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非典型傳位 | 封面文章

由 公西成化 發佈於 財經

  文/樂居財經 曾樹佳林振興

  執掌禹洲集團28年後,林龍安突然決定退至幕後。他卸任公司董事會主席、首席執行官等職務,而他的妻子郭英蘭,則一口氣攬下了所有,站到了台前。

  外界一片譁然,但禹洲內部員工卻並不感到驚詫。因為平日裏,郭英蘭忙前忙後,原本就是公司的實際管理者,此次官宣執掌公司後,內部的運營官管理照舊,並不會引起任何波瀾。

  林龍安近些年,反而更熱衷於政治事務,平時也只是在公司例會上簡單發言。他很看重“太平紳士”的頭銜,公開報道凡是提到他的名字,都少不了這個四字前綴。

  眼下,他的社會職務並不少。港區第十三屆全國人大代表、香港特區選舉委員會委員、香港中華出入口商會會長、天津政協常委等,都促使其抽出更多的時間、精力,進一步去履行社會職責。

  “退位”前一日,林龍安還帶領着香港中華出入口商會考察團一行,訪問杭州蕭山,受到當地政府官員高規格接待。他很享受這種“座上賓”,被捧在手心的感覺。

  但這些加身的“光環”,與眼下房地產“暴雷”的語境,並不相符。權衡利弊後,愛惜羽毛的林龍安,索性撇開了地產老闆的身份,只保留參與公司董事會的監督、檢查等工作。

  地產下行,房企在脆弱的資金鍊上,如履薄冰,為了隔離風險,常常出現引人關注的“交權”場景。其中,既有林龍安的夫妻接力、鄔劍剛的兄弟相傳,又有楊武正的二代繼位、趙長龍的老臣頂包,演繹着一幕幕非典型傳位的戲碼。

  讓位避險

  禹洲是一家典型的家族企業。

  在公司內部,此前作為副主席的郭英蘭,主要負責採購;林龍安的妹夫林聰輝,負責質量控制、預算編制、審批及審查;而其胞弟林龍智,則負責行政後勤,他於2017年6月辭任。

  林龍安與郭英蘭的女兒,被視為禹洲接班人的林禹芳,也曾在公司擔任執行董事及可持續發展委員會主席。直至去年年底,她突然以“專注禹佳生活服務的管理工作”為由,從禹洲退任。

  林禹芳在禹洲執董之位上,才坐了三年多時間,就匆匆離場,或許與禹洲遭遇流動性難題有關。在女兒撤離半年之後,眼下的林龍安,也摘去了自己董事會主席、首席執行官的職位,將其交給郭英蘭。

  在地產圈,為夫“頂包”的例子並不少見。

  當年黃光裕鋃鐺入獄後,其妻杜鵑被迫站到台前,執掌國美;後來深陷囫圇的戴志康,也是靠夫人唐婧來維繫證大系運轉。不過,郭英蘭的上位,與她們有着本質的區別,因為林龍安是自願退居幕後的。這當中,也沒有家族內鬥和狗血抓馬劇情。

  郭英蘭比林龍安小6歲,在參與集團的經營事項之前,她曾供職於建設銀行廈門分行;後於1997年加入禹洲以來,主要負責財務、資金及審計工作。2009年,其獲委任為禹洲集團執行董事,以及董事會副主席。

  從禹洲成立到上市,再到千億規模的跨越,郭英蘭一直深度參與公司的經營管理。陪伴林龍安摸爬滾打了20多年,卻很少公開露面發言,儼然是站在林龍安背後的女人。

  去年經過一番增持之後,她與林龍安合計持有禹洲集團37.23億股股份,持股比例高達59.05%,牢牢把控着公司的運轉。但郭英蘭肩上的擔子並不輕,今年以來,禹洲陸續出現債務違約,至今仍未突圍。

  地產寒冬,演繹着一幕幕權杖交接的眾生相,既有夫妻相委,也有兄弟相傳。林龍安把禹洲交給了妻子郭英蘭,鄔劍剛則把奧山交給了兄弟鄔劍強。

  2021年3月,鄔劍剛和蒲素退出了在奧山集團裏的99.52%和0.48%股權,接盤者分別是鄔劍強和西藏融冠企業管理有限公司。穿透可知,西藏融冠也由鄔劍強間接全資持股。

  據知情人士披露,蒲素是鄔劍剛同母異父的兄長,鄔劍強則是他的胞弟。換言之,兩位哥哥將奧山集團的股份都轉給了弟弟,由後者全面執掌公司。在鄔劍剛拱手讓出“江山”的背後,是奧山擱淺的冰雪夢,以及兩度IPO不成功的失落。

  相比之下,泰禾的家族傳承,則顯得較為隱秘。

  3月,黃其森被帶走協助調查,至今未歸來。同時,公司董事會啓動應急預案,由聯席總裁葛勇、王景崗主持生產經營工作。但有消息稱,當下泰禾的管理工作,是由黃其森的親妹妹黃敏主持的。

  截至目前,黃敏旗下共有三家子公司,分別是其持股5%的泰禾投資、持股50%的福建三鋼房地產,以及持股1.45%的ST泰禾。此前,泰禾的自救雖然取得了些許成效,但黃其森被帶走,又增添了不確定性。現在的黃敏,算是為兄長頂住了壓力。

  少東家“當家”

  去年下半年以來,地產行業調控基調持續,不斷考驗着房企的資金鍊,暴雷一個接着一個。在此背景下,不少地產二代接班,面臨的不僅僅是挑戰,更多是要善後處理父輩們留下的“包袱”。

  在普通人眼中,他們可能擁有較高的起點,有着規劃好的未來,只要沿着既定的路線走,就能達到想要的高度。但在父輩的光環庇護下,他們毫無撤退可言,所承擔的責任、壓力更大。

  2021年6月,26歲的楊武正接下其父楊鏗的帥印,登上董事長之位,一個月後,“因公司經營發展需要”,他又挑起了總裁一職。

  有人説,楊武正是地產最慘二代,還沒有享福,就要扛起父輩的債務。的確,上位後,他面對的是一個“千瘡百孔”的藍光發展,物業被出售、項目被收編、信用評級被下調、股權被凍結拍賣。

  但在楊武正看來,有些事情沒有辦法與世界和解,但是顛沛的命運是生存的張力。在內部,他為藍光人推薦了一本讀物餘華的《活着》。相比於書中主人翁在“活着”處境上的選擇,楊武正也面臨着企業“活着”的生存命題。

  在去年的投資人電話會議上,楊武正面對質疑,鏗鏘有力的作答稱,“我們絕對不會甩賣公司,藍光也沒有考慮讓出控制權。”少帥的魄力和不服輸的態勢溢於言表。

  如今,二代接班整一年,藍光發展雖然還在債務泥潭中艱難前行,累計未償還債務本息328.22億。但楊武正並未放棄,仍在拼命修補藍光這艘大船。

  臨危受命的還有福晟的潘浩然。這位二代接班後,並不輕鬆。2019年底,福晟集團債務危機爆發前不久,潘浩然便接任上市平台福晟國際的董事局主席。

  在小潘執掌公司的3年裏,福晟國際基本處於停滯狀態。2019年-2021年,其營收分別為15.96億元、11.65億元、22億元,淨利潤則為1.37億元、-13.67億元、-5.80億元。截至去年底,該公司擁有賬面現金及現金等價物2.77億元,對應短期借款30.09億元,存在明顯的資金缺口。

  眼看公司經營未有好轉,潘浩然父子二人最終還是想通了,決定將上市平台福晟國際,賣給潛在投資者順安集團。

  按照方案,順安集團將注入2000萬美元現金,幫助福晟國際完成一些過渡性工作,並據此擁有後者75%股份,成為其控股股東。雖然這意味着福晟要從資本市場上撤退,但它仍認為這是“恢復公司業務的契機”。

  類似楊武正、潘浩然一樣“早當家”的地產二代,並不在少數,例如連夜上任新城控股的王曉松,鴻坤集團實控人趙偉豪等。他們的父輩正值盛年,卻因為種種意想不到的特殊因素,提早交班。

  2019年7月,新城控股遭遇董事長王振華黑天鵝事件,公司被推上風口浪尖,信譽急劇下降,市值大跌。王振華被刑拘後,32歲的王曉松迅速被推上台前,替代其父接任新城控股董事長,同時兼任總裁之職。

  一年多後,新城“黑天鵝”事件的影響慢慢消退。於2021年年初,身兼兩職的王曉松,才將新城控股總裁之位讓給了職業經理人梁志誠,自己僅任董事長。

  創業難,守業更難。對於地產二代而言,父輩的旗幟本身就會給他們壓力,而如今,他們更是面臨着比他們父輩創業時更為嚴峻複雜的局面。行業暴雷聲不斷,連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地產一代們都已疲憊不堪、束手無策,沒有足夠經驗的二代們更難改頹勢。

  望着隔壁朱一航、王思聰們的電競狂歡,接班家業的楊武正們,或許會在某個瞬間投去羨慕的眼光。因為那些不囿於父輩劃好的人生圖譜、完全按照自己的興趣喜好來的二代們,反而闖出了一片新天地,不用被困於地產的牢籠中。

  老臣托起一片天

  房企暴雷後,老闆除了將權杖傳給子女和至親,還找來了老臣“頂包”

  2021年8月17日,恆大債務暴雷前夜,趙長龍從許家印手中接過恆大地產集團董事長的帥印,同時出任公司法定代表人。

  由於恆大地產的債務規模較高,如果發生局部違約,可能拖累相關高管成為失信人,許家印如果仍作為恆大地產集團核心高管,一旦被拖累成為失信人,會引發後續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彼時的變更,巧妙設置了一堵“防火牆”,切割了相關風險。

  而57歲將至退休的趙長龍,正是最好的人選。他也是許家印手下最信任的愛將之一,加入恆大整整23載,不僅見證了恆大從廣州不知名的本土小房企成長為7000億銷售體量的全國地產巨頭、上榜世界500強,還推動了恆大物業成功登陸港交所。

  眼下,趙長龍因為恆大暴雷波及,身負13次“限制高消費”,還被牽扯進了諸多官司中。

  此外,許家印還把恆大文化的股權,轉讓給了另外兩個老臣,從債務上進行隔離。在2021年6月25日,恆大文化產業集團有限公司股權發生變更,段勝利和楊超從恆大集團手上接過98%和2%股權。

  段勝利,2005年畢業於清華大學,從恆大河南公司起步,任恆大童世界集團董事長;楊超,2009年畢業於西安交大,之前任恆大地產集團品牌副總經理。他們都是恆大的管培生,許老闆將恆大文化的股份轉讓給他們,做法非常決絕,也十分罕見。

  不僅限於恆大,金科也是如此。黃紅雲已經不在金科股份擔任職務,作為大股東,他把公司交給了秘書周達(現任金科董事長)來管。

  在地產圈,往往企業暴雷後,諸多司法案件也會隨之而來,作為企業高管或多或少都會被牽連。這時,地產老闆從公司“隱退”,保證自己不要被企業的負債所牽連;等行業回暖、企業經營恢復正常,老闆們又將重回崗位。

  當然,也有一些老闆嚐到了“隱退”的甜頭,青睞於幕後操縱,把老臣推到前線獨當一面。

  當代置業總裁張鵬就是一個例子,因為老闆張雷隱身多年,這家房企的大事小事幾乎都是他來頂着。

  自這家京派房企暴雷後,張鵬一直穿梭於各種合作伙伴和金融機構之間,不斷溝通、解釋。尤其去年最後幾個月,他喝了前四十幾年沒有喝過的酒,抽了前四十幾年沒有抽過的煙,捱過了前四十幾年沒有捱過的罵,流了前四十幾年沒有流過的淚。

  他甚至經常夜不能寐,半夜咳嗽不止。但當代置業仍面臨着諸多訴訟,以及一些項目公司的股權凍結,債務重組方案也還沒有着落。

  即便是今年端午放假期間,張鵬還得和上海、香港的同事們連線開電話會議,一遍一遍地溝通。他心裏十分清楚,每拖一天,都是公司的損失。

  幸運的是,當代置業的雷志鑫,也在非常時期被委任為執行總裁,成為地產界首位90後總裁級別的職業經理人。

  據悉,雷志鑫加盟當代置業已有7年,歷任集團副總經理、集團中心總經理、城市公司總經理、區域公司總經理、區域公司董事長、總裁助理。晉升之後,他將與張鵬一起,與公司共渡難關。

  花樣年集團董事會主席潘軍也是被老闆曾寶寶推向前台的職業經理人。雖然他與張鵬不同,並不常通過公眾號文字表露心跡,但在危機面前,他沒有退縮,還是接過了重擔。

  潘軍直言,工作的強度和壓力,可能是他人生這幾十年裏最大的一個階段。但他仍坦誠地去面對每個債權人、供應商,從去年9月29日花樣年被標普降低評級之後,就一直加班工作。

  當曾寶寶在微博頻發動態之時,也是潘軍站出來,對外發表了“萬言書”,詳談花樣年流動性問題的應對進展以及對過往工作的反思,並承諾,“欠的債,我們要想盡一切辦法去還上,要最大可能地挽回社會對我們的不良評價。”

  面對困難絕不躺平,也是正榮地產董事會主席兼行政總裁黃仙枝的真實寫照。早在2017年,正榮地產上市前,歐宗榮便將董事長的位置轉讓給黃仙枝,可見對他有充分的信任。

  自今年正榮流動性危機爆發以來,黃仙枝幾乎每週都在外地奔波,去各大城市梳理項目的情況。同時公司內部組建了攻堅小組,一手加快銷售進度,優化庫存結構,確保項目開發建設,另一手與合作方洽談項目股權轉讓,加快資金盤活。

  當暴風雨來臨,是選擇躺平擺爛,還是策略性避險,考驗着地產老闆們的智慧與品行。但有一點可以相信,沒有人心甘情願當槍使、當炮灰。

文章來源:樂居財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