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鄧麗君:被捧上神壇,偏見與流言交織一生,離世27年,傳奇不落幕

由 舒培榮 發佈於 娛樂

歌壇教父李宗盛説過:“演藝圈很多人是奇蹟,但唯有鄧麗君可以稱作傳奇。”

她的影響跨越地域、文化和時代,深深地嵌入了中國人的記憶。

伊人離世27年,這世間仍有她的傳説。

可生前聞名於世,身後被長久緬懷,是殊榮,也是負累。

長久以來,大家愛的都是那個被包裝過、被捧上神壇的她。

傳奇背後,她也有着不為人知的無奈與寂寥。

年少時她為家人生計而活,成名後她為大眾臆想而活。

身為藝人,終其一生被審視,偏見與流言貫穿了她的一生。

直至她去世,依舊沒有停歇。

鄧麗君,傳奇背後是悲劇。

這世間愛她的人萬萬千千,可更多人愛的不過是被“包裝”後的那個天后。

又有多少人,真心實意地在意過她的苦楚與悲寂。

全世界的共同熱愛

1995年,陳可辛想拍一部描繪大時代變遷下,香港眾生相的故事,編劇岸西着手為他寫劇本。

劇本尚未完成時,鄧麗君離世的消息突然傳來。

作為歌迷,岸西堅持把鄧麗君寫進劇本中,以表緬懷。

她説:“何不把她寫進去,還有誰能比她更跨地域、跨文化?”

從《甜蜜蜜》描繪的時代風貌裏,也可見鄧麗君在一代人心中的地位。

在這部以鄧麗君歌曲為名的電影中,鄧麗君的歌聲貫穿始終。

兩個年輕人同樣愛聽鄧麗君的歌,他們在鄧麗君的歌聲中邂逅,暫別,重逢。

就像現實當中,一代人在鄧麗君的娓娓歌聲中,一會詩情畫意,一會綿綿愛意,流淌着時代金曲的永恆魅力。

她唱一拍,神思跟着雀躍一拍,聽過一遍,歌聲烙印在記憶深處,罡風吹不散熱愛。

逆時光而上,尋覓她的足跡,你會發現她的影響之廣,令人咋舌。

她的成名很早,也很順,從小隨着父親到營中演出,早早便展現音樂天賦。

1963,她參加了電台舉辦的歌唱比賽,不過10歲,已是冠軍。

1967年,14歲的她告別了校園,簽約了唱片公司,發行了第一張唱片,由此開始職業歌手生涯。

成名是在1969年,唱完了電視劇《晶晶》的主題曲,她的歌聲傳遍了寶島的大街小巷。

再往後一年,她被選為“慈善皇后”,到香港演出了一個月。

僅憑這一趟旅程,她又拿下了香江市場。

80年代初,她已在東南亞展開了巡迴表演,一把甜嗓,為全世界華人所知。

那時已流傳有一種説法:哪裏有中國人,哪裏就有鄧麗君的歌聲。

1974年到日本開拓市場的時候,鄧麗君已然是華人歌手的頂流。

同年她以一曲《空港》獲得75萬張的銷量,斬獲日本最佳新人歌星金獎。

中森明菜、小林幸子這些知名歌手,都曾在歌謠大賽上成為她的手下敗將。

後來的鄧麗君唱的《償還》《與你共度今生》也是他們的國民歌曲。

時至今日,日本人仍會與中國人一樣,用高科技與鄧麗君隔空對唱,這足以窺見她在日本樂壇的地位。

走出亞洲,也仍有她的傳説。

1980年,年僅27歲的她在林肯中心、洛杉磯音樂中心舉辦演唱會。

1983年,她又成為首個舉辦巡迴演唱會的華人。

這年8月,她在凱撒皇宮開個唱,站上這個舞台的華人,她是第一位。

她是怎樣受追捧呢?那時候,整個西海岸的華人都在奔赴拉斯維加斯。

33歲這一年,《時代雜誌》還評選她為“世界七大女歌星”、“世界十大最受歡迎女歌星”。

聽不真切,但難以忘懷

對於內地聽眾而言,鄧麗君的意義更為非凡。

講內地的流行歌曲啓蒙,始終都繞不開鄧麗君。

神不知鬼不覺中,她的磁帶順由東南沿海進入這片萬象新天。

她的歌聲,隱秘地繞過千重山、萬重水,被複刻到錄音機裏。

多少不為人知的角落,多少不為人知的日夜,錄音機中她的聲音如春雨隨風潛入夜。

春風過境,萬物復甦,諸如“浪漫”、“纏綿”、“繾綣”重新湧上一個時代的心頭。

即便一生沒能回到故里,但她的歌聲仍然深深地影響着這片土地。

九十年代的內地華語樂壇,是搖滾歌手們的江湖,而他們對音樂的初次心動,或許是錄音機裏的那把温潤歌喉。

1995年,鄧麗君因哮喘去世。

為了緬懷她,黑豹樂隊、唐朝樂隊、臧天朔、鄭鈞等一眾搖滾音樂人,聯合發行專輯《告別的搖滾》。

而去世後,新聞播報中也首次出現了她的名字。

許多年後,神舟上太空,隨之一探天宮的,還有鄧麗君的金曲《但願人長久》。

被隱匿的自我

成名早也不一定好,過早獲得大眾的喜愛,也意味着早早就要接受大眾的審視,早早就騰出私人空間。

年幼時期的鄧麗君,為家人而活。

她在家中排行老四,上頭有3個哥哥,下頭1個弟弟,生活極為拮据。

中學時代,鄧麗君的肩上已經揹負了一家7口人的生計,她到處走穴唱歌。

唱歌,碼頭、電台、歌廳都可見她的身影,回家還要幫忙做家務。

14歲這一年,學校讓鄧麗君在學業與唱歌之間擇其一。

歷經三個月的思想鬥爭,鄧麗君選擇了唱歌。

是對唱歌的熱愛,還是家庭責任的驅使,或許一半一半。

養家的責任過早落在她頭上,讓她任性不得。

成名之後,她又要將真實的性格隱藏,只向觀眾展現討好的一面。

大眾對她的刻板印象,便是傳統完美女性的形象:温婉、甜美、善解人意。

當然,她不是裝出來的,她的摯友林青霞就説過:“鄧麗君呀?她是個處處為人着想的人。”

可更真實的她,性格是有些小乖張、小叛逆的。

她靈機一動,便把歌詞篡改一番,充滿了臭屁感:

“阿里山的姑娘沒有一個漂亮,只有我鄧麗君最漂亮”

末了,還要傲嬌一番:“覺得唱得不錯給我掌聲,如果覺得不好,自己上來唱吧。”

她還曾經幻想着,把一樓二樓之間的樓梯取消掉,然後換成柱子。

只要管家喊飯菜好了,她便可以從二樓一滑而下,直接滑到飯桌前。

直到管家提醒她這樣是上不了樓的,她才作罷。

和林青霞吃飯時,她穿着雪紡衫,不着內衣。

整一個晚上,林青霞都沒敢往她胸口瞄。

飯吃到一半,一位服務生無意間看到春色,不慎將餐具摔了一地。

她嫣然一笑:“這男孩被我們驚豔到了。”

但在那個年代,這樣鮮活生動的一面,註定被隱匿在熒幕形象之下。

億萬人愛她,可或許愛的只是被包裝過後的她。

1983年,在某場巡演中,鄧麗君燙起了爆炸頭,穿上朋克亮片裙,一口氣翻唱了許多歐美歌曲。

她本人很嗨,但意料之中,這個造型沒有受到大眾青睞,大家果然還是更喜歡那個符合傳統女性形象的鄧麗君。

許多人愛她,許多人只愛她被神話的那一面,她被捧上神壇,終其一生下不來。

除了要滿足大眾的臆想,她還要負責提供茶餘飯後的談資。

小到私生活,大到生死。

在東南亞巡演時,被造謠去世已讓本人哭笑不得,可恨的是不久之後又被謠傳因墮胎死亡。

在那個貞潔牌坊處處奏效的年代,這樣的流言是充滿惡意的。

連人際關係也是要被過分解讀的。

鄧麗君的摯友,除了林青霞,還有一位麥靈芝。

麥靈芝是一位女性導演 ,外形帶些英氣。

她與鄧麗君在赤柱有一棟別墅,兩人同吃同住十幾年,時常被拍到一起上街買菜。

也因此關於“鄧麗君搞百合戀”的傳聞屢見不鮮。

重點不在於真假,而是在於報道也好,造謠也罷,她是談資,是笑柄,縱然是名人,也無處遁逃。

眾目睽睽下的隱秘寂寞

鄧麗君一生的情路曲折離奇。

她與馬來西亞造紙廠的董事林振發,相識於微時,縱然各自忙碌,聚少離多,依舊相愛多年。

沒有情傷、沒有糾紛,把他們隔絕開來的是生死:1978年,林振發因心臟病猝然離世。

林家有意贈她林振發的遺產,但她婉言謝絕,只留下一本相冊。

那是林振發生前收藏的,其中是兩人的合照,每一張照片一旁,都附帶手寫情詩。

她那首《再見,我的愛人》便是為了緬懷林振發而唱的。

“再見了,我的愛人,我將永遠不會忘記你,也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記,也許我們還會有見面的一天。”

唱到情深處,潸然淚下。

愛人離開的第二年,鄧麗君遭遇了人生低谷。

那時她的足跡已經遍佈東亞及其東南亞,常常有出國的需求。

因偶然聽到別人的建議,她特地搞來個印尼假護照。

有一回,她要從香港出發趕至日本,行程緊迫,手上的真護照已過期。

百般焦灼之下,她病急亂投醫,拿出那本印尼假護照。

她不知道,跟隨在自己身後的記者已將假護照拍下。

才一落地,事情就被捅破,憑一本假護照,媒體造謠其已入印尼籍,是背叛行徑。

為此,她還在異國拘留所待了足足七日,事後日本又禁止其入境一年。

正因此事,她在台灣的口碑一落千丈,無人不在唱衰她,指責她。

體會過一番人情冷暖,她心灰意冷,遠赴美國留學。

在那裏,她邂逅了同在異鄉的成龍,兩個年輕人一同遊樂説笑,撫慰彼此的寂寞,很快他們便墜入愛河。

但一個是武打明星,一個是甜歌女王,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法國餐廳約會時,成龍因不適應法餐禮節,處處與鄧麗君作對,要十成熟的牛排,要配啤酒大快朵頤。

沒過多久,又面上無光,憤然離席,留下一句:“以後不要再帶我來這種餐廳吃飯。”

那之後有一次,鄧麗君來探班成龍,成龍再次自卑心理作祟,把她晾在一旁一個小時,只與兄弟們談天説地。

這個男人討好了億萬觀眾的心,但始終不願意親臨她的內心。

她撂下一句“不如跟你的兄弟談戀愛”,便告別這段戀情。

1982年,鄧麗君差一點就要結婚。

對象是富豪之子郭孔丞,喜帖婚紗都已備好。

郭家也去過一趟了,可惜就是這麼一趟,婚事遭到了半路攔截。

那時鄧麗君是大明星,才踏入郭家,四周傭人便蜂擁而上索要簽名。

一旁,郭孔丞的祖母把這一幕盡收眼底,老一輩人思想不開化,對鄧麗君提出了三個條件。

“提供詳盡資料,證明自己的身世與過往清白。”

“退出娛樂圈,不再唱歌。”

“斷絕與男性來往。”

對近乎於泯滅社會屬性的要求,鄧麗君已作出極大妥協:我可以不公開露面,和娛樂圈斷絕來往,但請允許我發唱片。

得到的答覆依舊是,“不行”。

一年後鄧麗君主動退婚。

後來隱居清邁時,她曾經向友人傾訴:任自己再上進、再自愛,在別人眼中也不過是一個歌女。

與郭家周旋的時候,她乞求出唱片的機會,可見其對歌唱的熱愛。

可奈何,三年後疾病便把她逼退出心愛的舞台。

年輕時為家庭生計,為歌唱事業,她四處奔波,終年勞碌,代價是身體狀況的每況愈下。

三十歲未幾,她已經患上嚴重的腎病,要靠激素維持,而激素又讓她發胖發腫。

每每演出當前,又要迅速瘦身,如此一來,身體越來越糟。

1987年,年僅34歲的她,身體已經無法支撐密集的演出,她還患上了皮膚病,容貌大受影響。

萬般無奈,她告別熱愛的舞台,來到泰國清邁隱居。

在那裏,她邂逅了小她15歲的保羅。

愛情在靠近,死神也悄然逼近。

1995年5月8日,鄧麗君突發哮喘去世,享年42歲。

死後她仍被消費。

記者們只需付上5美金,就可以進到太平間,任意掀開白布,鏡頭對準她的遺體,拍下“寶貴”的一手資料。

更別提,時至今日,她的死因仍在被不斷解讀、妄測。

“假死”、“自殺”、“謀殺”、“家暴”、“小男友見死不救”……

編織故事的過程讓他們興奮,每炮製出一個高潮點,便為自己的創意和想象力沾沾自喜。

寫完了,他們得到了想要的點擊率。

而看客的獵奇心態也得到了滿足。

每一個人都心滿意足。

逝者不會闢謠,只能任由人間塑造以她為主角的都市傳説,做永不下映的靈異電影。

就像張愛玲説的那樣:世界對他人的悲哀並不是缺乏同情,只要是戲劇化的,虛假的悲哀,他們都能接受。

鄧麗君走後,家人在整理她的遺物時,發現了許多隨筆,其中有一則:

“一切都是為了年少的野心,身世浮沉雨打萍。天涯何處有知己?只愁歌舞散作彩雲飛。”

有沒有人,會透過漫漫歲月,萬千音像,透過覆蓋在她身上的重重神光,去憐憫她不為人知的孑然,去撫慰她孤獨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