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在陰陽師火遍全國成為現象級手遊的時候,打造同名電影和劇集的消息隨之而來。
將瑰麗奇異的東方奇幻世界搬上大銀幕並不容易,時隔四年,電影《侍神令》終於定檔大年初一。
導演李蔚然是2017年正式接手項目的,他是廣告片導演出身,執導的第一部電影是《決戰剎馬鎮》,提名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也拍過愛情電影《我想和你好好的》。
《侍神令》導演 李蔚然
《侍神令》是他執導的第一部大製作影片,意義不言而喻。
影片拍攝週期10個月,後期製作長達兩年,由中、日、韓、美、印等多個國家的8支視效團隊共同完成,超過2833個視效鏡頭,創作了702個數字角色。
不同於高度還原遊戲的影片《魔獸》,《侍神令》在改編上幾乎推翻了遊戲陰陽師的所有設定,架構了全新的世界觀,併為之創作了符合電影觀眾需求的劇情。
在這個世界觀裏,人與妖分域而居互不干擾,但有部分妖怪仍在人界活躍,於是人界成立了名為“陰陽寮”的機構專門降服他們。
和之前的志怪類影片不同,《侍神令》的劇情視角以妖怪為主。
遊戲裏的鐮鼬、鬼赤、雪女、海坊主等都擁有自己相對完整的故事線,茨木也以“慈沐”的名字在影片裏擔任重點反派。
妖怪故事線的豐富意味着特效成本激增,同時還要面對觀眾與遊戲玩家的重重審美考驗,改編和創新上稍有不慎便會引起反噬。
看上去這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決定,在Ifeng電影的獨家專訪中,導演李蔚然也分享了過程中的艱難與對影片的期待。
晴明、柏雅、百旎、神樂,四個人四種擔當
“一個日本人當主角,我是不接受的”
關於影遊聯動,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是遊戲熱度的維持。
時隔四年,遊戲陰陽師熱度不復以往,當遊戲玩家的情懷逐漸薄弱,電影將何去何從?
對於這一疑問,影片主創從一開始就想好了答案。
只保留遊戲中的部分角色設定,比如晴明、柏雅、百旎、神樂四個角色在電影裏也仍然是人界的主角,其餘則全部以電影思維進行創作。
“遊戲是一個二次元的東西,而且它是和風的,如果你照搬,兩個問題,第一個照搬的話變成一個cosplay了,第二個,比如説晴明,那是日本人的衣服,一個日本人做主角,我自己是不能接受的。所以我們既要照顧遊戲的美學風格,也要讓它是一箇中國人的電影。”
日本是一個深受中國唐朝美學風格影響的國家,李蔚然他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以唐做影片的背景設定。
“所以你看這些角色,包括後面這些顏色、屏風的畫法,都是以唐為背景,裏邊的建築、官服都是唐朝的。但是像晴明這種,他屬於人妖兩界,他衣服一定不要那麼樸素,一定要有自己的一種style在裏面。”
不管是遊戲還是影片,晴明無疑是最重要的一個角色。
《侍神令》裏,晴明甚至是唯二的陰陽師,另一個是周迅飾演的百旎,她是執掌陰陽寮的掌案,與晴明締結了侍神契約。
百旎的遊戲原型是八百比丘尼,一個能力超凡的流浪占卜師,因吃了人魚肉而長生不老,不過《侍神令》將她的這一特點隱去了。
遊戲裏同是陰陽師的柏雅和神樂在電影裏是兩個法術低微的人類,而且有感情糾葛。
李蔚然希望他們能代表同為普通人的觀眾,讓大家看電影時有一種遊戲玩家的體驗感。
這也是和遊戲聯動的一部分。
“我們希望這四個角色分別有不同的擔當,晴明是陰陽師,現在百旎也是陰陽師,陰陽師肯定都懂這個世界怎麼回事,普通觀眾是素人,他還不懂你們這個電影是幹什麼的,所以我們希望有兩個人是像觀眾一樣的普通人,去了解這個世界的。柏雅是最普通的,神樂是知道一半,另外一半不知道的。”
“這樣的話我們電影的這個體驗感的設計,其實跟遊戲的設計是互連的,遊戲也是通過這四個角色去玩遊戲,電影我們也是想通過這四個角色去全面的展現這個妖怪世界。”
李蔚然本人是遊戲陰陽師的資深玩家,投入過很多情感,也花了很多錢,茨木和雪女是他比較喜歡的兩個妖怪。
改編成電影后,陳偉霆飾演的慈沐無論是頭上長犄角的造型還是斷手之後接上的新手,都高度還原了遊戲人物外觀。
侍神雪女的冰凍技能也與遊戲無二,視覺上甚至更勝一籌。只不過在電影裏,雪女是慈沐的侍神。
侍神與主人是《侍神令》裏重點突出的人物關係。
晴明是百旎的侍神,雪女是慈沐的侍神,鬼赤是柏雅的侍神,桃花、鐮鼬、八彩等都是晴明的侍神。
其中晴明的侍神最多,關係也最複雜,除了妖,神樂最大的夢想也是做晴明的侍神,而柏雅又一度被晴明欺騙做了他的侍神。
之所以沒有按照遊戲設定將柏雅寫成晴明的朋友,展現二人的友情,李蔚然説是為了突出影片的另一主題,人與妖的關係。
無數的影視作品裏,人與妖都是對立的設定,《侍神令》也不例外。
柏雅作為普通人天生對妖存在偏見,“這個是人的本性,就是你對自己不熟悉的、陌生的東西,長的跟你不一樣的,你都會有一種偏見。”
他發現人與妖之間有一種叫侍神令的契約,成為侍神的妖為了主人可以無條件犧牲自己。
他一開始對這一契約持懷疑態度,不相信妖怪會有如此高的品格和奉獻精神,直到因緣際會下,參與到了以晴明為首的對抗惡妖、保護人界的戰鬥中。
看到眾侍神為跟隨主人保護人界無畏犧牲後,他發現自己錯了。大戰過後,柏雅徹底消除了對異類的偏見,認同了妖怪裏也有好妖這件事。
藉由柏雅的人物線,《侍神令》在價值傳遞上完成了昇華。
挑戰最難數字角色,展現全新妖怪感
“它們不美式,很中國”
李蔚然對影片最感興趣的一點就是做妖怪。
以往大眾熟知的《西遊記》《聊齋》《封神》等影視劇裏,妖怪都是直接在人的身體外套了動物的套子,説的也是人話。
“什麼孫悟空、豬八戒,包括金角、銀角大王,這些妖怪、精怪都是人形的,他特效化妝或者擴形,突破不了了。”
作為有開拓性的奇幻鉅製電影,李蔚然覺得要去挑戰一些真正有價值的事情。
“所以我們希望把這種技術用進來,雖然用數字角色創造數字生物這個事是非常難的,因為在好萊塢也是非常非常難的。”
“而且我們這一次挑戰了不同的技術,皮毛的,類人的皮膚的,然後有混合的皮膚的,這些都是非常難的技術。這些生物處理好他身上的條件以後,你怎麼讓他運動起來以後骨骼肌肉的捆綁呈現那個運動感,肌肉的脹縮感,包括他身上穿的東西、掛的東西怎麼跟隨地特別舒服、自然,這都是非常難的。”
《侍神令》之前,上一部做大規模數字角色的電影是《捉妖記》,那部影片同樣是用歐美的動畫技術處理的妖怪外形,在很多人看來他們和東方文化結合得還不夠好。
如何讓西方技術下的妖怪與東方誌怪色彩融為一體,也是李蔚然做《侍神令》最頭疼的問題。
他們做這些妖怪的出發點是想展現一種全新的妖怪感,讓它們與觀眾能無障礙交流,不被看出來是視效。
“如果它的表情能很好地傳達情緒,能讓觀眾認可,它好笑的時候觀眾會笑,落淚的時候、感人的時候觀眾會哭,這個角色我覺得算是成功的。”
為此他們摒棄了讓妖怪説人話的慣例,而是堅持使用“妖言妖語”,拒絕低幼化,同時加重了妖怪的感情線。
《侍神令》裏最能展示主創對妖怪想法的角色非鬼赤莫屬。
它本是海坊主用來賺錢的工具,只會打擂台,直到柏雅的出現才挖掘了它善良的一面。
鬼赤被柏雅一念之仁救下後便一路跟隨柏雅,直至最後的大戰中為輔助柏雅保護人界主動犧牲。
這是一隻會令人心疼的妖怪,承擔了不少淚點,也是所有數字角色裏最難做的一個。
李蔚然希望鬼赤變小時能有嬰兒肌膚般的彈性,在打架和蹦跳時皮膚是Q彈的。
“真的是最難搞,你很難去抓住它那種特別正確的感覺。它那個彈性特別不好去跟別人講,就跟我們的視效團隊來講,做不好那個臉就像腫了,很硬的感覺。”
幸運的是,當時李蔚然的孩子正是嬰兒階段,才一歲多一點,有天回家他看孩子的臉越看越可愛,戳一下又很有彈性。
於是靈機一動偷偷拿出手機,一邊摁孩子一邊拍視頻,告訴視效團隊嬰兒肌膚般的彈性應該是怎麼個彈法。
結果被老婆警告:“你不許把這個東西發到網上去。”李蔚然當下保證:“我説你放心,我沒有拍到眼睛、鼻子,我就只看看臉的彈性。”
相比技術,這中間的跨國溝通更為艱難,如何將東方文化的意藴準確地讓國外的特效團隊理解,很考驗中方團隊的能力。
説得太具象了,可能會限制對方的創意發揮,做出來可能還不是自己想要的,但又不能説的太抽象。
“因為有些到具體問題上,比如有些是你個人的喜好,你就要跟他説得很清楚,你這個光一定要這麼打,身上的反光才漂亮。”
其他國家不理解中國的妖怪文化,一開始做出來的妖怪都是他們自己國家的人物形象。
鬼赤在中方圖紙上最初的長相很像老百姓貼在門上的年獸。
結果交給印度視效團隊以後,對方把它做成了一隻梳着唐朝髮髻的“印度濕婆”,眼睛一看就是印度人。
中方團隊哭笑不得,再三改版下才成了現在的樣子。
“每個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除了外形,在妖怪的服裝上,李蔚然也力圖讓他們有東方色彩,從目前的效果來看,他覺得自己做到了。
“其實它不美式,你看它多中國。”
“它們穿的這些,掛着的銅錢,戴的帽子,都是很中國的,我覺得它這個技術給你感覺是外國人的技術,但我們其實就想把這種技術跟我們東方的審美、文化結合起來,這個我覺得應該看得很直觀的。”
多次邀請遊戲玩家參觀,經受層層考驗
製作經費太高,票房將決定未來市場
作為自己執導的第一部奇幻大片,李蔚然壓力非常大,因為要照顧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做這樣的電影,古裝、動作、視效全都有了,這些東西你都要去控制,要協調它們,讓它們呈現出一種統一的美感。”
他曾經問過陳國富,為什麼會選他來執導《侍神令》,陳國富告訴他自己周圍的人都在向他推薦李蔚然。“像陳坤、馮紹峯都同時推薦我,所以他覺得肯定我是有某種值得信賴的條件。”
李蔚然曾被業內稱為“廣告界的張藝謀”,他對畫面視覺掌控力度很強,而且創作總是以人為主體,對人與人之間情感變化的拿捏很準確。
這些長處恰好與《侍神令》的高視覺要求與賦予妖怪細膩情感的改編不謀而合。
創作過程中,遊戲方網易也給予了很多幫助,做到中途,他們經常會讓一些遊戲玩家來參觀,看能不能接受這些角色是這樣的。
“包括網易遊戲的總監,網易內部的高管他們都會來看,我們在他們這個層面也是反覆經受考驗。”
如今《侍神令》面臨春節檔大考,李蔚然覺得自己經受住了之前的考驗。
“我在這個電影裏面,把我想要表達的對東方美的一種嚮往放進去了,然後把現在世界上最先進的技術融進來了,和東方的美做了結合,這是我在製作這個電影的過程中的一個重要訴求,這些東西都實現了,我是很開心的。”
他希望國內喜歡奇幻和志怪類型電影的觀眾一定要來看《侍神令》,某種程度上它預示着今後這類電影的市場走向。
“因為這個東西製作經費太高了,有沒有高票房的電影出現,投資人有沒有信心,這些是關鍵,如果大家真的喜歡看這一類,一定要去看我們的電影,如果票房好的話,投資人就還會有信心再做這一類型的電影,如果我們電影票房不好,可能這個類型電影就很久沒有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