲購買垃圾債券所付出的價格“並非市場價格，而是目標價格”。整體而言，這些目標價格是要高於發債者破產情況下投資者願意接受的價格的。
布斯表示，不平等問題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學院派專家的討論主題，而是成為了美國社會當中處處可見的現實。到了最後，瘋狂印鈔的週期只能以社會動盪來畫上句號。岡拉克表示贊同，指出諸如羅馬帝國崩潰、法國大革命，直至魏瑪德國等都是最好的證據。
岡拉克表示，當超級印鈔實驗被自身重量徹底壓垮時，整個社會將呈現出令人觸目驚心的場景：那些之前的窮人飢寒交迫，瀕臨死亡；那些之前的中產者變成赤貧；唯有那些最接近印鈔機制中心的人羣“獲得了多到荒謬的財富，因為他們可以百分之百確定運鈔卡車總是會更多在自己家門前卸貨”。
當感知與現實脱節，局部真理也就變成了普遍真理。岡拉克舉例説，不少人都堅信富人“幾乎不必承擔任何税負”，但實際上這想法只是部分正確。
人們的這種想法可謂是根深蒂固，岡拉克説，他曾經接觸過不少受到良好教育的上中階層人士，這些人往往都不相信岡拉克收入的50％都要拿來繳納聯邦和加州的税款。這些人當然不可能見過岡拉克的報税文件，但是他們從媒體得知，前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羅姆尼（Mitt Romney）2011年所付出的所得税只相當於自己收入的14％，因此他們推斷，所有的有錢人、成功者都是一樣。岡拉克感嘆，雖然這個推論是錯誤的，但是“這讓人們很是憤怒”。
大家也談到了白領就業市場問題。眾所周知，在經濟遇到狀況時，首當其衝的總是處在收入金字塔上最低層級的人們，但是岡拉克預計，裁員浪潮還將持續增強，將更高的層級也席捲進去。“我想局面還會變得比現在糟糕得多”，讓“中層管理崗位上的人們“感到恐慌。岡拉克解釋道，他們遲早會意識到，“他們已經學習和掌握的一整套技能可能再也不會有人需要了”。
在勞動力市場研究方面，布斯表示，讓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不同統計數據所描繪的圖景竟然可以天差地別。她舉例説：“人們對工作崗位安全性的信心，和就業市場的實際前景，這兩者簡直就不在同一個時區。”
布斯解釋説，其實不同企業的破產與裁員也是有本質差異的。比如，有些零售商家之前很多年就已經表現掙扎，早已開始關店裁員，哪怕沒有疫情的打擊，破產也只是時間問題，疫情只不過加快了他們走向必然結果的速度而已。相反，如果是富國銀行這樣之前一切正常，甚至表現不俗的公司突然宣佈將進行成千上萬人的裁員，“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岡拉克認為，美股已經嚴重高估，而且若是拜登當選為下一任總統，並按照預定的那樣提高企業税率，企業税後利潤還會受到進一步的打壓。事實上，如果不是聯儲在操控市場，“股市早就該遇到大麻煩了”，他還補充説，近年來，真正能夠實現利潤大幅度增長的，其實只有六家大科技公司，即蘋果、亞馬遜、微軟、谷歌母公司Alphabet、Facebook、奈飛。
不過，岡拉克預計，政府和央行的刺激還將持續存在。因此，金融資產膨脹的情況預計還將持續一段時間。多數資產門類在這種情況下都會水漲船高，股票當然也不例外。
今年早些時候，岡拉克表示，他預計美股將重歸3月低點，但是這次對話當中，大家沒有談到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