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時代週報 作者:杜蘇敏、唐卓雅
養户貸逾期,是張世平現在最大的煩惱。
張世平是正邦科技(002157.SZ)的代養户,去年向正邦領取豬苗時,為了少繳押金於2021年9月8日辦理218萬元的養户貸,貸款期限10個月。
“養户貸”,又稱作“正邦貸”“微鏈貸”“正邦養殖貸”。時代週報記者瞭解到,養户貸是銀行針對正邦養殖户推出的定製化、批量化的供應鏈金融產品。正邦向銀行推薦養殖户進行貸款,由正邦提供擔保,貸款期限10-12個月。
養户貸的借款人是養殖户,但信貸資金卻流向正邦。時代週報記者瞭解到,資金劃入正邦賬户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在銀行放款至養殖户賬户上後,養殖户再按正邦要求,轉到指定賬户;另一種方式則讓養殖户簽訂《銀行貸款受託支付申請書》,銀行以委託方式支付,直接將貸款劃入正邦方面的賬户。
多名負責養户貸業務的銀行經理提到,如正邦方面不做擔保,銀行不會輕易將大筆款項貸給養户。此外,雖然貸款資金流向正邦,但代養户是借款人,也有還款義務。
張世平的貸款本息合計229萬元,已逾期一個多月,正邦方面尚未明確答覆。“逾期前正邦懷集服務部經理説‘公司一定會還’,逾期後變成了‘我在和上面溝通’。”張世平對此多有抱怨。
時代週報記者從張世平貸款的銀行經理王通處獲悉,張世平的遭遇不是個案,僅王通對接的養殖户中,已有7名養殖户辦理的養户貸出現逾期。時代週報記者聯繫正邦懷集服務部經理,對方表示,“怕説多錯多,上面已經給了答覆,就先這樣吧。”隨即,他掛斷了電話。
就養户貸款逾期等問題,時代週報記者致電正邦科技證券部,工作人員表示,“公司一直在清退落後產能,轉型自繁自養,這就意味要優化很多農户。我們也會選擇部分平時出現狀況的養殖户解約,有些養殖户不願意解約,導致流程複雜。公司與養殖户的程序沒走完,是不會走到還貸款這一步的。”
對這一解釋,張世平表示,“正邦從未提出要跟我解約。”
除了養户貸被曝逾期,正邦還被質疑存在拖欠員工薪資,鼓勵員工辦養殖貸、斷料導致豬吃豬等問題。業績鉅虧、甩賣資產、超5億商票逾期,一連串的負面消息接踵而來,正邦的資金壓力並不像其強調的那般雲淡風輕。曾是僅次於牧原的行業豬老二,如今面臨巨大危機。
多名養户貸款逾期
王通所在銀行在2020年推出“正邦養殖貸”,貸款期限為10個月。
王通介紹稱,代養户與正邦合作,繳納押金才能領到豬苗;若在正邦的推薦下找銀行辦理養殖貸,就可避免繳納押金。目前該產品貸出總額11億元,近8億元已經還完。
多名代養户向時代週報記者表示,簽訂養殖貸相關合同時,他們對於合同內容和權責關係並不清楚。“如果我們願意貸款,就不用交或者少交押金。正邦説這個錢他們一定會還,就讓我們(代養户)簽字。沒有人跟我們解釋,正邦還不上就要我們還,逾期了還會影響徵信。” 張世平説。
王通稱,“銀行只是提供渠道,正邦推薦養殖户,我們就安排養殖户籤貸款合同。簽訂合同前,應由正邦服務部向養户進行解釋和指導。”
據時代週報記者瞭解,代養户辦理養户貸需簽訂《個人貸款合同》、《銀行貸款受託支付申請書》及《豬苗及物料交易合同書》。簽訂《銀行貸款受託支付申請書》後,原本銀行貸給養殖户的貸款資金便以委託方式的方式,劃入江西正邦養殖有限公司。
王通解釋,“這個錢付給正邦,是因為《交易合同書》中正邦是提供豬苗飼料的一方,所以(正邦與養殖户)是採購與供應關係,是基於這個邏輯來做這筆業務的。”
王通透露,其所在銀行2020年4月開始投放第一筆養户貸,直到今年6月正邦方面均正常還貸,7月開始出現第一批逾期。目前,其對接的超70名代養户中,有60名代養户的貸款將在10月、11月到期。
江西、廣西、廣東等多地都有養户辦理了正邦養户貸。廣西代養户黃宇所在的超30人的“正邦養户羣”中,一半代養户都辦理了養户貸,貸款額度在100萬元到300萬元不等。
2021年7月1日,黃宇在正邦方面的協助下,於中國銀行廣西區分行辦理養户貸133萬元,期限一年。貸款期限臨近前,黃宇多次與正邦科技廣西區經理聯繫,“他當時很肯定的跟我説可以把賬還上,還説整個廣西6月份之前還沒有出現逾期還款的先例。但過了7月1日,他把我的電話拉黑了。”
今年7月6日,正邦方面才把貸款本金及利息合計136萬元償還完。但因逾期五天,黃宇背上了不良記錄。
桂林銀行某分行客户經理告訴時代週報記者,“要是正邦逾期還貸或者出現極端情況,對養殖户的徵信是有影響的。如果已經逾期,徵信是沒法修復的。”
廣西代養户徐青嶺透露,正邦在未償還其170萬元養户貸的基礎上,將其豬場轉租給其它代養户,用後者的名義又辦理了200萬元的養户貸。“當時我欠正邦桂林分公司的錢,後者建議我將名下豬場轉租給公司,之前的欠款就一筆勾銷。但我那筆貸款他們都沒有還完,又用我的豬場做銀行貸款。”
對此,多名銀行人士表示,針對一個豬場,每次只能辦理一次貸款,除非正邦結清上一個養户的貸款,才能辦理新的貸款。
員工辦養殖貸獲獎金?
除了要求代養户辦理貸款,今年1月初,正邦科技還被爆出藉助員工名義辦理養殖貸,以快速獲取現金付款給供應商。
正邦科技隨即否認了這一説法,公告表示“網傳內容與事實不符”,並對“公司+養殖場+結算”業務模式進行説明。
正邦科技稱,為充分調動農場主積極性和責任心,更好地利用公司優質產能,發揮公司規模化、系統化優勢和良種優勢,公司將生豬養殖模式升級迭代為“公司+養殖場+結算”模式,即公司將自建養殖場提供給農場主使用,公司收取相關費用,並提供豬苗、飼料、獸藥等。在農場主使用公司養殖場時,為保障公司資產,公司按照欄舍規模向其收取部分資金。農場主整體運營資金主要來源於其與金融機構申請的貸款。
然而,正邦科技前員工小安告訴時代週報記者,正邦科技確實曾要求員工辦理貸款,網傳圖片與其所在分公司發佈的PPT大同小異。
據小安自述,他於2021年9月入職正邦,在分公司擔任飼養員,入職後不久,公司即面向所有員工宣傳養殖貸,並表示一年後自動還貸。
小安表示,他所在的分公司有100餘人,養殖貸消息剛發佈時,公司有2人報名,財務部向2人各轉賬5000元。此後公司不斷調整貸款制度和獎金額度,“一開始是貸款500萬元一次性獎勵5000元,後來貸款額度放寬至100萬元到500萬元不等,獎金升至1萬元。公司還鼓勵員工組團幫公司貸款,每結伴一人辦理貸款,團隊內每個人的獎金增加2000元,獎金上限1.5萬元。”
至於員工如何辦理養殖貸,有消息稱,正邦員工辦理的養殖貸,操作方式為虛擬簽訂承包或租賃豬場合同。一名正邦集團前中高層管理人員向時代週報記者表示,“員工養殖貸確實存在,貸款過程中存在造假情況。”
對於員工養殖貸是否存在,以及此前公告是否涉嫌虛假披露,前述正邦科技證券部工作人員回應稱,“以我們的公告披露為準。”
資金危機能否化解?
此前,正邦科技因斷料風波遭受各方質疑。
正邦科技在7月25日表示,國內生豬市場價格回暖,公司將持續通過出售變現能力強的存貨,迅速補充經營所需資金,目前公司經營性現金流已為正,生產經營正常。
正邦科技還稱,為進一步擴大飼養規模,後續將通過控股股東減持、出售閒置資產、多方式引入專項資金支持,包括優質機構或政府平台等給與擔保增信,申請成立專項基金用於債務置換,受讓子公司部分股權與合作方共建產業生態等融資舉措,增厚資金儲備,支持公司業務的未來持續發展。
正邦科技能否化解資金危機備受各方關注。
7月15日,有網友在投資者互動平台上提問“員工持股什麼時候能退完?”對此,正邦科技方面回應,公司會根據資金情況逐季安排退款事宜,預計年底完成所有退款。
前述正邦集團前中高層管理人員稱,“正邦科技此前公告表示會在3-6個月內完成員工股權激勵退款工作,現在又説年底前退完。”
除了拖欠員工薪資和股權激勵退款,近日,網絡中流傳的一份《正邦集團存量貸款及新增貸款計劃明細表》(下稱“明細表”)讓市場擔憂。
明細表顯示,正邦集團從江西39家銀行、企業中已獲得的存量貸款和計劃新增貸款合計416.89億元。備註一欄顯示,不少銀行需對即將到期的貸款給予不還本續貸支持或展期支持,少部分銀行需支持新增貸款。
接近本地銀行的知情人士向時代週報記者透露,江西相關部門已為正邦成立了協調會,要求各銀行不抽貸,積極化解風險。該人士稱,“要求當地各銀行支持對正邦集團存量貸款324億元不斷貸、抽貸、壓貸,並對新增貸款予以支持。”《明細表》顯示,國開行江西省分行在去年已批覆授信37.2億元的額度內,給予正邦科技新增25億元科研創新項目貸款和25億元流動資金貸款支持;對即將到期的貸款給予不還本續貸或展期支持;農發行江西省分行在總授信額度內儘快給予5億元新增貸款支持;對即將到期的貸款給予不還本續貸或展期支持。
王通透露,“正邦集團欠銀行的錢大概400億元,80%來自江西本土的銀行,江西當地已牽頭成立了工作小組,要求貸款給正邦的銀行,不起訴、不抽貸。”
對上述文件的真實性,正邦科技證券部人士表示,“因為上述文件並非公司官方渠道發出,可能存在不實的情況,我們現在不對可能不實、非公司官方發佈的信息做回覆。”
(文內張世平、王通、黃宇、小安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