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日,在榮獲了“八一勳章”之後,“排雷英雄”杜富國接受了《面對面》欄目的獨家專訪。
“排雷英雄”的新角色
杜富國,今年31歲,貴州人,一級上士軍銜,19歲時參軍入伍。27歲時,成為家喻户曉的“排雷英雄”。現在的他,是南部戰區陸軍微信公眾號的播音員。
記者:你坐在這接受採訪會覺得緊張嗎?
杜富國:有一點點。
記者:你已經是南陸之聲的播音員了,在話筒前你都已經非常自如地在表達了,是不是?
杜富國:沒有,我每次演講或者做報告上台前都會緊張,尤其是剛上去的時候更緊張,到後面可能就要好一點了,採訪也是有這種感覺。
記者:當你説出那句聽眾朋友你們好,我是杜富國的時候,你內心是什麼感受?
杜富國:當時我的感覺就像看到《新聞聯播》的主持人一樣神聖,我特別崇拜他們。
“播音員杜富國”系列節目播出之後,引起大家的關注。作為主播,杜富國給戰友們分享自己故事的同時,還專門講述以革命先烈為主題的故事。
普通話的練習,是在杜富國受傷後,和康復治療同時進行的。他的聲音因反覆練習逐漸清晰而洪亮。康復期間,有一首歌也是他反覆練習的。
記者:《你是我的眼》是唱給誰的?
杜富國:我感覺所有人都是我的眼。
記者:我看你還是重慶一個學校的校外輔導員,特殊教育的校外輔導員。
杜富國:對,因為他們跟我一樣,都是盲人或者盲童。因為他們都比較小,每次去的時候感覺他們都特別陽光,而且他們會很多我都不會的,他們會樂器、唱歌和踢足球,感覺他們特別厲害,也特別能幹。
記者:你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你自己會有什麼不一樣嗎?
杜富國:我會融入進去,跟他們一起唱歌,他們也給了我很多震撼。他們都是想考上大連盲聾學校,以後要做一個有用的人,我覺得特別感動,為他們驕傲。
“你退後,讓我來”
2015年,杜富國選擇成為一名排雷兵,那時,他24歲。經過刻苦訓練,杜富國掌握了10餘種排雷方法,3年多的時間裏,累計進出雷場1000多次,排除地雷和爆炸物2400餘枚,處置各類險情20餘起。
2018年10月11日,在雲南省麻栗坡縣老山西側壩子雷場排雷作業時,面對一枚局部露出地面的加重手榴彈,杜富國對同組戰友喊道 “你退後,讓我來”,在進一步查明情況時突遇爆炸。
記者:當你看到那枚半裸露重型手榴彈的時候,你意識到可能會發生什麼嗎?
杜富國:作為一名掃雷兵、黨員和組長,面對危險爆炸物的時候就應該衝在前面掃除雷患,所以當時就沒有想那麼多。
記者:在這漫長的三年多的時間裏,每當你的戰友回想那天,他們都會重複你説的“你退後讓我來”這六個字,這六個字你也會經常想起嗎?
杜富國:其實我聽到這六個字的時候感覺很正常。
記者:你怎麼覺得就很正常?
杜富國:換作別人肯定也會這麼説,我們班長、我們隊長都可能會這麼做。
那場爆炸不僅奪走了杜富國的雙手和雙眼,還在他的身上留下了70處疤痕。2018年,杜富國轉院到重慶的西南醫院繼續治療。此後的四年時間裏,他要重新面對這個曾經熟悉的世界。
記者:從2018年10月11日之後你的生活就被變成了兩個部分,“現在”兩個字對於你來説意味着什麼?
杜富國:意味着一個新的開始。
記者:但是我記得當時你知道自己眼睛看不見的時候,你説你一直在想我還要不要活下去,足見這個打擊有多大。
杜富國:剛受傷的時候這種感覺比較明顯,後面適應生活就好多了,感覺跟正常人一樣,只是換了一種生活方式而已。
記者:這個內心的轉變是什麼時候完成的?
杜富國:剛開始受傷之後不敢接受現實,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很迷茫。其實那個時候就在想我以後怎麼辦,還能做什麼,我在自問自答,然後得出的結果是我是一名軍人,我是一名戰士,我要重新站起來,從心態上開始轉變。
用軍人的方式面對
在重慶除了病房,杜富國最常去的地方是陸軍軍醫大學。只要不下雨,他每天都要去操場上跑步。在那裏,他可以聽到軍號聲,負責照顧他的戰友田俊挽着他,和他一起奔跑。每次至少3公里,狀態好的時候就跑10公里。杜富國説過一句話:“雖然我們看不見太陽,但心裏要升起一個太陽。”
記者:要去怎麼樣讓現在的生活符合你自己內心對自己的要求?
杜富國:我要重新學習生活的所有技能,哪怕是小到刷牙或者穿鞋、穿衣等等,都是一個新的開始。
記者:現在你比過去熟練了很多嗎?
杜富國:基本上,可以説面對了很多挑戰很多難關,最大的障礙其實就是自己心理障礙,心態上要擺正。另外我也是一名軍人,作為一名軍人面對艱難困苦永不言敗。
記者:我記得上一次採訪的時候你對我説,説你特別希望能夠回到部隊去,你對自己的戰友説等着我,我一定回來。
杜富國:其實我現在西南醫院的治療已經告一段落,也就是説下一步我就會回到部隊,回到戰友身邊和他們並肩戰鬥,立足本職崗位。
記者:那個時候的杜富國和三年之前的杜富國又會有什麼不一樣呢?
杜富國:三年前我和戰友們一起掃雷,一起並肩戰鬥,三年後我回到部隊之後,我也會和戰友們一起在背後默默支持他們,我會用我的聲音分享強軍故事,用我的聲音去傳播正能量。
因為眼球被摘除,杜富國的眼睛需要定時做清潔,這個任務落在了妻子王靜的身上。杜富國受傷後,王靜成了他的眼睛。
記者:即便是眼睛看不見,生活還有很多的色彩和樂趣。
杜富國:作為一名軍人遇到困難挫折的時候,其實我們都不怕困難的,困難面前我們只會越挫越勇。
記者:你戰勝了什麼樣的困難,讓你覺得你這份勝利特別珍貴。
杜富國:剛開始有一段時間我經常做噩夢,夢見我感覺跌落進一個深谷,怎麼爬都爬不出來,這是一種心態上的問題,戰勝它了之後我覺得世界挺美好的,每天過得挺開心的也挺幸福的。
在貴州大學2022屆學生畢業典禮暨學位授予儀式上,“排雷英雄戰士”杜富國成為貴州大學成人高等教育行政管理2022屆畢業生。他坦言:成為大學生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今天圓夢了!
記者:你也好像剛剛拿到了一份屬於行政管理專業的畢業證書,是成人高等教育的。
杜富國:沒有,這是個小事情。
記者:怎麼小呢,一點都不小。
杜富國:因為在學習過程中,由於自身的底子比較薄弱,所以很多時候別人學一遍我可能學很多遍,再加上眼睛看不見,需要身邊老師一遍一遍給我朗讀,但是在老師和戰友們鼓勵下支持下,我克服了這些困難。
記者:你看這張畢業證書對於你來説也意義不同。
杜富國:對我來説主要還是去學點東西,最重要的是去感受現在的生活,融入到現在的生活。
製片人丨劉斌
記者丨王寧
策劃丨黃瑛
編導丨沈公孚
攝像丨楊帆 李向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