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棘輪
最近,反催收聯盟正在“投靠”金融機構——他們開始主動聯繫金融機構,幫他們做催收。
他們開始爭搶催收機構的生意,兩頭收割:一邊收取借款人20%的服務費,一邊又收金融機構10%的佣金。
在反催收聯盟眼中,借款人不過是他們與金融機構合作的籌碼,是“隨意收割的韭菜”。
而一些反催收聯盟也開始“洗白上岸”,他們開始從草莽中演變出商業模式。
甚至有反催收聯盟已融資800萬,並準備啓動新一輪融資……
01 談判最近的反催收聯盟讓金融機構越發頭疼。
他們不再躲躲藏藏,反而“送上門來”。
9月初,一家金融機構的貸後負責人宋明開始頻頻接到自稱“調節中心”、“債務協商機構”人的電話,對方要求見面談一談。
宋明知道,這些人基本都是反催收聯盟,“就是我們最憎恨的羣體”。
談?有什麼好談的。
“我們手握幾萬個借款用户,我們可以深度合作。”對方不斷拋出籌碼,宋明最終決定見一見。
“這個時代已經不同了。”對方來了三個人,領頭人何曉用時代開篇,開始了和宋明的談判。
何曉稱,在過去,主要是三股勢力:金融機構、催收和借款人。
而催收機構明顯是站在金融機構一方的,實際上就是兩方敵對勢力——金融機構對戰借款人。
“而如今,又出現了一箇中間羣體,這就是反催收聯盟,而我們站到借款人一方。”何曉表示,這樣四方的關係,才是“勢均力敵”,才是“公平”。
“我們的出現,有歷史的必然性。”
宋明並不認可,只是追問:“既然我們是敵對勢力,你們來找我們幹嘛?”
“借款人更信任我們,你們與其找電催,再走法催,不如直接找我們。”何曉拋出了此行的目的,他們要來和金融機構合作。
對方開出的條件,是讓借款人只償還本金的80%,同時,再向金融機構收取10%的“返點”。
“兩頭收割?”宋明一開始並不認可,直接將對方趕了出去。
但後來,來找他的反催收聯盟越來越多,誘餌也拋得越來越大。
“與其讓這些用户徹底變成壞賬,為何不接受回來80%的方案?”宋明開始思考其中的合理性。
最近,宋明開始和一家反催收機構合作,“只挑選逾期一年以上,基本很難催回來的用户”嘗試。
宋明不得不承認:“確實比電催的回款率要高。”
隨着反催收聯盟勢力的不斷壯大,行業正在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化。
宋明瞭解到,已經不止一家金融機構開始妥協,和過去最看不上的人“握手言和”,開始了一些隱秘的合作。
02 兩頭收割這種新玩法的出現,與反催收聯盟的越來越壯大相關。
“現在,頭部反催收聯盟可以聚集幾萬個借款人。”曾長期卧底反催收聯盟的某催收公司負責人趙凡説。
反催收聯盟之所以如此壯大,是因為他們確實踩到了時代的剛需。
“逾期的用户太多了,大家都想找個組織抱團取暖。”趙凡稱,在反催收聯盟的組織裏,“你會發現借款人的心理依賴性極強。”
反催收聯盟,真的是站在借款人一方的嗎?
“反催收聯盟眼裏,只有錢。”趙凡稱,他們就會利用借款人這種依賴性,“反覆收割”。
“頂級的反催收聯盟,能夠從一個借款人身上榨出至少2萬塊錢。”他表示。
反催收聯盟的暴利,來自於其五花八門的營收方式。
第一道收割利器,是一些傳統的費用。
比如“諮詢費”,少則幾十塊,多則上千塊;“協商費”,一般是逾期金額的10-20%。
第二道收割利器,是數據販賣。
“我們將借款人的數據收集好,再賣給一些需要營銷的金融公司,一個用户的數據可以賣5塊錢,反覆賣幾十次,就是幾百元的收入。”一家反催收聯盟的創始人透露。
而趙凡也證實了這點,這在行業早就是潛規則。
很多用户在加入了反催收聯盟之後,反而會更頻繁接到貸款電話。
第三道收割利器,是各種智商税產品。
比如,趙凡看到在很多反催收聯盟,曾經興起過一個產品,叫“反騷擾電話工具”。
反催收聯盟稱,只要買了這個,自己和家人都不會再被催收電話騷擾。
“一個工具的價格,是100到500元不等,實際上,都是騙人的。”趙凡稱,用户一般付了錢之後,反催收聯盟會有一套説辭,如果對方不信,還鬧事,就踢出羣。
“在反催收聯盟眼中,借款人就是砧板上的魚肉,隨意宰割。”
更有甚者,還會推薦還不上錢的借款人去國外打工:“去東南亞打工,機票、住宿、吃飯全包,每個月還能賺幾萬塊錢。”
一旦有客户上鈎,等待他們的就是地獄般的人生:被扣下護照,失去自由;一旦反抗或是逃跑,還可能就此人間蒸發。
而作為中介的反催收聯盟,只要把借款老哥們騙到東南亞,就可以拿到1萬塊錢的人頭費。
而現在,第四道收割利器,就是將借款人“出賣”給金融機構。
在借款人看來,反催收聯盟是他們的救命稻草。但在反催收聯盟眼裏,借款人不過是他們與金融機構談判的籌碼。
“借款人都是我們養的韭菜,可以隨時、隨便收割。”
“你哪些借款人搞不定,名單給我們,我們隨時可以搞定他們。”
在和宋明的談判過程中,反催收機構就將借款用户成為“韭菜”“商品”,隨意收割,隨時交易。
對於催收機構來説,反催收聯盟的倒戈,更讓他們恐慌。
“以前,反催收聯盟是我們對抗的敵人。現在,反催收聯盟變成了我們的同行,開始搶我們的飯碗。”趙凡説。
趙凡算了一筆賬,對於金融機構而言,催收機構抽取30%的佣金;而反催收聯盟收取10%的回款,並要求20%的本金減免。
二者在成本上並無差別。
但借款人卻需要為此付出更多成本。例如,反催收聯盟會針對借款人多次收割,“借款人實際支付的錢,可能會超過本金”。
“反催收聯盟,賺的就是信息不對稱的錢。”他評價。
靠着兩頭收割,反催收機構成為了眼下金融市場上的最大贏家。
03 商業模式?一些反催收聯盟看到這個模式的暴利性,已經開始準備“洗白上岸”。
據知情人透露,在上海,一家反催收聯盟起家的公司,融資了800萬。
“我們已經上線了APP,裏面給借款人提供很多功能,利率計算、債務報告、協商服務等多項功能。”另一家反催收聯盟起家的項目創始人李洋稱。
他們最開始靠着反催收聯盟,積累了幾萬用户。
“如果一直走野路子,就只能成為一門賺錢生意,不能成為長久的商業模式。”李洋稱,他從去年開始轉型,項目定位成“債務管理工具”。
某債務管理APP的界面
他的目標是,兩頭收錢。
他給借款人提供債務管理服務——説白了,還是幫借款人去金融機構協調還款金額。
同時,他也會去找金融機構,談返點和服務費。
“這個模式,也可以不搶不偷不騙,光明正大地幹。”李洋稱,在國外,原本就有這樣的協商機構,協調金融機構和借款人的矛盾。
他自稱,項目已經融了天使輪,估值三千萬。
反催收聯盟正在演化。
要麼投靠金融機構,要麼“洗白上岸”。
“他們主動投誠,但監管大概率不允許它們的存在,其本質還是攪亂金融秩序。”趙凡認為,反催收聯盟上岸,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文中受訪者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