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諾蘭拍出了自己的電影處女作,黑白懸疑片《追隨》。
在90年代,彩色電影早已是市場的主流選擇,諾蘭之所以會“逆流而上”的原因只有一個:
窮!
電影的拍攝設備,僅是一台Arri BL 16mm攝影機和一部發條相機,沒有任何補光的手段。
影片中大部分道具都是真實的生活用品,而兇器之所以選擇錘子,是因為沒錢製作道具槍;
又因為沒錢調色、補光和租用場地,外景需要根據環境調整機位,只能祈禱沒人擋鏡頭。
最終,在花費了6000元美金,耗時將近2年的情況下,諾蘭完成了他的首部故事片。
然而,簡陋的製作條件並沒掩蓋諾蘭的才華,黑白之下神一般的敍事反而讓他“一戰封神”:
28歲就憑該片在舊金山電影節上備受關注,併為日後的經典之作《記憶碎片》鋪好道路。
同時,《追隨》的成功也讓公眾意識到,黑白片的年代也許並沒有完全過去。
不過,今天的主角並不是諾蘭,要為大家介紹的電影也不是《追隨》。
而是2013年亞歷山大·佩恩執導的黑白電影——《內布拉斯加》。
這部由派拉蒙電影公司發行的電影製作成本不低,保守估計約1300萬美元。
所以單純從技術角度來講,這部電影完全有條件拍成彩色,然而導演卻堅持要拍黑白。
內布拉斯加州位於美國中西部地區,地形和氣候適合發展農業,農業面積佔了90%以上。
然而,該州在美國的地位説得好聽是“農業領先”,説得不好聽其實就是個“大農村”。
在例如《生活大爆炸》等“接地氣”的美劇裏,內布拉斯加會成為“土老帽”的代名詞。
所以,對於大多數通過美劇認識美國的國內觀眾來説,內布拉斯加州的吸引力並不高。
因此,相信不少人在看到這部以內布拉斯加命名的電影時,內心的第一反應是“拒絕”的。
甚至還可能有人會懷疑:這部獲得了6項奧斯卡提名,5項金球獎提名的電影,是不是靠黑白片來故弄玄虛,以便能獲得評委的青睞?
根據導演亞歷山大·佩恩的自述,影片其實是用彩色的膠片拍攝,在後期製作時才轉為黑白。
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導演覺得黑白更有詩意,用彩色影像會略顯單調。
諾蘭拍黑白片是因為窮,佩恩拍黑白片是為了有詩意,兩者相較,後者確實顯得譁眾取寵。
畢竟風景作為公路片最重要的元素,怎麼可能黑白的效果要比彩色的好呢?
但當我把這部115分鐘的電影看完後,居然有點理解導演的想法,甚至覺得雖然拍成黑白片的確損失了優美的風光,但卻能讓電影中的人文活動和風景更好地結合。
電影講述了一個居住在蒙大拿的老頭子伍迪,某天收到了一份傳單,上面寫着他中了100萬美元,只要付費訂閲了傳單上的雜誌就能領獎。
如此老套又粗糙的騙局,相信稍微有點理智的人都會嗤之以鼻。
但老頭子伍迪卻彷彿“鬼迷心竅”了,不僅對自己中獎一事堅信不疑,還不顧家人阻攔,執意要前往傳單上的地址——內布拉斯加州的林肯市去領獎。
蒙大拿和內布拉斯加相距不算遠,本來開車過去一趟也能權當旅遊散散心。
但不巧的是,年老的伍迪因為酗酒而被吊銷了駕駛證,兩個兒子和老伴又不願意陪他去。
一氣之下,他乾脆選擇步行前往,然而剛走上高速就被警察叔叔逮住送了回去。
經歷了多次爭吵和出走後,伍迪的家人知道無法説服他放棄前往內布拉斯加的念頭。
小兒子大衞恰逢最近情場、事業雙失意,於是決定和父親“瘋一把”,開車帶自家老頭上路。
上路不久,大衞就開始意識到父親心裏明白中獎是騙局,之所以固執地堅持或許另有隱情。
伍迪一路上依舊不改酗酒的習慣,結果不小心喝醉了磕破頭進了醫院,無法按時到達林肯。
在伍迪的堅持下,大衞不得不陪他在距離林肯不遠的小鎮度過週末,待他穩定後再上路。
這個小鎮是伍迪出生的地方,裏面不僅有伍迪的親戚,還有許多和他相識的舊友。
但正如風燭殘年的伍迪那樣,這個經濟蕭條的小鎮缺乏生機,鎮上的人無論老少都過得很“喪”,重遊故地的伍迪並沒因此而感到快樂。
大衞擔心父親會因為中獎的事出洋相,千叮萬囑他不要向別人透露中獎的事,結果伍迪這邊嘴上答應,那遇到好友艾德就忍不住吹噓自己即將成為百萬富翁。
小鎮的消息總是傳得飛快,不到一天,全鎮人都知道伍迪“中獎了”,紛紛前來給他道賀。
看着父親被“眾星捧月”時重獲新生般的眼神,大衞開始明白到父親為什麼執着中獎。
中獎雖然不是真事,但卻是父親可以拿來“挽尊”的談資,畢竟他的一生實在太不得志了。
然而好景不長,親友們轉眼間就露出了覬覦伍迪獎金的嘴臉,有人賣慘博同情借錢,有人謊話連篇“無中生債”,有人甚至還喬裝打扮搶走了伍迪的獎券。
在此期間,大衞通過走訪父親的老熟人,對父親的生平也有了更詳盡的認知。
這個鬱郁不得志的老人,當年在鎮上也算是“風雲人物”,但奉子成婚後,他為了家庭最終還是向現實低頭,把自己的修車店賣給朋友,拿着本錢搬去蒙大拿給妻子開理髮店。
徹底瞭解父親過去的大衞更加明白了父親為何沉浸在中獎夢裏,他希望能完成父親的心願。
母親和哥哥的及時到來也替他們擋下了不少找上門來的麻煩,四人還故地重遊了父親出生的老房子,這一切都讓伍迪老頭子感到很愉快。
然而,獎票是假的事情最終還是被一心想訛錢的艾德發現了。
他把假獎票的事大肆宣揚,只為了報復伍迪不願借錢給他。被眾人嘲笑的伍迪感到顏面無存,身體狀況突然惡化。大衞見到父親的健康不容樂觀,只好勸説父親放棄前往林肯領獎。
沒想到伍迪嘴上答應了放棄,身體卻直接垮了,經過一夜的搶救才回過神來。但和死神擦身而過並沒讓他停下腳步,趁着家人不注意,伍迪又再次踏上前往林肯的路。
大衞只好在找到伍迪後同意繼續載他去領獎,並毫無意外地被告知百萬大獎根本不存在。
更加諷刺的是,騙局的組織者還給他發了個“安慰獎”:一頂印着“獲獎者”的帽子。
一個在現實和幻想中都徹頭徹尾失敗的人,戴着一頂代表成功的帽子,看着就讓人心酸。
《內布拉斯加》是一部温馨的公路治癒片嗎?看到這裏似乎很難讓人同意這個説法。
畢竟故事圍繞伍迪老頭可悲的一生展開,甚至開局就能看到他鐵定會被騙的結果,除了偶爾有些輕鬆的劇情可以稍微調節氣氛外,通篇的氛圍都比較沉悶和壓抑。
特別是在伍迪出生的小鎮,黑白畫面讓本就死氣沉沉的小鎮顯得更加頹廢,充滿悲劇色彩。
但它卻又不是一部徹頭徹尾的悲劇。因為在故事的最後,小兒子大衞變賣了自己的汽車作首付,以伍迪的名義購買了一輛皮卡和一台老頭子開篇就在叨唸的壓縮機。
當我們看到伍迪載着全新的壓縮機,讓大衞躲在座位下,獨自開着皮卡在老家的小路上和熟人打招呼時,大概也會像片中的大衞那樣發出會心的一笑。
雖然伍迪的餘生不會有明顯的起色,幻想中的百萬獎金也失敗了,但卻重新獲得了家人的認可與尊重,也算是給這個黑色故事添上了幾筆暖色。
黑白畫面相較彩色畫面而言,能排除背景色調的干擾,彰顯主體的影調差異,能更為有力地突出物體的線條、圖案、肌理和質感。
而在《內布拉斯加》裏,導演通過黑白的鏡頭排除了優美風景的干擾,把一個近乎停滯的蕭條社會中每個人的精神狀態清晰地勾勒出來,讓片中的人物情緒爆發得更有質感。
同時,冷峻的畫風和温馨的結尾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更能讓人對伍迪老頭子“失去了‘全世界’,卻贏得了家人信任”的結局感慨萬分。
《內布拉斯加》的故事並不複雜,黑白鏡頭也沒太多“炫技”,但卻能讓人看完後思緒萬千。
正所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也許像這樣的電影,真的很適合拍成黑白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