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斷倒顏料，快準穩。
一層層各種顏色疊加的顏料蔓延流動，成了當下最治癒的一刻，也是全網挑戰的流體暴力熊DIY。
這股熱潮從一線城市蔓延至三線城市。3月起，小灰所在的義烏工廠開始了24小時輪班制，暴力熊所需原材料從工廠流水線上魚貫而出，乘着貨車發往全國。
每天約8000個貨。小灰口中，自己曾經累倒，在醫院看病隨手在朋友圈寫下：“爆款錢不好賺”。
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從商家獲取的一份報價單顯示，暴力熊因尺寸和顏色報價不同，其中11釐米白胚低至5元/個，80釐米售價115元/個。此外，純色、紋理和陶瓷電鍍暴力熊價格則從7元到2480元不等。
這僅是暴力熊生意的一面，配上顏料後，20多元的產品轉身即可在店裏標價160元左右。
北京東三環一家手工坊的張蕾（化名）已經感受到了這個行業的冷暖，“無論是從價格還是從渠道來看，現在這個行業內卷得特別厲害，毛毛毯與暴力熊已經火了半年了，在走下坡路”，張蕾嘆了口氣，“手工坊是個快行業，產品火得快，去得也快”。
不過，河北唐山、江蘇鹽城、廣東汕頭、海南三亞等二三線城市，仍能看到毛毛毯與暴力熊的門店不斷落地開花，階梯式地席捲我國大江南北。而採訪期間，店主也提醒，單做毛毛毯或是暴力熊，不足以支撐店面發展，其還面臨着盜版、侵權風險。
記者選好毛毛毯圖案後，店員用投影儀將圖案投在布上，並用黑筆描邊。攝/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 林子
體驗
手工坊裏七小時織毛毛毯，258起步價還能團套餐
張蕾記憶中，暴力熊和毛毛毯從2021年11月左右開始在北京流行。
儘管不知這陣風怎麼就颳了起來，但張蕾還是急忙在北京東三環開了一家門店，僅僅依靠大眾點評、小紅書等平台帶來的流量，就不愁客流量。
店員記得，這家面積不大的店裏當時可以坐數十名顧客，員工後期幫顧客修改毛毛毯和暴力熊，都只能站到走廊上。店裏標着晚上10點下班，最忙的時候，11點甚至12點下班也是正常。
近日，貝殼財經記者前往體驗時，約莫40平方米的手工坊，在工作日上午只有記者一名顧客。店裏3種尺寸毛毛毯可選，價位從258元到498元不等，其中最便宜的毛毛毯寬60釐米、高50釐米。全場最大的毛毛毯，長寬達到80釐米。店內還有當下最流行的流體暴力熊，高度23釐米價位最低——158元。
體驗織毛毛毯可謂體力活。貝殼財經記者提供了想要創作的圖案後，店員用投影儀將圖案投在布上，經過黑筆描邊，需要自己把各種顏色的毛線放進槍裏，用槍將毛線戳進布里作畫。
儘管記者選擇了尺寸最小的毛毛毯，但當天仍然花了7個小時才完成毯子的創作。過程中，需要一直舉着槍，耗費不少體力卻也使得精神得到了放鬆。
製作毛毛毯，需要將毛線戳進布里作畫。攝/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 林子
貝殼財經記者走訪其他門店瞭解到，長120釐米、寬100釐米的毛毛毯售價698元；高度80釐米的超大流體暴力熊售價888元。另一家店則提供了團購套餐：一次性購買10個課時的毛毛毯玩樂，售價為3888元，可以同時容納6個人以內體驗。
張蕾告訴貝殼財經記者，最近接到了不少電話詢問加盟事宜。“現在還是有不少人想開新店”。如果要加盟張蕾的店，她會共享貨源以及曾經“踩坑”的經驗，探尋到的新風口。不過，張蕾沒有提及加盟收費的標準。
4月初，李美與朋友合開的另一家毛毛毯門店在北京東邊開業，清明節假期迎來了客流量爆滿的高峯期。這家超過100平米的門店最多可以同時容納15名顧客。
李美的店裏目前只做毛毛毯和暴力熊生意，由於剛開業不久，正忙着做推廣，團建是他們希望發展的一個方向。
貝殼財經記者工作日前往體驗時，店裏也只有記者一名顧客。選定了27釐米的暴力熊後，記者得到了一個純白色的暴力熊模型、盤子、刷子、手套和圍裙等一系列材料。
店內放有各種顏料可供選擇，顧客需要把自己選擇的顏色攪拌後澆在暴力熊上。為了美觀，一般來説選的顏色最好是同色系，且不要超過三種，比如墨綠、草綠、白色。
記者體驗製作暴力熊，塑料花裝飾需要額外收費。攝/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 林子
記者選好顏色後，需要用小刷子把暴力熊的關節處先塗抹一遍顏料，隨後拎起暴力熊的一隻耳朵反覆淋上顏料，少量多次，一隻27釐米的暴力熊可以淋4-5次顏料。如果有遺漏的地方，可以用滴管補充。
暴力熊身上的顏料凝固後，還可以在熊身上沾上塑料花進行裝飾。不過，需要額外交費，一套塑料花49元。整個體驗下來，貝殼財經記者選擇最小尺寸暴力熊，花費207元。
談及盈利，兩家店長均表示，手工坊並沒與想象中那麼賺錢。
張蕾店中有兩名員工，分早晚班，月薪均為6500元，人力成本一個月就是1.3萬元。高峯時還需要配備兼職人員。
而在房租與選址方面，張蕾強調，開店的選址一定要好，其門店開在北京東二環商業區，當初這一塊區域遠離東三環，只開了這一家店，因此生意火爆，但此後做毛毛毯和暴力熊的手工坊陸陸續續開起來，分流了人羣。一個區域三四家店，就需要考慮這個商區的客流是否能支撐。
貝殼財經記者按照張蕾店鋪所在位置查詢，該商業樓中價格最低的商鋪租金分為8000元、8500元以及9500元，其餘21套在租商鋪租金均超過萬元。
即使按照最低租金來計算，張蕾每個月付出的人力、租金成本也在2.1萬元以上。
摸底
義烏工廠24小時趕工，最低5元一個白胚暴力熊
遠在義烏的小灰正在這股熱潮中忙碌。3月起，小灰所在的義烏工廠開始了24小時輪班制，暴力熊所需的原材料從工廠流水線乘着貨車發往全國。
3月末，義烏工廠裏上百個貨箱裏裝滿了尚未被染色的白胚暴力熊。小灰接受貝殼財經記者採訪時長舒一口氣：貨源總算充足了，下單秒發。
每天約8000個貨，這是小灰所在的工廠與義烏班頓玩具有限公司報出的產量。
顯然，義烏工廠價格低廉，全靠走量。原力樹脂製品廠告訴貝殼財經記者，他們是薄利多銷的模式，成本和售價差距不大，如果要從工廠直接拿貨，零售價格可以賣出幾倍。
貝殼財經記者通過阿里巴巴平台搜索看到，報價大同小異，其中一家店鋪稱，訂購23釐米的流體暴力熊，售價20元/個，包括一次性圍裙、一次性桌布、畫筆、手套等在內的材料包2.5元/套。再自己配上顏料後，這一套產品就可以在店裏賣出160元左右的價格。
記者獲得一份暴力熊報價表顯示，白胚分為11釐米、23釐米、28釐米、38釐米、50釐米和80釐米六個尺寸，價格從5元到115元不等。此外，暴力熊還可以選擇純色、紋理、陶瓷和氧化鎂貼玻璃，同樣因尺寸不同，價格也存在差異。報價表上，最貴的氧化鎂貼玻璃暴力熊，1.65米售價2480元。
某工廠提供的暴力熊報價單。
義烏輝嶽貿易公司一位工作人員向貝殼財經記者表示，公司產品主要發往北方。另一家公司的銷售則稱，新疆、江西、四川、雲南是發貨比較多的地方，這款產品已經火遍全國，各地都發貨。
不僅是工廠對接實體店的渠道，電商也一併吃到了毛毛毯與暴力熊的紅利。
淘寶上24釐米的流體暴力熊、材料包和三種顏色，根據顧客需要的包裝盒不同，售價在35元-100元不等。一家店鋪月銷量已經超過4000個，還有不少店鋪月銷量上千。
位於上海的小紅書博主則在公開售賣流體暴力熊全套材料包，提供給“剛開店不知道怎麼拿貨源的人”“想做地攤也不方便大量囤貨的人”。還有不少博主教人如何開店、如何進貨，分享貨源。
模式
興起快消亡也快，店面要追風口
儘管材料成本不高，但這似乎並不是一本萬利的好生意。
張蕾向貝殼財經記者表示，如果想要開手工坊，必須注意產品多樣化，單做毛毛毯或是暴力熊，不足以支撐店面發展，只能做成綜合體。
“這個行業是快行業，一個產品興起得快，消失得也快”，踩過無數坑之後，張蕾總結出了一套自己的經驗。
重新雕塑、起模型，是原力樹脂製品廠常常要做的事情。市面上不斷有新產品湧出，這次是暴力熊，下次可能是公仔、氣球狗。工廠不需要購買新機器，但需要根據市場需要的款式重新制作模式，一個產品一種模型。
“如果你有自己的新思路，我們可以配合客户共同開發模型”，貝殼財經記者採訪的一家工廠銷售表示，暴力熊的訂單變少了，現在的工廠售價已經比以前下降，而且款式越來越多，市面上還出現了帶有托盤的熊，因為具有實用價值，還能再賣一段時間。不過，他們現在也已經在開發新的模型。
帶有托盤的熊。工廠供圖。
在張蕾看來，引進產品要跟進潮流，時下流行什麼，就引進什麼。而無論引進什麼產品，都需要劃分主次。比如一家手工店可以以毛毛毯為主，暴力熊為次，吹玻璃、肌理畫再次之，如果一個產品不是太火爆，即使店裏設置了這種條件，能吸引來的客户也不夠多，不足以維持這家店。
此外，還要為店裏的主要產品留出空間，比如張蕾的店裏最主要的產品是毛毛毯，到了週末人手緊張時，就不再接受其他產品的訂單預約，把所有位置留給毛毛毯客户。而在日常，暴力熊就能保障一家店的流水。
為什麼在手工坊裏，毛毛毯的風頭會壓過暴力熊？張蕾表示，暴力熊火爆全網，正是因為它的材料少、價格低、攜帶方便，消費者可以從網上買原材料回家做，而毛毛毯則不一樣，原材料涉及到畫框、毛線槍、各色毛線等，一整套工具大約要1000元左右，且佔地面積太大。購買成本太高以及佔地方，使得人們更願意選擇在店裏體驗一次，“毛毛毯的不可複製性很強”。
“前些年，開蚌取珍珠曾在北京流行過一段時間，後來因疫情就消失了。最近北京還流行在石膏上作畫，其實我們小時候公園門口就有類似的作畫，這種產品的流行就是一個輪迴。劇本殺已經火了很久，也基本走到了爆火的末尾”。提起每樣產品的區別，張蕾如數家珍。她相信，深入瞭解顧客選擇產品的邏輯，才能做好生意。
風險
冰墩墩不能模仿，流體暴力熊涉嫌侵權
無論是毛毛毯還是暴力熊，面臨着盜版、侵權風險。
“知名IP一般不會管你，但插畫師可能會介意，最好是去找原作者授權或者買下來。”在江蘇常熟開店的張女士向貝殼財經記者表示，自己的毛毛毯遇見了侵權問題。
3月，冰墩墩隨着冬奧會一起在全國流行了起來，許多客人也來到店裏，做冰墩墩的周邊產品，店主會將他們的作品分享到平台上以吸引更多客流。正是這一舉動，張女士因“有引流盈利目的”而被沒收了所有冰墩墩客作。
張女士提醒，冰墩墩的版權和二次創作版權都屬於組委會，以此類推，如果使用迪士尼、寶可夢或其他奢侈品牌的圖案進行創作，也屬於侵權行為。不經插畫師、原作者授權制作的帶有盈利目的的毛毛毯屬於侵權行為，可能會被告上法庭。
此外，還有其他店家在公開平台反映，因為顧客來店裏打了冰墩墩的毛毛毯，店家曬出照片後，被市場監管局罰了200元，沒收了毛毛毯。
河南豫龍律師事務所律師陳貞向貝殼財經記者表示，二次創作又稱再創作，是指使用了已存在著作物的文字、圖像、音樂或其他藝術作品，衍生出的這些作品則稱為“二次創作物”。
如果以盈利為目的並實施了複製、發行等行為，未獲得原創作者許可的二次創作，無論對原作品的改動程度多少，均構成侵權。
他進一步解釋，根據《著作權法》規定，如果在法定合理使用範圍內，比如為個人學習、研究或者欣賞，以教學、科研等非營利為目的的使用，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不向其支付報酬。在“法定的合理使用”範圍之外，侵權的方式有未經許可、歪曲、剽竊他人作品等。“營利”只是商家的目的之一，但是構成著作權侵權，不是必須以營利為目的。
暴力熊同樣存在這一問題。潮玩設計師閃閃（化名）向記者表示，現在流行的流體暴力熊原名叫Bearbrick，它有很多名字，比如積木熊、BB等，這是日本玩具生產商在1996年創建的形象。現在市面上用這種形象做成白色玩偶，把顏料淋上去，也是一種侵權。
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 林子 編輯 王進雨 校對 柳寶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