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棄大IP“朱一旦”後,導演小策又拋棄了短視頻丨尺度

拋棄大IP“朱一旦”後,導演小策又拋棄了短視頻丨尺度

題圖

這裏是「尺度」欄目,記錄新生代創新者的真心話與大冒險,推陳出新才是商業未來的尺度。

離開了大IP「朱一旦」一年多。短視頻導演張策在B站上另起了爐灶。他的視頻做得越來越長,且吸引了近306萬粉絲的關注。去年10月,他還在平遙跟電影導演賈樟柯進行了一場對話,主題充滿了冒犯,“電影是否會被短視頻踢出歷史舞台”。

在一個短視頻「嚴重」影響影視業的時代,一個短視頻導演偏偏想拍長片時會經歷什麼?我們和張策聊了聊。

短視頻能把電影踢出歷史舞台嗎?

“導演怎麼當啊?”平遙電影節上一個年輕人問張策。

“很好當。拿着你的手機拍下你的故事,然後把它剪輯成一個小片子。成了大UP主之後,你就有機會和明星去合作。”

在距離跟導演賈樟柯見面還有不到半小時的時候,張小球發現老公不見了,那個被稱為B站第一導演的導演小策,原名張策的人。

她在一個小超市門口發現了他。他正拿着一聽啤酒坐在那兒,壯膽。她上前摸了摸他的手,冰涼,但那是2021年10月中旬的平遙,天氣還暖和得很。他太緊張了。“你喝了不怕自己一會兒進去説胡話嗎?”張小球問。她看得出他內心的不安,“這種非科班出身的草根導演,在面對他們(正牌名導)的時候他內心裏還是有些自卑的。”更何況對方還是一位有着諸多世界級名譽加身的大導演。

而張策最廣為人知的身份是短視頻IP《朱一旦的枯燥生活》的編劇、導演和配音,93年的他是這個以誇張講述有錢老闆與普通民眾之間的思想反差而樹立起的IP的幕後推手,曾在一年內斬獲千萬粉絲。但在2020年10月,他離開了朱一旦團隊。

張策沒上過任何一所影視專業院校,連研修班都沒有過。他畢業於山東農業大學,專業是製藥工程(獸藥方向),跟影視一點邊兒不沾。但看到學校裏擺着的“微電影社團納新”的招募牌時,他對“微電影”三個字一見鍾情。最終他在這個社團裏學到了關於拍片子的三件事——拍攝要用DV、剪輯要靠軟件、以及一個劇本。

離開朱一旦後,妻子張小球拉着他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拍攝自由片,時長從最初的5分鐘、10分鐘開始慢慢拉長到半小時甚至1小時。

他的創作多在淄博一個名為蔭柳村的村裏完成,演員也是村裏的大爺大媽,普通話都説不利落,故事大多圍繞搶佔一塊跳廣場舞的地盤展開。他的10人團隊中的大部分人都在他的作品中客串過,他們大多身兼多職,比如剪輯部部長不僅要剪片子,還要演戲、開車、甚至當場務、煙火師,以及演員指導,於是這位一身多能的剪輯師前段時間還買了一本名為《如何指導演員》的書。他也曾啓用過一名專業演員,但一天3萬的費用讓他再也“找不起了”。

現在“導演小策”在B站擁有近306萬粉絲,被捧上B站第一導演的位置。

還是在那個喝啤酒的小超市門口,張策上B站發了條狀態,“我一會要和一個電影大師對談,很緊張怎麼辦?他得過戛納電影節終身成就獎,我只有一個b站百萬粉絲牌,在線等,很着急。”這是他設計的一個梗,他想一會兒見面時給賈樟柯看網友們為他支的招,算是破冰。但沒想到的是,會面的房間裏沒網,他躬身舉着手機在賈樟柯面前刷了半天,一片空白,還是一片空白。氣氛更尷尬了。

拋棄大IP“朱一旦”後,導演小策又拋棄了短視頻丨尺度

張策在平遙電影節(中間向前探身的為張策)

這是張策第一次參加電影節,更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跟一位傳統電影大師對話。他的侷促顯而易見,他一直向前探着身子,兩隻手總是交叉在一起互相揉搓着,單眼皮下的黑眼珠時常看向桌面,以及頻繁地為自己稍顯冒犯的表述致歉。

對談是平台安排的,起初他還有些抗拒,覺得自己是一個拍搞笑短片的草根導演,而賈樟柯拍的是藝術片,完全不同的兩個風格,“他怕把這事玩兒砸了”,張小球説。這其中有太多的不確定性,而張策實在是對不確定性充滿了恐懼。但張小球沒有,“跟這種體量的大師去溝通交流,你們所營造出來的話題是也會把你的影響力和商業價值往上提高一輪的。”得去,老闆拍了板兒。

但張策不想像拜訪大師一樣順着對方的話去捧或者誇,“這些話的價值配不上團隊的拍攝。”他要製造衝突。衝突,是被張策認為能在短視頻領域長久活下去且火下去的關鍵。

他想把手機當槍一樣拿在手裏對準賈樟柯,這是他為兩人的對談視頻所設計的封面,有點兒意思吧?再配上他起的標題就更刺激了,“電影是否會被短視頻踢出歷史舞台?”不得不説,確實是一個容易被引爆的話題點。他太懂得如何獲取流量了。

而那個標題,其實也是張策對自己未來想去涉足的另外一個領域的拷問。“如果這個時代是短視頻終將幹掉電影的一個時代,我已經在這個時代所走向的領域做得很好了,我又跑到電影去摸爬滾打,我是不是在逆時代而行?”他不希望是這樣的趨勢,“因為我還是想去另外一個舞台去試一試的。”但為了製造衝突,他必須站到賈樟柯的對立面。“這樣產生的交流和碰撞,不管大家如何去批評我的無知,我的什麼,最起碼讓大家看到了不一樣的聲音。”

當然,他也很想通過這場對話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一個關於還可追求拍長片、拍電影的意義,“我想通過他的回答來告訴我,是不會。”

“這個答案你得到了嗎?”我問。

“好像沒有很明確”,他説。

但張小球知道,老公張策是有野心的。“他想做出來那種非常牛逼的作品”,再具體一點,“他覺得他就得做一個能量產的導演。”張小球想了下,發現這裏還是夾雜着網絡思維,“要保持一個很快速的創作,不能好幾年磨一個。”

“很多人打心眼裏害怕我行”

張策在學着收斂自己的表達,“我真實的表達就會引來外界的攻擊。”他在書中看到一句話,記下來提醒自己要低調做人——“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電影會被短視頻踢出歷史舞台嗎?

這個話題實際上在影視圈也早有議論。張堯,一位曾在影視圈混跡多年,做過營銷和製片的人士,説他們曾堅定地認為不會出現這樣的結果,但現在不好説了。

“我聽説現在很多導演在拍電視劇的時候,他都按照3分鐘能不能剪出來一個抖音的cut來要求這40分鐘的劇。”因為開播期宣傳時得剪出來3分鐘一條,張堯説,“如果倒推發現這3分鐘太平了,沒有高潮點,他會改。”

短視頻似乎正在“改造”電影。但一個短視頻導演能不能躋身電影圈成為電影導演,那又是另外一個事。

“我不應該説出來”,張策有些懊惱,現在他已經不敢輕易跟別人説自己想拍電影了,一波媒體發酵後,這為他招來了太多的議論,或者説,攻擊。

“每個人採訪的時候都會問,我只能含蓄地説,肯定每個創作者的追求都是長片。但你這個話一旦被很多人看到了之後,他們就會想盡辦法來用言語攻擊你、來證明你不行。我沒説我行,但是他們不希望我行,你懂嗎?”

“你説誰?”問他。

很多人。他打心底裏他害怕我行。他們會用各種論據和自己已有的知識和經驗(來説明),什麼短視頻和電影天壤之別,你那種手法在這個短片裏能混得開,一旦放到院線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多啥了。”張策看夠了這些言論,“自始至終我也沒説我行,但我一定是讓他們害怕了,你可不能行,你一定不能行,你一定不要去行,要不然我就打了他們的臉了,嗯。”

拋棄大IP“朱一旦”後,導演小策又拋棄了短視頻丨尺度

張策在片場跟“演員”説戲

視影圈是有鄙視鏈的。站在山頂的是電影,然後電視劇、網大,最後是短視頻。而這又是一個及其看重出身與資源的領域,“中國電影界的中流砥柱,那些掌握絕對話語權的人,他們其實不太給所謂的短視頻出身的導演機會,他們更喜歡學院派。”張堯説這是一個偽善的圈子,“他們嘴上説着‘你有機會的你加油你試一試,你看xxx以前也是拍短視頻的,他現在也拍了長片對吧?’但是我敢打保票,每個説這樣話的人心裏面真實想的是‘你絕X不會成功’。”

既非科班出身家裏又沒人從事這一行,還是個拍短視頻的,那想要得到主流影視圈認可的出路就只剩下兩條,“有驚人的才華和極好的運氣”,張堯想了下,這樣出頭的少之又少。

而導演、FIRST青年電影展創始人宋文並沒有這樣悲觀,“我們FIRST就是野生之地啊。”他提起那位用5萬塊成本拍出在戛納展映,且被稱為“國產恐怖驚豔之作”《中邪》的“橫漂”導演馬凱,“現在有非常專業的影視界資源在和他對接,其實可怕的是這個傢伙他有持續的熱情。”

宋文不喜歡“電影圈”這個詞,“我一直覺得這個圈那個圈不是一個友好的詞,有某種霸權在裏面。年輕導演你可以自己成立一個圈子,你也可以去佈道,做一個讓別人有信仰感的東西。”

但就像當初他從朱一旦的團隊離開時一樣,張策仍舊揹負着來自各個面向的質疑與看衰。那時作為一個爆款IP的幕後製作人,名氣、賬號、資源,還有所有的觀眾都在對方那裏,無論哪一方面,他都知道自己必輸無疑,也有人提出,這場分離會是一場“雙輸”的局面。

時間已經過去一年多,關於當時那場轟動的分手的議論仍時而有之,但張策已經不想多去討論了,那場跨越春夏秋三季的漫長離職對他來説太消耗了。

1分鐘的短視頻張策已經做夠了,做到頭兒了。“我打造那個人設他太好製造衝突了。”比如他們在上海一家火鍋店排隊,他想有錢能不能買來時間?5分鐘寫了一個腳本,5分鐘拍完,再加上十幾分鐘的剪輯,可能火鍋都沒排上他的作品就出來了。

但一年多300個作品已經把他榨乾了。他長期失眠,夏天渾身發冷,“他必須走了,因為他的精神他的身體都已經處於一個非常高壓的狀態了”,張小球知道自己必須要用很強大的信念把他拉出來,“如果我不告訴他,這件事情你放心完全沒問題,他是不會走的。”

從2020年3月開始計劃離職這件事一直到10月徹底離開,這7個月內,張策總是在走與不走之間反覆橫跳,“一個是他不想放棄已經做出來的大IP,然後又不知道説走之後能怎麼樣。他就各種各樣擔心,擔心錢、擔心他的創作、擔心他會不會被別人笑話。”

但當張小球把張策的疑慮各個擊破了之後,發現他又會有新的擔憂出來。“我説你當一個自由自在的創作人好,還是給人打工好?你給人打工永遠受制於人。一個很簡單的例子,你想裝個簾子老闆不同意你不也裝不了嗎?”

張小球説之前張策被換到了一個有着整塊透明玻璃的辦公室,所有人都能看到他,這讓他很沒有安全感,他想裝個簾子,但過去了幾個月也沒裝上。“他給同事説、給行政説,給他老闆説了之後也沒有人去做,他就有點煩了,説我就要裝個簾子。”張小球又開始push他,“這種細節我説你都自己決定,別説裝簾子,你蓋個啥都行,顏色隨便你挑。”

張小球最終厭倦了跟他反反覆覆地爭論,“這件事情我來做決定就行了,不管怎麼樣你都要走,所有的責任和後果我來承擔。”從大學戀愛到結婚生子至今近十年時間,她已經太瞭解張策了,“他是一個不想承擔失敗結果的人,他可以接受失敗,但是這個結果不想是由自己的原因導致,他受不了這種指控。”但是張小球不在意,“我錯了就錯了,我是不會指責自己的那種人。”

在淄博,他們生活的城市,張小球火速租下了一間400平米的辦公室,並着手註冊公司。而此時的張策還在搖擺,只是內心裏的離職傾向從20%漲到了40%,後來張小球跟他説辦公室裝修好了,“你如果不來的話,我這個公司我就白花了這五六十萬”,那個數值又漲到了60%。但張策還在問,“你確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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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策和妻子張小球在未裝修的辦公室中

因為那個形式太成功了,你會對做其他的形式非常不自信,我已經找到一個那麼成功、那麼便捷就能獲得流量的方式,為什麼我還要拋開它去重新再來?我相信1萬個人可能都不會讓我離職,但她能看到我的痛苦,這也是她的魄力。”張策記得,曾經張小球在入職一家全國性教育機構三個月後,便做到了華北區課程銷售的TOP3。

“我知道他的理想在哪裏,就讓他朝着他的理想走,當時做這個公司,我就説我們不做短視頻,我們就做拍自由片,你想拍什麼就拍什麼”,張小球説。

當年10月,張策正式離職。但很快,他就跟張小球發生了一次非常嚴重的爭執,“我當時都有點放棄了,我不想跟他在一起工作了。”那時新公司成立不到兩個月,離職的事正被外界吵得沸沸揚揚,各種質疑不絕於耳。張策想休息,他還沒找到自己的着陸點。但張小球接了幾個“小活”,甲方們還總是一堆要求,張策爆發了,他指着張小球説,“你就是為了控制我!”

張小球理解他的焦慮,但她更知道那時的張策亟需得到認可,而不是消失在互聯網上。“現在是你熱度最高的時候,我不要求你往上,但你要穩住,最起碼這一次你先不能下來。”張小球説那是一場博弈,但對手不是前老闆,而是輿論,“你必須要贏了輿論,你必須在這次質疑中站住,如果你這次在他們的討論聲中偃旗息鼓了,不好意思,下次你再出來,你一樣還會被輿論給壓下去。”

“你不管幹什麼,哪怕是拍廣告,你也得保持更新,還要快,要讓網友看不出輿論對你有任何的影響。”張小球非常堅定。

後來張策把他們這次的爭吵過程當成素材拍進了廣告,效果還挺好的。

這是他一慣的風格——像個旁觀者一樣,將生活細節和身邊的人物寫進創作中,是張策從朱一旦時期開始就十分擅長的事。他有時甚至會“設局”。比如採訪見面寒暄過後,他一轉身坐進了自己辦公桌對面的椅子裏,把主位留給了我,並轉頭等着我坐過去——他想看到人在這種不適中會出現怎樣的反應。

新公司成立後,他當然沒有像爽文主角那樣迅速崛起,而是更現實地經歷了低谷。他嘗試着去解説自己編的電影、嘗試着拍攝自己的創業“慘敗”故事調戲網友,甚至拍起了無厘頭的古裝劇,但都反響平平,跟之前成百上千萬的播放量完全沒法比。挫敗嗎?當然了。

但轉機出現的並不算晚,就在2021年春節,他拍了一部名為《七姑八姨》10分鐘短劇,是跟平台合作的《拜年紀》。劇中四位淄博蔭柳村的阿姨邊打麻將邊操着山東方言互相吹噓子女的工作生活,越吹越玄乎,空間站和奧特曼都出來了,眼神和言語間刀光劍影。衝突拉滿,劇情完整,片子在B站發佈後很快衝上熱門,播放量迅速突破百萬(現播放量884萬),單條漲粉十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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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策(中)與《廣場往事》中的王三炮(左)和三舅(右)

沒有人可以質疑張策對流量的敏鋭度,他迅速調整方向,將鏡頭對準這些農村的大爺大媽,並賦予他們跟原本形象並不符合的身份,比如,隱退的持槍特工和提刀的古惑仔,而故事大多圍繞着一塊被爭奪的跳舞廣場展開。反差,張策的慣用手法,再一次為他打開了局面,《廣場往事》系列出圈。

“我的邏輯很簡單,你作為一個非科班出身的導演,你想成為一個電影導演,你唯一的途徑就是不斷地嘗試,不斷地拍,不斷地學習,而學習的過程是要通過實踐來證明的”,張小球説。

宋文覺得根本不需要去向着那些所謂的掌握了某種藝術話語權的主流靠攏,“他們可能進入了某種慣性,而你在某種範圍內只要找到更多喜歡你電影的觀眾羣就好了。”他想起黃渤曾説過的一句話,“只有野草和年輕人的夢想你無法阻擋。”

拋棄了一個大IP之後又重新站了起來

張小球經常給兒子講撿貝殼的故事,“你撿一顆貝殼非得摟懷裏,就算你口袋再大,早晚有一天也會滿,那你再也走不動,只有放下它們,你才能繼續往前,遇到下一顆更美麗的貝殼。”現在,她也把這個故事講給張策。

張策還沒有想好去做電影,但如果要做,一定是“悄悄地”。

“但凡投資方在片子還沒拍出來的時候做宣發特別強調是導演小策首部電影什麼的,我們都不會去做,小策知道這樣最大的結果只有一個,就是會摔得很慘”,張小球説,“如果這個電影做得不好,我可能連我的賬號都不會宣發。”

張小球今年打算讓張策進入真正的電影劇組去學習。

張堯覺得他們的這條路徑是對的。因為這個圈子裏“永遠都缺好的創作者,但是永遠好的創作者沒有第一部(作品)的時候是沒有人願意相信他們的。”

事實上,國內大多知名的影視公司和資本都已經跟這家名為造夢星和的公司接洽過了,想為這名年輕人提供更多的資源與支持。不過並沒有達成最終的合作,也許以後會有,但現在不行——他們要先穩下來。

張策確實穩下來拍了個片子。2021年底在B站上線。一個講農村大齡單身女青年追求歌唱夢想的故事,乍聽上去並沒有什麼吸引人的點對不對?但裏面卻暗藏了各種現實矛盾——女主36歲,未婚,被介紹的對象不是70歲的老頭子就是40禿頭兒的二婚殺豬匠,就這還被人看不上,聽見年齡要先打電話問問大夫這個年紀的女人還能不能生孩子;你説自己有夢想,母親説你神經病,踹開房門提着你的脖領子去看村口的老光棍,告訴你這就是追求夢想的結局;每天陪你小樹林練歌的男人是個貧窮的瘸子;村裏議論你的閒話一茬接一茬……

張策把“衝突=渴望+阻礙”這個公式用到了極致。但最後算是個happy ending,女主終被髮掘登上了大舞台,而那個一直愛着他的瘸子娶妻生子,當他在沙發上睡着時,電視屏幕上是自己曾經心愛的女孩在歌唱。

哦忘了説,是鳳凰傳奇演的,女主就是玲花,那個暗戀她跟她一起鑽小樹林練歌的瘸子是曾毅。

《鳳凰,涅槃吧!》片長近36分鐘,比張策以往拍過的所有短片都長,也比他以前講過的所有故事都好。審片到結尾的音樂響起時,整個團隊不約而同地鼓起了掌。“這片子一定會很棒,已經棒到我就直接懟甲方了”,張策説,“你愛要不要,這個片子比上個片子好10倍!”確實,片子上線沒多久就突破了600萬播放,甚至幣高於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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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涅槃吧!》劇照

他難得的平靜且完整地講述了一個故事。這裏面沒出現以前短片中常有的奧特曼、大砍刀之類的浮誇場面,但該抖的包袱一個沒少,梗也依然密集,他需要這樣一個一個的笑點留住那些沒有耐心的觀眾。

《鳳凰,涅槃吧!》也讓張堯看到了他的成長,“故事很完整,還有了些餘韻。”

但好作品帶來的快感迅速就被焦慮吞噬了——他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創作出比那更好的作品了。

“如果超越不了,一直拍沒它好的片子,不就是在原地打轉?原地打轉為什麼要去做呢?”張策説。他總是會階段性陷入這樣的焦慮。就是自從朱一旦戴着那塊勞力士出圈之後,一夜千萬的流量不僅提高了張策對數據的胃口,更加重了他自身的偶像包袱,他恐懼任何形式的跌落。尤其在作品質量上。

現在,是惶恐的時候。採訪當天他要跟公司裏的同事一起去打籃球,問張小球,“我現在能玩嗎?”初七復工,那天初十,“你才閒了4天你急啥?你這個人就是驢拉磨,拉着套就不能停了”,張小球回。

張策正在思考如何去“擺爛”,他想先拍一些爛片出來,以降低大家預期,包括觀眾、粉絲,以及最重要的是降低自己的預期。“我拍這麼爛的片子,那下回我稍微拍好點,那就是進步了。”

“那你設置一些多餘的情節,注水一些時長,這不是很好達到嗎?”

“那不叫擺爛,那叫能力不足”,張策説擺爛不是注水,“我認為的擺爛是沒有流量,任性地拍一個自己喜歡的。”

張小球有時會害怕張策那種突如其來的思考,比如現在公司的商單一個接着一個,他又開始想自己是不是被金錢綁架了?為了錢而創作?“你看我根本就不像大家説的那種純粹的創作者,我也無非是一個俗人。”包括想拍電影也是,他甚至懷疑自己可能只是處於對名利場的熱愛。

“誰説創作者一定要做一個聖人?只有理想沒有慾望的人是不可能的,那是佛。”張小球覺得他擰巴得讓人崩潰,已經懶得去寬慰他了,“你更需要打擊。不要因為你的片子帶來了錢,就覺得你是在為錢創作,那是因為你現在有價值了,原來沒有人給你錢的時候,你不也是在拍嗎?”

那些直接跟金錢掛鈎的事,張策從來不碰,就算當初做朱一旦時去跟老闆談利益分配,向來也都是張小球出面。“談錢就一定會有博弈,會牽扯到一些不好的東西,他覺得那些會影響到他對這個人物的喜愛程度,那他就沒法去創作,他需要統一。”

張小球很想找人給張策寫四個大字,“不忘初心”。“雖然俗,就是不斷地提醒他,不要去關注那些身上的枷鎖,你覺得它好玩你才去做這個事情。”

去年10月的那趟平遙行中,張小球曾提了一嘴,“什麼時候咱們辦個淄博電影節?”別説,還真辦了。但不是淄博的,是蔭柳村的,那個《廣場系列》的誕生地。

他們將蔭柳村一處廢棄的廠房改造成了大禮堂,牆上貼着《七姑八姨》《鳳凰,涅槃吧!》《飛馳餘生》等作品展板,舞台上方是一塊寫着“環蔭柳村金鉛球獎頒獎晚會”的紅招牌,大門外立着簽名牆,延伸出去的路上鋪着紅毯,一切都煞有介事。但只有站上舞台你才能知道,他們為了節約成本,舞台兩側的大柱子只有面相觀眾那一面刷了漆。

《廣場往事》的演員們一波波走紅毯入場,還有張策,他一下車就被一羣手拿照片的老人圍了起來,因為只要拿到他的簽名照,他們就可以去找工作人員領10個雞蛋。

這一場類似於聯歡會的電影節是為了給2021年做個總結,他們也要評出最佳男女主角等獎項,獎盃是一個配着可伸縮枴杖的金閃閃的鉛球,據説很實用。張策用一種偽紀錄片的形式記錄下了這場電影節,一場最為與眾不同的電影節。這部片長75分鐘的偽紀錄片,是目前為止小策拍過的最長一部作品,但並沒有“撲街”,它在B站上的觀看量突破了500萬。

“他野蠻生長了這麼久,該沉下心學習一下技法了,等到他知道什麼是好的標準之後,再忘掉這些技法,那個時候他就‘成’了。”張堯説,“一部作品,觀眾喜不喜歡沒有標準,但好不好是有標準的,什麼可以衝破這個理論派的‘好’?唯有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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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策跟《廣場往事》的演員們

張策覺得自己對於傳播的價值就在於,他在拋棄了一個大IP之後又重新站了起來。“再更爽文一點的話,後來就應該是又在電影界混出了名堂,成為了一代名導。但現在不應該進展那麼順利了,應該是進軍電影圈後遭遇了重大的打擊,對,然後再站起來重新獲得了電影界的認可,然後我還沒謝幕就出了車禍,被殺了。”

“這個結局有點意外”,我説。

“創作劇情需要嘛,這樣寫我更能獲取流量”,張策説。

(應受訪者要求,張堯、張小球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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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後浪研究所”(ID:youth36kr),作者:巴芮、薇薇子,36氪經授權發佈。

版權聲明:本文源自 網絡, 於,由 楠木軒 整理發佈,共 8672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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