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況下，當一家公司要增發股票時，他們都會向外間強調自己的表現出色，潛台詞就是：投資於我們的繁榮，就可以跟我們一起發大財。
然而，赫茲租車母公司本週的增發申請背後，卻是絕無僅有的另一種潛台詞：在我們身上下注，準備好輸到血本無歸。
《紐約時報》刊文指出，眾所周知，赫茲租車已經破產，但就這樣，他們還打算發售價值5億美元，甚至可能達到10億美元的股票。或許這裏可以用到一句膾炙人口的台詞：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事實上，美國證監會也從未見過。週三，證監會主席克萊頓接受CNBC採訪時表示：“我們必須讓該公司知道，我們對他們的披露文件有意見。在大多數情況下，當一家公司得知證監會對他們的披露有意見時，他們就會暫停進度，首先解決這些意見針對的問題。”
該公司的股票在週三交易日上午11時44分被暫時叫停，赫茲租車旋即遞交了一份新的文件，稱他們已經暫停了新股發售的動作，還將與證監會就相關問題進行討論。
證監會方面拒絕就克萊頓的聲明發表進一步的評論，而赫茲租車則沒有回應《紐約時報》發表評論的要求。
赫茲租車目前還處在破產進程當中很早期的階段，而在這樣的時候增發股票，可謂是極為罕見的事情。一般來説，破產中的企業是不許發新股的，因為法理上説來，在申索資產時，債權人的地位是優於股東的。當債權人尚且無法拿回自己的全部本金的情況下，股東很可能只能兩手空空地退場。
不過，不知何故，特拉華州一位聯邦破產法官上週五卻批准了赫茲租車發行最多價值10億美元股票的計劃，而週一，他們就拿出了招股書，顯示初步計劃發行5億美元。
KDP Investment Advisors負責包括赫茲租車債券在內的債券分析師卡扎尤科斯表示，企業尚且在破產之中，就增發股票，這一想法堪稱是腦洞大開，但債券持有者肯定是喜聞樂見。
“這些新股東們奉上的資金很可能直接就會流到債券持有者手中。”他剛剛給了赫茲租車債券“買進”的評級，重大原因之一就在於此。目前，赫茲租車債券每1美元面值的交易價格只有大約40美分，而這位分析師估計，如果能夠成功增發股票，完全可能漲至50美分以上。
只不過，增發股票能夠讓債券持有者多開心，就能夠讓既有股東多沮喪。“這一幕未能成為現實，也許這正是最根本的原因。”
當然，赫茲租車總歸是會努力嘗試的。
那麼，像這樣尚在破產早期階段就增發股票的做法，是否有先例呢？前證監會首席會計師特納表示，記憶當中一例都沒有。
赫茲租車的招股書倒算是光明磊落，將潛在股東會面臨的風險都明確列了出來。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他們真的發行了新股，而且有人真的買了，那麼這些人是沒有資格再説自己沒有得到提前警告的。
招股書清楚地説明，由於沒有能力償付全部債務，5月22日，租車巨頭進入了破產程序。結果就是，在公司的債主們沒有得到充分補償之前，無論既有的還是可能增發的股票都面臨“重大風險”，可能變得“一文不值”。
事實上，“一文不值”這個字眼在招股書當中前後總計出現了七次之多，就像一條漫長而危險的道路上，一連串刺眼的紅燈已經全部亮起那樣，哪怕是再馬虎、再沒有經驗的司機，至少也該看到其中一盞。
比如説，下面這段話就是個例子，而且這段話的字體還是加粗的，因此只要視力正常的人，都不可能看不到：
“我們處在美國破產法第十一章的重組程序當中，這已經導致，而且可能持續導致我們的股票不斷貶值，甚至變得一文不值。”
看上去，赫茲租車是希望一方面儘可能滿足所有法律層面的要求，一方面儘可能抓住他們所謂“獨特的機會”，來通過發售新股的低成本方式獲取資金。這確實是個“獨特的機會”，在Robinhood等券商平台上，眾多日間交易者都在不斷把他們既有的股票炒來炒去，似乎自己並不是在過手真金白銀，而是在玩一款電子遊戲。
赫茲租車的情況誠然是具有相當的獨特性，但是這隻股票行情當中體現出的投資者行為邏輯，卻廣泛存在於其他許多股票身上——他們根本不去想目標股票其實並沒有多少，甚至乾脆就沒有任何內在價值，只管不斷炒作，推高其價格，將所有警告都拋在腦後。市場上近期爆發的這種交易狂熱，其實很容易讓人想起之前那些類似的時期——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席勒總結為“非理性繁榮”。
美國消費者聯合會投資者保護部門負責人羅珀表示：“看到這招股書，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1990年代中後期互聯網泡沫時代看到的那些IPO招股書。那些企業清清楚楚地解釋了他們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夠實現盈利，但是人們依然瘋搶他們的股票。”
她繼續説到，從某些方面説，赫茲租車賭的這一把讓她直接想起了互聯網泡沫時代最驚人的IPO之一，Pets.com。這一2000年2月登場的IPO，其招股書當中寫道：“我們相信，我們在未來若干年，乃至更長的時間當中，都將持續產生運營虧損和淨虧損，而且虧損比率還可能較之當下大幅度提升。”
這家公司確實創造了一個文化符號——他們的電視廣告主角是一個嗓音獨特的襪子木偶，其形象幾乎處處可見。不過，如此誠實的招股書還是算不上客觀，因為事實就是，他們並沒有如自己形容的那樣繼續燒很多年的錢，公司前前後後才存活了不到四年。2000年11月，公司關張大吉，股東們損失慘重。只不過，他們和赫茲租車不一樣，是靜靜申請了破產，也沒有在破產後增發股票。
除了空頭之外，互聯網泡沫的破滅幾乎重創了所有人。到2002年10月時，科技股重鎮納指的點位較之當初足足低了75%。
當然，歷史絕不是機械重複的。當下股市的波動，乃至於赫茲租車遇到的很多經營困難，很大程度上都是疫情所造成的，而這也就意味着，一旦疫情真正得到了控制，局面也許就會緩和下來。
更不必説，赫茲租車是一家百年老店，2018年剛剛度過100週歲的生日，這也是他們和Pets.com的一個重大差別。歷史上，他們幾起幾落，已經走過了許多不同的盛衰週期，依然存活了下來。卡扎尤科斯表示，如果情況真的理想，許多重大的前提得到滿足，赫茲租車也完全可能迎來自己東山再起的那一天。如果他們能夠發售股票，如果經濟能夠儘快復甦，也許赫茲租車真的可以從破產病房走出來，宣告痊癒，而到那時，他們的股票就將具有實實在在的價值。只不過站在當下，他們的股票還是“風險極大的”。
佛羅里達大學金融學教授李特爾表示，對於那些願意冒險的極端投資者而言，一家破產公司的股票當然也是有價值的。李特爾表示，他在課堂上總是説，所謂股票，就是“基於一家企業未來價值的期權”。如果一家企業未來的可能價值是在20億美元和0美元之間，那麼，在這個0美元真正變成現實之前，其股票總歸是要有一點價值的。
只不過，這恐怕就只能算是賭博，而稱不上投資了。正如羅珀所説：“赫茲租車所做的事情正在引發投資者的嚴重擔心。”
不過，無論如何，正向當初的Pets.com一樣，赫茲租車已經拉開了一場大戲的序幕。反正不要門票，大家只管欣賞就好，只不過，在這個社交疏離的時代，看戲一定要記得保持安全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