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中國人的精神世界是非常豐富的,比如武俠,從古至今都是國人精神世界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傳統的武俠套路固化,復仇比鬥嗜殺;而上個世紀50年代,梁羽生率先揭開了新派武俠序幕,金庸又將這種“新”發揚到了一個非凡高度。如今談起武俠,大多數人腦中浮現的第一個代表宗師,必定是金庸。
雖然金庸已經逝去,但他和諸位武俠宗師締造的江湖傳奇仍然在繼續着,俠之一字早已刻入國人的骨髓血脈之中,宗師不在,江湖仍有俠氣。
俗話説萬紫千紅才是春,武俠二字雖然固定不變,演繹它的方式卻有千百種,譬如古龍與金庸的風格便有很明顯的不同,對於作家而言,決定風格的往往是個人經歷以及這經歷塑造出來的脾性。
金庸,本名查良鏞,出生於1924年,查家在清代也是個仕宦大族,祖上“一門七進士,叔侄五翰林”,而金庸的成長期又正逢國多災難,他讀的是《資治通鑑》、《二十五史》,看的是民族危機風雨飄搖,還受到家中的長輩影響:
他最敬佩的爺爺查文清,當年在與洋人傳教士的鬥爭(1891年丹陽教案事件)中表現出不屈的民族氣節,讓百姓欽佩頌揚也讓金庸深以為榮。
種種因素綜合起來成就了一個將歷史武俠寫到極致的金庸,從1955年《書劍恩仇錄》發表開始,金庸的風格逐步成型,在他筆下武俠不單單是江湖熱血,更摻雜了壯闊歷史畫卷中的矛盾衝突,而這衝突如果落在亂世中往往表現得更激烈,後來的《倚天屠龍記》和《天龍八部》等便很好地凸顯了其風格特色。
即使是以史稱“康乾盛世”為背景的《鹿鼎記》,依然能讀出很鮮明的矛盾感。封建末路的盛世不是真正盛世,依然昏黑,韋小寶作為主角甚至顛覆了慣常的武功高強大俠套路,乍一看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仔細品讀才知道金庸在武俠外還糅合了史與奇,成就武俠創作高峯。
《鹿鼎記》是金庸封筆之作,1972年9月便在《明報》上刊完了。那一年金庸給古龍寫了封信,古龍看完信後的反應很大,半天説不出話來。
古龍比金庸小14歲,從年齡上算後輩,1956年金庸發表《碧血劍》跨入新派武俠行列時他還只是個剛試着給詩刊雜誌投稿的小年輕。古龍生平遭際坎坷,為人既狂且痴,早年輟學養家混跡江湖,結下了仇怨,也塑就了他身上的浪子氣質。
白居易説“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如果説金庸的“時”是遍觀民族歷史後凝出的英雄豪情,那古龍的“時”就是嚐遍世事風霜後釀出的寂寞雅望。1960年,古龍武俠初作《蒼穹神劍》發表,這個時期,古龍創作雖然還帶有模仿痕跡,但也已經具備影響力。
隨後古龍接連發表《武林外史》、《絕代雙驕》和《楚留香傳奇》等經典之作,開始了屬於他的黃金時代。現在很多人喜歡拿古龍和金庸作比較,實際上金庸與古龍之間並沒有什麼矛盾衝突,金庸非常欣賞古龍身上的特質,用“慷慨豪邁、跌蕩自如、文如其人、復多奇氣”來形容他。
對於古龍的作品,金庸用“浪漫”二字形容,而且他認為,古龍身上真正有俠氣,與之相比他更偏規矩學者型。老話説英雄惜英雄,金庸封筆後,為了讓《明報》上的武俠新派作品持續,便寫了那封信向古龍約稿。
雖然只是一封約稿信件,但收到信後的古龍卻連澡也顧不上洗了,匆匆讀完後便整個人癱在椅子上,“半天不説一句話”。因為它不僅是約稿,更重要的是能看出一位“武林盟主”對他有所期待,而後,古龍果真寫就《陸小鳳傳奇》系列發表在《明報》上,這個系列此後大獲成功,古龍也成為與金庸比肩的武俠大師。
1985年9月21日,古龍不治離世,年僅48歲,金庸“深自悼惜”。
古龍的江湖與金庸截然不同,然而兩位宗師各有所妙,非要比較高下其實沒必要,在筆者看來,金庸古龍在新派武俠上的成就應該是互補的。古龍的筆補上了金庸式“以天下為己任”英雄所缺的一點世俗個性,俠並非要完美,因為任何人都不可能完美。
而金庸作品的歷史感和傳統文學美,又補上了古龍式“快意江湖”行文所缺少的厚重語言表述功底,尤其是寫美人,金庸筆下的木婉清、小龍女等女性人物刻畫,無一不是以境襯人品格,“新月清暉,花樹堆雪”,光品文字,就能讓讀者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羅馬不是一日建成的,武俠宗師也不是橫空出世的,任何成就都需要經歷從起步到摸索再實現,如金庸這般的大師,當年照樣被工友圍着“威逼”催稿,才寫就武俠處女作。
“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