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説説李誕吧。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這個節目裏當你聽到李誕的笑聲時,它總是很突兀的。
根據我的發現,越是冷場、尷尬的情況,他越會放聲大笑。
李誕這個人真的很有些憐憫之心,之前的吐槽大會也是,不論什麼節目,只要他感覺氣氛變低,就會“賣笑”。
以這期節目為例,黃聖依演脱口秀時,他笑的很大聲。黃聖依點評其他演員時,他也“呵呵呵”笑出聲。
和其他嘉賓互動,他的反應也是別人説兩句,他就回應一次樂呵的笑聲。
當演員上台,第一個段子剛説出口,有時候只是單純地熱一下場,他也會非常及時的給一個回應:大笑+鼓掌。
李雪琴剛上場,就説了句“這麼安靜啊”,李誕的笑聲與掌聲順勢而起,帶動了現場觀眾起鬨和鼓掌。
後台的演員們當時就説“炸了,炸了炸了”。
相聲有句行話,説“三分逗,七分捧”,李誕的笑,就是對冷場演員的捧。
我記得第二期的時候,羅永浩聽完某個演員的段子笑出了聲,李誕在表演完後拿這個做調侃,説能讓老羅笑出聲,説明這個表演非常好。
當時我的重點不在老羅身上,反而回頭又看了一遍表演,一直在找李誕的笑。
蛋總的大笑,絕大多數都是為暖場而刻意為之的,對於那些讓現場轟動的好的表演,他反而是抿着嘴的會心一笑(尤其是到了節目中後期,他不需要考慮熱場子的時候)。
當我發現這點時,對李誕的精神狀態很擔心。從事喜劇事業的演員,大多都有抑鬱症或厭世感,剩下的即便沒有,私底下也多半是安靜嚴肅的人。
普通的脱口秀演員,壓力來自於創作與表演,這就足以讓他們崩潰了(最明顯的就是張博洋),而李誕在這之外,將給嘉賓捧場,給演員熱場也納入了表演的範疇。
和嘉賓聊幾句話,都要用笑聲作為社交和工作的工具——這讓我很難想象李誕本人的心理狀況。
李誕一直以喪和世俗功利的形象彰顯,這讓他成了被知乎批判的依據。但仔細想想,每天這樣活着,他如果不酗酒,不喪一下,不大罵“世界的運行邏輯就是這樣,我只想掙錢”,他得多擰巴呀。
再説説老田吧,我看到節目裏的脱口秀演員都説老田今天狀態不對,沒發揮好,場子沒熱開。
反正四期節目看下來,我發現脱口秀演員對錶演失敗的原因分析就只有以上三條,這些話聽個響就得了。
如果各位認同我前面對李誕笑聲的分析的話,大家就應該知道,李誕的大笑,往往在他不認同的情況下才產生:你表演的差,我大笑。場子太冷,我大笑。
以及,你説的不對,但我又不能直接反對——所以我大笑。
老田表演完,楊天真和黃聖依接了幾句話,老田馬上就藉着話茬,讓場子燥起來。
楊天真和黃聖依於是説,老田就是太緊張,表演結束塵埃落定,他才真正放鬆下來,巴拉巴拉……
後台演員也這樣説。
但我們注意李誕這時候只有兩個反應:大笑+重複。
也就是,哈哈大笑,然後重複説“你覺得老田緊張了是吧”“也是,第一個上場,不好開場”……
不知道大家在生活中有沒有這種經驗:老闆説這個月業績不好是因為加班加得太少。
大家都知道問題壓根不出在這裏,但每個人都陪着笑,重複老闆的話。
你們再想想,開場前李誕對羅永浩“場上只有我們兩個是專業的”這句話認同時的狀態,你品,你細品。
在我看來,老田死就死在了第一個上場上。
老田是個人風格極其明顯的演員,不以段子與表演取勝,就是靠call back引爆全場的選手。
後台演員採訪也評價説,老田在線下上場,總能讓觀眾嗨起來。
本來,看到老田第一個上場,我就心説要遭,在我看來,老田最適合的出場位是第四或第五位。
前面得有三四個脱口秀演員先把他們自己的梗和段子輸出給觀眾。
別管他們的表演好不好笑,只要老田上場,就能call他們的梗,變得好笑。
結果,我看到老田在楊天真點評兩句後就進了狀態,當黃聖依也加入討論後更是燥熱了現場,我才知道,老田只要不是第一個開場,哪怕他是第二個上場,也比現在的節目效果要好。
哎,只能説時也命也吧。
雪琴的表演,真的沒有辜負李誕討要的復活名額,間接證明了李誕的專業能力。
在第二期後,很多人説李誕搞黑幕,就是圖李雪琴的流量才復活的她。現在應該可以給蛋總翻案了,就像他在節目上説的,他復活李雪琴,只是出於脱口秀表演的考量,而李雪琴也證明了他的眼光。
其實對雪琴的表演,真的沒什麼好説的,東北口音一出口,場子就熱起來了。再加上自己段子好,還有老田的襯托,152票當之無愧。
更為難得的是李誕與建國對她的評價,李誕在採訪中説“相信其他脱口秀演員看了也會心服口服的”,而王建國説李雪琴的段子是“純純的美式單口”。
這種評價角度,可見雪琴的表演是真的優異。
反倒是偉大爺的表演,讓我陷入了對脱口秀的“學術思考”。
老實説,脱口秀大會第二季,卡姆橫空出世,用稀爛的段子和炸場的表演碾碎了我對語言喜劇的認識。
以前我就是覺得,包袱和段子才是決定“節目效果”的關鍵因素。
結果看卡姆表演時,我的理性一邊在腦海裏喊着“他表演了什麼鬼啊,這也叫段子嗎?” 一邊笑的拍大腿。(尤其是卡姆剛開始還不會創作段子時的表演)
偉大爺的表演給了我相反的體驗:説實話,他的段子,我認為是真的很好。從結構上説,條理清晰,段子之間竟然還呼應得上。從主題來講,着眼在一個市井小人物的心酸上,也是值得玩味的。總體上,要笑料有笑料,要節奏有節奏,要生活有生活。
但是!我和現場觀眾一樣,就是很難笑出來。
我也知道笑點到了,我也get到了這個段子的笑料——可是,就是笑不出來。
郭德綱説過,相聲就是聊天,我們願意説,您各位也樂意聽。
一開始對郭德綱于謙的喜愛,是從他們的段子開始的,現在我發現,就算他們不説包袱,單純聊天,我也能聽得津津有味,心情舒暢。
我現在是徹底相信,脱口秀也好,相聲也好,表演比段子更重要。
綜合雪琴和偉大爺的表演來看,我只能説:
東北話是李雪琴的包袱,播音腔是偉大爺的包袱。
我看到彈幕和評論有人説,王建國自己很喜歡用諧音梗,結果偉大爺用一下,他就説不好。
我覺得這是誤解了建國的意思。王建國對諧音梗的最新解釋,出現在第一期節目。表演完後羅永浩説自己很喜歡建國的表演,但勸建國以後儘量不要用諧音梗。
當時建國的態度明顯正經嚴肅起來了,他解釋説自己也知道諧音梗是很低級的技巧,但是諧音梗的魅力就在於用毫無邏輯的詞語銜接來產生笑料,引爆全場。
換句話説,王建國不是為了用諧音梗而用的,他不是為了敷衍創作而採用諧音梗,而是出於現場表演的考量,往段子裏適時加梗。
因此,王建國的不好,是對偉大爺用諧音梗的時機和表演結果的評價。
值得注意的是,對於“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這個段子,建國和house的評價截然相反。
建國認為這個段子沒有問題,甚至偉大爺的表演也沒有問題,原話是“這個怎麼能沒響呢?”
本來第一期看他的形象和談吐,我覺得這個人傲氣外露,應該沒有觀眾緣,估摸着會淘汰。
結果他的段子以自己在銀行的真實經歷為底,通過調侃自己的心酸往事而取悦了觀眾。
這是我沒想到的。不知道他之後的表演對觀眾是繼續仰視還是俯視呢。
我覺得他能否走下去,就取決於他的傲氣是否會轉頭對準觀眾,讓觀眾感到“壓迫感”。
而建國,從這幾期對其他演員的點評能看出,他不再是以前純靠天賦創作型演員了。
我記得以前李誕説過,建國是那種第二天表演,他頭天晚上喝點酒,就能把第二天的段子寫出來,然後上台表演完就把段子扔了,絕不用第二次的天才脱口秀演員。
現在的建國,看待表演,會從段子結構、觀眾心理、與美國脱口秀和單口喜劇的異同等角度來思考。
這讓我覺得,王建國之後的表演可以期待一下。
再説説曉慧的表演吧,有人説跑題了,我覺得反而意外的切題。
員工與領導的關係用婚姻夫妻關係的視角進行解構——我願稱之為“高級的喜劇技巧”。
尤其是“我只是犯了普通員工都會犯的錯誤。”我腿都拍紅了好嗎!
連我前面吐槽的house都慌了,問旁邊的演員説“怎麼都不拍燈啊,都炸了兩回了。”
連house都這麼説了,領笑員竟然沒有一個拍燈,我真的服了大佬們的大局觀了。
在這個節目第二期的評論裏,我就説過,領笑員們一直拿“大局觀”當做自己的拍燈標準,希望用此彌補觀眾亂投票的制度缺陷。
但他們沒想到,這屆觀眾也具有大局觀意識——嘿,拍燈和投票分外統一,拍燈越多,票數也越多。
這標誌着制度設計的前提已經改變了,這不是我是歌手,現場觀眾實際上是跟着領笑員走的,領笑員只要覺得好笑,直接拍燈就好了,這樣反而能帶動觀眾情緒。
我以為,李誕和節目組應該從中學到了,現在看來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