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衞雅各布》: 人性是終極的懸念
《捍衞雅各布》劇照
阿甘
在被譽為“全美國最安全的地方”的波士頓西郊小鎮紐頓城裏,首席助理檢察官安迪·巴博和妻子勞麗、兒子雅各布過着幸福祥和的家庭生活。不料,原本的寧靜卻因兒子雅各布捲入謀殺同學的案件而驟然破碎。這個曾經的模範家庭內部暗藏的種種秘密和傷疤,也一點點地被揭露出來。愛子心切的夫妻倆,面對似是而非的證據,內心對兒子無辜的信念是否會動搖?而他們又將如何在控方咄咄逼人的指控中,以自己的方式捍衞兒子雅各布?這便是美劇《捍衞雅各布》向我們講述的故事。《捍衞雅各布》吸引了“美國隊長”克里斯·埃文斯、“唐頓莊園大小姐”米歇爾·道克瑞,以及《小丑回魂》主演傑登·馬泰爾加盟,演員們貢獻了無可挑剔的表演。而劇集在懸疑類型一貫富有技巧性的敍事處理之外,在主題方面做了更深層次的探索,人性取代案件真相成為劇集的終極懸念,令人無限回味。
永遠沒有的真相
《捍衞雅各布》改編自威廉·藍迪發表於2012年的暢銷小説,作品的另一個譯名為“永遠沒有的真相”,從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了劇集所具有的氣質特徵。
在敍事形式上,《捍衞雅各布》乍看起來是極其標準的懸疑劇。劇集的第一個鏡頭從男主角上庭的背影開始拍起,隨着男主角進入法庭參加庭審的過程,引出案件發生及調查進行的經過,現在時空與過去時空雙線交替出現,形成典型的插敍結構。而兩條敍事線各自的作用也非常明確:庭審一線是串連劇情的網格脈絡,案件發展的主體情節則在此脈絡的組織下,以河流入海般的體系完成彙集。劇集伊始,對主人公一家日常生活的敍述節奏是平靜、緩慢的;但隨着謀殺案的發生,雅各布的心理問題和同學們對他的懷疑、安迪父親坐牢和暴力基因的家庭秘密、勞麗在工作和生活中受到的歧視與冷暴力、另一個有犯罪前科並和死者有關聯的戀童癖嫌疑犯的現身、莫名其妙出現在巴博一家周圍的神秘車輛等越來越多新的情節節點和線索紛紛顯現。劇集總長度共8集,在前7集的篇幅中,一條條支流劇情不斷加入主幹,產生反轉重重,整體的敍事也隨着愈加緊張的內在氛圍積聚了極強的能量與力道,並在第8集開頭以奔湧入海的態勢集中釋放出來。可當敍事節奏忽然平緩下來,觀眾們才恍然發現,劇集開始時看到安迪參加的庭審並不是雅各布的案件,劇集裏後續還發生了其他案件的嵌套,而作為劇集核心矛盾原始出發點的命案,反而沒有查出確切的真相。至此,《捍衞雅各布》用一個極為典型的懸疑類型敍事結構,導出了另一種完全非典型的模糊結局。“永遠沒有真相”的開放式收尾,不似普通的真相大白,但讓觀眾擁有更充分的思考空間。
左右為難的人性
《捍衞雅各布》之所以能讓人反覆思量,很重要的一點在於,在描繪外在懸疑因素的同時,構建了一個個人物所面臨的各種各樣的情感和道德困境,並使這些情感和道德的困境內化為隱含的深層次的懸念。每當情節向前推進一步,就會出現新的兩難局面和內在懸念。吸引觀眾不斷把劇集追下去的原因,與其説是對案情真相的追問,不如説更是對人物會將如何選擇的好奇。比如,安迪作為首席助理檢察官處境尷尬,工作角度上他是控方,情感立場中被控方是他最愛的兒子,他要如何平衡父親與執法者的雙重身份?又如案情揭開了安迪對妻子勞麗隱瞞其父犯罪坐牢的真相,但因此就該譴責他的不坦誠嗎?要知道,在命案這個不可預見的突發性事件發生之前,安迪隱藏起來的秘密往事並沒有在實質上影響過他和勞麗的情感與生活。所以什麼是真正值得相信的,是法庭上通過理性和邏輯羅列出來的證據和判斷,還是日常生活中切身體驗到的情感與感受?在無法預知的未然情況出現之前,一個人是否有權利保守看似無足輕重的秘密?而作為個人最親近家人的父母或夫妻,又是否能夠在任何情況之下毫無保留地信任彼此呢?劇集《捍衞雅各布》用無數個如此左右為難的情境,一次次拋出對信任危機和人性權衡的拷問。正如劇中的一段台詞所描述的那樣,《捍衞雅各布》對人性抉擇的展示猶如在看得見有冰山的海面行船,你明白四周險境重重,但你更明白,看不見的水下實際上更為危險。
接受拷問的觀眾
《捍衞雅各布》一劇還有一個很妙的構思是:接受靈魂拷問的不只有劇中人,創作者通過敍事的設計,把看劇的觀眾也一併拉入了困局,他們的人性也在受到拷問。前文曾經提到過,其實在劇集進展到第8集一開篇時,雅各布涉嫌殺害同學的案件就已經因為另一個嫌疑人的自首而宣告結束。此時,當觀眾赫然發現劇情還有一個小時左右的篇幅,會作何第一反應?是否既定套路地認為後續會有顛覆性的反轉?而如果説在最後一集開端時對反轉的預判還是一種很隱蔽的猜測的話,當雅各布再次陷入另一樁人口失蹤案,乃至他的父母都開始精神崩潰時,相信很多觀眾會像筆者一樣,心中要對雅各布從始至終的無辜畫一個巨大的問號。《捍衞雅各布》對原著改編的神來之筆也恰在此處,劇集沒有如小説一般出現第二樁命案,也沒有把一切有疑點的線索都明確指向雅各布,反而將其化為一場虛驚。於是,劇集所討論的便不再僅僅是“誰是兇手”這樣簡單的問題了,而是把主題引向更深的層面——從道理上講,一個人永遠無法,也沒有必要去證明他沒有做過某件事,疑罪理應從無,可為什麼作為旁觀者的觀眾卻會下意識地對雅各布做出有罪的推定?難道只是因為他有暴力傾向的心理問題,或是與他最親密的父母對他的清白也並不全然自信?這是《捍衞雅各布》在母親勞麗超速駕駛致使雅各布重傷昏迷的悲劇性結局背後,留給觀眾的自我拷問。劇集巧妙的敍事技法或許是帶有欺騙性的障眼法,但在現實生活中,特別是在極端的情況下,人性要如何選擇、堅持什麼原則,的確是每個人都該捫心自問的終極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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