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達財經 文|張凱旌 編|深海
一手炮製A股史上最大規模財務造假案的康美，還在繼續着自己的“傳奇”故事。
4月17日，ST康美披露業績更正公告稱，經核查，公司將2020年預計實現的歸母淨利潤區間從虧損148.5億元-178.2億元調整為虧損244.8億元-299.2億元。
有關業績更正的主要原因，ST康美表示，其一是受新冠疫情及公司歸還債務本息影響經營現金流；其二是公司存貨等資產管理不善和內部控制存在重大缺陷，隨着資產清查的深入發現部分存貨等資產歷史入賬成本高於公允價值，其中存貨一項減值金額高達203億元。
為何突然出現如此大額的資產減值情況？此次的減值，引來了網友們對ST康美“財務二次洗澡”的質疑。對此，上交所火速發函問詢。與此同時，ST康美還面臨着可能是A股歷史上最大金額的索賠。
4月19日收盤，ST康美迎來跌停，股價目前僅為1.96元，較巔峯時期蒸發逾90%。
突發業績更正公告，203億存貨不翼而飛
2021年1月30日，ST康美披露的2020年業績預虧公告顯示，報告期內公司預計實現歸母淨利潤-148.5億元到-178.2億元，同比減少101.89億元到131.59億元。
4月17日，公司修改預期後，2020年ST康美預計實現的歸母淨利潤減至-244.8億元到-299.2億元，同比減少198.19億元到252.59億元。
在業績預告更正的主要原因部分，ST康美解釋稱，一是受新冠疫情影響，二是公司存在多項大額資產減值。
具體而言，ST康美計提商譽減值約4400萬元、信用減值約10億元、工程及固定資產減值約15億元、存貨減值約203億元；針對可能面臨的投資者民事訴訟索賠，公司期末補充計提或有訴訟支出5億元。
公告中特別提到，公司儲存在青海西寧等地的存貨資產倉儲管理混亂，公司資產清查核查專門工作組在有關部門的支持下對存貨資產進行了初步全面盤查，經過初步估算，相關資產可變現價值貶損較大。
披露後，ST康美即刻收到上交所問詢函，後者針對業績預告更正內容四問康美，其中第一問即為説明公司資產減值測算的具體過程以及減值跡象出現的具體時點。
此外，上交所還提到，據更正公告，2020年ST康美期末淨資產預計為負，股票可能被實施退市風險警示。而現在ST康美的頭上，還有大額資金佔用未解決，大額到期債務未清償，並涉及重大訴訟。
拆東牆補西牆
此次被ST康美計提大額減值的存貨，曾見諸多家媒體報道，業內人士本就對其多有質疑。
ST康美由馬興田創立於1997年，僅用時四年就從廣東當地的不知名藥企蜕變為上市公司，公司主營中藥飲片、中藥提取、中藥配方顆粒等。2018年，ST康美市值一度逼近1400億，但年底證監會的一則調查通知書，卻讓公司陷入了無可挽回的深淵。
因涉嫌信披違規，ST康美遭到證監會調查，股價也隨之暴跌。2019年4月30日，ST康美在2018年年報中，稱公司通過自查，發現2017年年報中應收賬款、存貨、在建工程分別少計6.41億元、195.46億元、6.32億元，貨幣資金多計299.44億元。
半個月後，證監會發布的調查進展顯示，ST康美2016-2018年分別多計貨幣資金225.8億元、299.4億元、361.9億元，造假方法包括使用虛假銀行單據虛增存款，通過偽造業務憑證進行收入造假，部分資金轉入關聯方賬户買賣本公司股票等。
時至今日這仍是A股史上規模最大的財務造假案。備受關注的一點是，虛增的這部分資金究竟是憑空捏造出來的，還是有目的的流向了別處？
5月，ST康美在回覆上交所監管函時表示，2017年“消失”的近300億元貨幣資金中，有201.47億元應計入存貨，其中中藥材採購款183.43億元，開發成本計18.04億元。此外，公司2016年也有179.34億元為已支付的中藥材採購款，另有8.55億元開發成本，均未入賬存貨。
財報顯示，2016、2017年，ST康美原本的存貨價值為126.19億元、157.00億元，經過公司的調整，這兩項數值將分別暴增至314.08億元、358.47億元。
無論是將存貨的整體數值在行業內橫向對比，還是單拿出ST康美鉅額的中藥材採購款，其數值都顯得有些蹊蹺。
首先，ST康美未追溯調整前，公司在2016、2017年的總資產也不過548.24億元、687.22億元，據此計算僅存貨就分別佔到總資產的57%、52%。同年，A股另外五家做中藥飲片的上市公司——同仁堂、佛慈制藥、壽仙谷、香雪製藥、隴神戎發中，存貨佔總資產比例最高的同仁堂也不過30%，有三家企業均在10%以下。
其次，上述五家公司2016年的平均存貨週轉天數約在280天出頭，但ST康美經追溯調整後，存貨週轉天數將超660天，兩項數據相差過大。
值得一提的是，商務部藥品流通統計系統數據顯示，2016、2017年全國中藥材類銷售總額分別為553億元、620億元，其中還包含一定的出口額以及中藥材的增值税，全部扣去後，這兩年全國中藥材內銷銷售總額均不到500億元，2016年更是隻有400億元出頭。
在這種情況下，若以調整後數據計算，ST康美每年為全國貢獻着接近一半的中藥材採購額，兩年前就有財務專業人士認為，這並不可信。
儘管如此，ST康美在將存貨數值大幅提升後，直至此次減值前都未有明顯變化。
同花順iFind數據顯示，2018、2019、2020前三季度，ST康美的存貨數值為342.10億元、314.08億元、306.80億元，雖然在逐年減少，但相比此次203億元的調整均屬於“微不足道”。
再涉虛假陳述？股民該如何索賠？
此次的減值，引來了網友們對ST康美“財務二次洗澡”的質疑。已經因虛假陳述遭到諸多股民索賠的ST康美，是否仍存在虛假陳述的情形？
對此，上海市東方劍橋律師事務所律師吳立駿對雷達財經表示，現在事件的關鍵點在於應該對ST康美的存貨進行單向審批，由第三方的專業機構重新盤點存貨。弄清存貨在什麼位置，究竟有多少東西，總計什麼價值，為什麼在2020年計提？把這些弄明白了，真相才能大白。
吳立駿稱，“這個事不太可能是去年一年發生的，因為計提的減值太大加上康美藥業高存貨的現象在幾年前就已經存在了，而且再呼籲證監會調查或者企業自查的效果也有限，因為此前的行政處罰中並沒對存貨定性，ST康美之前甚至不承認財務造假，會計師事務所也很有可能會説是中草藥市場行情下跌，或者進水了、發生火災了、被盜竊了等等，所以應交由第三方的專業機構去做。”
“目前虛假陳述的可能性存在，但還是要先將事件定性。如果應該在2018年計提，結果到現在才計提；或者存貨根本是虛構的，都能被判為虛假陳述。”
值得一提的是，更改業績預期的同日，ST康美更新了投資者民事訴訟索賠的進展。
4月8日，中證中小投資者服務中心有限責任公司稱接受了黃梅香等56名權利人的特別授權，向廣東省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申請作為代表人參加訴訟。
據悉，廣州中院將適用特別代表人訴訟程序審理本案。由此，ST康美財務造假案也成為了中國首起在證券法修訂之後所啓動的特別代表人訴訟。
中國人民大學商法研究所所長劉俊海表示，普通代表人訴訟轉換為特別代表人訴訟以後，有三大優勢。第一，能夠覆蓋更多受害的公眾投資者，讓更多投資人受益；第二，有助於進一步降低維權成本。按照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如果是投保機構提起特別代表人訴訟，可以免交案件的受理費；第三，大幅提高投資者維權收益。如果特別代表人訴訟勝訴，投資者就可以實現零成本維權的夢想。
康美財務造假案仍疑點重重
2019年8月，ST康美收到了證監會的行政處罰及市場禁入告知書，其中披露的違法事實包括ST康美自2016年開始虛增營收、利息收入、營業利潤、貨幣資金、固定資產等。但這次的處罰卻激起了網友們的熱烈討論。
一方面，有聲音質疑公司造假是否在2016年之前就已開始。
資料顯示，ST康美創始人馬興田在2000年至2015年期間曾大量行賄。如擔任證監會發行監管部發行審核處長等職務的李量，就曾為康美藥業等9家公司申請公開發行股票或上市提供幫助，收受賄賂摺合人民幣共計約694萬元。而9家公司中，還包括自上市起一直被質疑財務造假，最終暴雷的樂視網。
另據第一財經報道，2008年以來，康美藥業歷次融資，幾乎無一披露資金用途，也很少直接與具體項目掛鈎，卻進行了大量的工程項目投資，但預計到2016年分別投資11億元、10億元的兩個項目，截至2016年底累計投入只有3.1億元、2796萬元。
這一推測與2012年時《證券市場週刊》與中能興業投資諮詢有限公司共同發佈的康美藥業研究報告相對應。報告指出，康美通過土地購買、虛增投資等方式虛增利潤至少18.47億元，這個數字幾乎是ST康美2002-2010年9年淨利潤的總和。
該報告中提到，ST康美所擁有的土地儲備中，一部分根本就不存在，如位於普寧市大南山鎮揭神公路東、麟大線南的兩塊土地，合計約653畝。
另一部分項目存在注水現象，不僅實際土地面積遠小於規劃面積，且許多項目看不到施工跡象。如公司2007年增發招股意向書中出現的配送中心項目，佔地500畝，2012年上半年投資進度100%，實際投入9.5億。但經實地測量後，佔地面積僅231.5畝，倉庫面積也縮水了38%。
此外，曾有財務專家撰文表示，ST康美2004年、2005年收入、淨利、應收賬款高度趨同，且在應收賬款及應付賬款連續多年波動很小的情況下，主業收入增長迅猛。該數據的呈現是強烈的財務異常徵兆。上市後，ST康美2010-2012年過於“亢奮”以及2013-2016年過於平滑的營收增長則透露出明顯的“人為跡象”。
另一方面，網友們認為，證監會對馬興田和康美藥業90萬、60萬的處罰力度，相較馬興田及其家族的財富來説有些“隔靴搔癢”。
2018年，馬興田家族以450億元的財富位居胡潤富豪榜國內第61名，全球第266名。
“馬家”的財富體現在很多地方。比如2007年，馬興田不惜花費巨資，請來李冰冰和任泉，將自己和太太的愛情故事拍成音樂電影《康美之戀》，在中央三台循環播放；又如兒子馬嘉騰投資炫趣網絡，出手就是3000萬；而據天眼查，其女馬嘉霖目前在32家企業任職，其中24家擔任高管，16家擔任股東。
另據媒體報道，馬興田的三兒子馬嘉俊在十幾歲時就已經成為了超跑圈的大神，人稱“ZUN”，旗下布加迪、法拉利、蘭博基尼等諸多豪車傍身，總價超2億。其還曾成立奇蹟車行，進行公司化運營，並屢屢在珠海三角超級賽車節斬獲冠軍。
康美造假案的後續進展，雷達財經將繼續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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