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大“燈迷”心中，剛剛在騰訊視頻播完大結局的《鬼吹燈之精絕古城》(看劇戳這裏)，可謂是一部良心之作。除了劇中對原著恰當的還原、合適的選角、不再五毛的電腦特效外，就連一向易被網友忽略的特效化妝部分，也被拎出來爭相點贊。
古墓中面容猙獰的大紅犼，乾癟的皮肉將腐未腐地貼在身上，灰面尖牙異常恐怖，既有別於西方千篇一律的喪屍臉，又保留了東方鬼怪的神趣;日軍基地內藏匿的兩尊被灌注水銀的古代童男童女，屍身暗沉，血管青筋顯現，肌理骨骼栩栩如生……這些工藝精湛的特效造型，卻非電腦模擬出的CG效果，而是全由特效化妝師們純手工打造。
不同於今日數字時代中那些基於軟件算法得出的虛擬影像，特效化妝師們依靠發泡乳膠、毛髮纖維、顏料、噴槍等工具結合自身的“畫皮”之術，上演了一場看得見摸得着的魔法大秀。而由此延展開的整個實體特效領域，除了人臉造型外，各種仿真生物模型、特效服裝、特效道具更是足以以假亂真。
即便是在電影工業化進程完備的好萊塢，最頂尖的實體特效團隊也仍沿用着手工業者的工作方式，他們以工匠的精神勾畫出導演心中的特效角色。而在中國，這個僅僅發展了五、六年的行業，隨着影視產業的蓬勃而飛速進步。從給國外團隊打下手到獨自負責扛主力，在這一條奮勇直追的路上，他們帶來的驚喜和遇見的問題同樣很多。
Part 1.任你電腦特效再猖狂，實體特效也無可取代
當你驚歎於《變形金剛》中汽車人“咔咔”變身的威武瞬間，電腦CG所呈現出的視覺盛宴便俘獲了觀眾的所有焦點和讚美。出於對自身職業的理解和技術自信，“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也成了許多電腦特效從業者常説的一句話。既然如此，有人要問了，如果電腦特效什麼都能做，為什麼還有一羣兢兢業業的手藝人，潛心鑽研實體特效化妝?
CG特效重動態 實體特效重結果
作為國內目前最大的實體特效公司“盛悦國際”創始人，王乃鵬向記者解釋了電腦CG特效和實體特效化妝之間的功能、區別。
▲美劇《行屍走肉》中，用特效化妝技術製作出的喪屍臉造型，閃瞎觀眾雙眼
以美劇《行屍走肉》為例，如果鏡頭要表現一把刀削掉喪屍的半邊腦袋、血漿飛濺而出的動態效果，這通常是由電腦CG來做，特效化妝作為一種靜態的藝術，無法將這類動態的場景完美呈現。而當鏡頭需要表現一個被削掉半邊腦袋的喪屍，露着腦仁、滴着血的結果，這便是特效化妝的活兒了。“拍攝一具喪屍被刀切過的完整鏡頭，特效化妝師會配合電腦特效更換不同的妝面，並把它應用於鏡頭裏關鍵幀的位置，能讓整個特效鏡頭顯得更加真實。”像好萊塢電影《神奇四俠》、《X戰警》這類大量設置特種人角色的影片，無不是在這種虛實結合下創作出來。
從理論上講，在不計成本的情況下，電腦特效確實可以取代實體特效，甚至取代所有實拍場景。那些有錢又有時間的“壕”劇組，想怎麼任性胡來都可以。但王乃鵬補充道，“歸根結底，影視製作是要考慮經費和週期的，在實體特效和電腦特效都能完成拍攝人物的前提下，性價比高就顯得尤為重要，而實體特效或許就是物美價廉的選擇。”
同樣是《行屍走肉》，如果鏡頭只想呈現一張簡單靜態的殭屍臉，使用特效化妝只需一名化妝師一下午的時間就能完工;而如果採用電腦CG達到同樣的效果，則需要大量的電腦特效師耗時幾個星期才能完成。並且它的製作費用十分高昂，可達一個特效化妝師數月甚至數年的工資。
▲《加勒比海盜》中章魚船長的蠕動鬍鬚，則只能依靠電腦CG完成
當然，那些實體特效無法達成的效果，比如《加勒比海盜》裏會蠕動的章魚鬍鬚、《寄生獸》中能分裂的臉，這些動態效果所需要的精度非常高，再貴也只能用CG。
實體特效不僅是臉上畫皮 還有會動的仿生機械
《西遊記》裏孫悟空的毛臉雷公嘴、《武媚娘傳奇》中范冰冰的老年妝，這些僅在演員身上做文章的特效造型，都只能算是簡單的基本款，它們僅屬於實體特效中的特效化妝範疇。但實體特效還包括了微縮景觀、特殊道具、仿真生物、仿生機械等幾大門類。
▲電影《狼圖騰》使用了大量仿真狼進行拍攝，結合電腦CG打造視覺奇觀
在“盛悦國際”的廠房中，若干靜態的仿真動物如博物館標本般陳列其間，這些神形逼真的動物模型就屬於仿真生物的範疇。它們均由特殊材料製成，完全不含生物成分，但卻足以在拍攝中欺騙觀眾的眼睛。電影《狼圖騰》的導演就將手工製作的仿真狼與電腦CG相結合，拍出了那場長達6分鐘的狼馬大戰奇觀。
▲為《海上牧雲記》特製的2米巨狼內含金屬骨骼，能完成多種動作
為了滿足讓這些動物模型“動起來”的更高需求，有的仿真生物體內還加入了機械骨骼，升級成了仿生機械。在隔壁的倉庫裏，為電視劇《海上牧雲記》特製的一匹兩米長的機械巨狼正席地而卧，灰白相間的毛髮細密分佈，肌肉線條流暢舒展。據工作人員介紹，這匹巨狼不但可以完成坐、卧、立、抬頭等姿態變化，面部還能呈現怒目、呲牙、眨眼等32種表情。
▲機械馬可以調節不同奔跑速度，完全滿足了劇組拍攝需求
現場，工作人員為我們展示了一匹機械馬的運動過程。除了馬匹頭部可以自如轉動外，通過軀幹的高低起伏還能模擬出奔跑、摔倒、揚蹄等不同動態造型。甚至連馬匹奔跑的速度，也能按照拍攝需求進行調節。這種機械馬完全能夠滿足劇組拍攝的需求，既逼真又安全省力。
Part 2. 上懂生物下懂雕塑的“畫皮師”
如果把特效化妝師稱為新時代的“畫皮師”，這個比喻還相當貼切。然而要想成為一名專業人才，僅會“畫皮”這一項技巧還遠遠不夠。特效化妝涉及的知識結構甚為寬廣，上到生物解剖、下到美術雕塑，全要兼收幷蓄。
劇版《鬼吹燈》裏，胡八一一行人曾在牛心山遼金古墓遭遇了第一位“BOSS”紅犼。異化之後，生前為遼代將軍的古屍變身為兩米多高的怪物，全身肌肉糜爛、面部猙獰，頗有幾分想把觀眾“嚇尿”的氣勢。
▲蘇志勇和他的團隊承包了《鬼吹燈》中所有的實體特效造型，獲網友點贊
令人欣喜的是，包括紅犼在內，劇中霸王蠑螈、沙漠行軍蟻、扎格拉瑪先知等所有特效造型，均出自中國特效化妝師蘇志勇及其團隊之手。蘇志勇告訴記者，紅犼是《鬼吹燈》裏特效化妝工程量最大、製作工序最複雜的角色。
一個合格的特效化妝師=美術+雕塑+制模的全能選手
在距離該劇開拍的兩個月前，蘇志勇的團隊接到了劇組的工作邀請，這相比正常的實體特效工作進度，時間非常倉促。“製片方原本打算用電腦後期直接做出紅犼，但後來考慮到視覺效果更逼真，才決定採用特效化妝技術，並請來了身高2米36的孫明明真人扮演，造型難度巨大。”
▲身高2米36的孫明明為特效化妝帶來巨大難度
接到項目後，蘇志勇帶領團隊立即着手設計紅犼巨屍的特效造型，並參考了國內外許多已有的怪獸形象“但這些樣式大多是歐式風格或是獸麪人，與孔笙導演心中的中國風紅犼不同，所以全給否掉了。直到最後定稿，反覆修改了十幾次。”
▲《鬼吹燈》中紅犼造型製作全程：倒模、雕塑、製作“假皮”、演員上妝
有了設計圖紙做基礎，特效化妝就可以進入倒模環節了，“簡單來説，就是將那種白乎乎像奶油一樣的倒模材料(醫用藻酸鹽)塗到孫明明的身上，用石膏繃帶固定。待晾乾後取下，獲得他身體的各部位輪廓，並製成石膏模型。”蘇志勇笑着説，這個步驟耗費的時間週期大概需要半個月，“因為孫明明高達2.36米，平時一次成型的模具，他卻要四次。”
孫明明的輪廓模型做好後，特效化妝師就要根據造型設計圖的最終效果進行雕塑。他回憶當時紅犼模型的雕塑分派了三個人，分別負責雕刻它的頭，上身和兩條腿，全程又花了半個月的時間。“雕塑環節需要反覆和導演溝通確認，一旦定型，後面就再不能改了。”
雕塑好的模型要經過分片、再次翻模，以用來製作更多精細、輕薄的“假皮”。用發泡乳膠壓制成型的“假皮”才是最終在拍攝時幫助演員變身的大殺器。
蘇志勇介紹，由於國內生產特效化妝材料的技術還不成熟，目前所有環節的使用材料均由國外進口，包括倒模粉、發泡乳膠、上妝顏料等，連用來粘合的膠水也不例外，造價昂貴。一套簡單的特效妝容動輒幾萬，複雜的甚至要幾十萬。
上妝是對特效化妝師的終極考驗
以上前期準備工作在化妝師的工作室就能進行，而一旦進入真正的上妝環節，特效化妝師就只能拎着裝滿化妝用具的28寸行李箱，奔赴劇組。
▲特效化妝師需要攜帶滿滿一行李箱的化妝用品進組
在國內，劇組的工作通常不會為假期讓位，“盛悦國際”旗下的特效化妝師劉明月這個春節就是在《西遊記之女兒國》的無錫片場度過的。本次她在劇組的工作任務是負責馮紹峯的禿頭妝。
和紅犼造型相比，禿頭的製作過程就簡單很多。演員戴在腦袋上的頭皮不用事先倒模，可以直接買到成品。劉明月稱，完成一個禿頭妝大概需要3個小時，“要用膠水把頭皮套在演員頭上黏緊，內部不能有氣泡，特別是邊緣一定要貼合平整。因為電影銀幕比電視劇熒幕大太多，對化妝技巧的要求也更加精細，否則很容易穿幫。”
▲馮紹峯的禿頭妝圓潤光滑，完全看不出粘合痕跡
如果遇到演員的頭不圓，為了美觀起見，她還需要在裏面墊一些棉花作為填充物，但鬆軟的棉花往往會為下一步——繪色帶來更高的技術難度。“頭套戴好後，就要在頭皮上畫出相應的紋理，比如有發孔的地方要畫出青灰色，沒發孔的地方要畫貼近演員本身的膚色，這樣才能過渡自然。”她的行李箱裏，僅用來調配馮紹峯膚色的肉色顏料，就準備了十幾個色號。
在實際拍攝中，為了讓倒模而成的“假皮”更貼合皮膚，假皮的邊緣往往做得很薄，用過一次就徹底作廢了。因此演員每拍一天帶特效造型的戲，化妝師就得重新化一次特效妝。這也就意味着，特效化妝師不但要重複同樣的工作，還要保證每次化出的妝面顏色一致。
數小時精心打造 電影中不過呈現幾十秒
在《大話西遊3》劇組中，劉明月經歷了自己從業生涯中最長的一次上妝過程。當時，導演要拍攝韓庚飾演的至尊寶從自己身上往下拔毛的鏡頭，通常這類造型中演員身上粘貼的毛髮都是由大小不同的發片拼接而成的，但此時使用發片會穿幫，只能靠特效化妝師一撮毛一撮毛的往演員皮膚上粘。
▲韓庚身上密佈的毛髮，全靠特效化妝師一撮一撮黏上去
劉明月記得，當天凌晨兩點，她先是帶着幾個助理為韓庚的武替粘毛，到早上五六點鐘後，由助理繼續做妝面收尾，她自己又開始為韓庚本人粘毛。兩位演員的毛髮，直到中午才全部做完，僅上妝過程就有10個小時。
“因為考慮到演員拔毛時體感不能太疼，所以選用的膠水粘度也不算太強。好不容易粘完的毛還沒等到拍戲，演員稍微動了幾下就又掉下來了。我們只能一直站在旁邊stand by，隨時衝上去補毛。”而這些花費了大量時間和精力精心打造出來的妝容，到了電影裏卻往往只能呈現幾十秒，甚至更短。
▲上妝時，化妝師長時間保持站立、彎腰的姿勢，很多人都落下了腰疼的毛病
為了保證上妝的精準，特效化妝師往往都是站着工作，有時還得長時間彎着腰，不少人都落下了腰疼的毛病。而且“工作時間也不固定，得按照劇組的進度來，如果拍夜戲，我們就從下午開始化妝，如果拍清晨戲，我們就得從凌晨開始化妝。”劉明月説，幹這行挺辛苦，能堅持下來的絕對得是真愛。
Part3. 國內特效化妝人才稀缺 能帶團隊的不超20人
王乃鵬、蘇志勇等特效化妝師都認為，中國影視行業的特效化妝工業化進程起步於電影《西遊記之大鬧天宮》，而目前國內特效化妝的領軍人物，有不少人都是從這部電影成長起來的。
▲和今天的特效化妝技術相比，86版《西遊記》中的牛魔王就顯得十分粗糙
事實上，86央視版的《西遊記》，才是中國第一次大規模運用特效化妝技術的代表作。但由於當時技術有限，特效造型相對粗糙，與今日水平相差甚遠。巧合的是，內地影視特效化妝的兩次劃時代事件都與“孫悟空”這隻猴子有關，這也反應了中國特效電影的問題：多樣性及想象力的不足。國內特效化妝師多是半路出家
在86版《西遊記》之後的二十餘年中，內地再沒出現過大規模使用特效化妝技術的影視作品。隨着當年從前蘇聯影視工業繼承技能的老藝術家們紛紛退休，年輕的特效化妝人才缺少作品實踐，整個行業進步不大。而相較於內地影視題材的單一，這一階段正是港片繁盛的年代，大量的需求，讓香港特效化妝行業走在了內地前面。
▲學美術出身的王乃鵬(右一)，如今正代表着國內特效化妝領域的頂尖水平
學美術出身的王乃鵬是在《大話西遊》劇組遇到了他的香港師父。彼時，他正負責製作被牛魔王踩碎的微縮房屋。他形容自己第一次在師父的工作間看到各種特效化妝模型時，“兩隻眼睛都紅了，完全走不動道。”在此之前，他受電影《俠膽雄獅》中的獸麪人影響，已經萌生了學習特效化妝的想法，卻一直苦於沒有老師領自己進門。這之後，他一有空就跑去特效化妝師的房間，以幫忙的藉口“偷師學藝”。劇組解散後，王乃鵬還追着師父到香港學習，當時香港尚未迴歸，每次赴港都要先回老家辦理雙程簽註，還需過境深圳。學藝的那段時光，這趟路線他已記不清走了多少次。
國內的特效化妝師多為半道出家，他們通常有美術或者化妝功底。王乃鵬是前者，蘇志勇是後者。
▲蘇志勇正在對霸王蠑螈進行最後的上色調整
曾經是理髮師的蘇志勇，在2001年偶然結識了化妝造型師陳敏正，並與其合作了一支MV，擔任髮型師。這之後，他前往杭州找到毛戈平學習化妝，2002年起正式轉行從事影視化妝工作。
但無論此時的香港還是內地，都談不上建立特效化妝的正規體系。2010年，電影《西遊記之大鬧天宮》開始籌備，出品方星皓影業重金邀請了好萊塢團隊負責主要的特效化妝工作，王乃鵬、蘇志勇作為中方特效化妝師也都參與其中。蘇志勇稱，這部電影讓他看到了中美雙方在特效化妝領域的巨大差距，“我們一起從籌備到拍攝，前後用了八個月時間，美國特效化妝師把好萊塢的電影工業體系完全搬到了中國。對方分工之細、技術之高、工作之認真、對自己的作品要求之苛刻，是我沒有想到的。讓我看到自己不足的地方之多，以及國內特效化妝師與好萊塢化妝師的差距之大。”
國內人才稀缺，能帶隊的不超20人
之所以造成如此懸殊的差距，是因為國內正規特效化妝教育體系的缺失和人才培養能力的不足。目前，諸如北京電影學院這樣的正規院校雖然設立了影視化妝專業，但以教授常規影視化妝技巧為主，學歷也僅為高職專科。
▲目前，資深的化妝師都開辦了自己的培訓機構，為整個行業輸送了大批人才
而市面上活躍的那些特效化妝培訓學校則多為資深化妝師自己開辦的培訓班。記者與其中一些學校取得聯繫，通過諮詢瞭解到，這些培訓多為幾個月的短期進修班，學費在20000元左右。部分學校可以零基礎教學，但多數學校則希望學生擁有美術或化妝的功底。報名學習的人雖然不少，但能夠堅持下來的人並不多。“很多學生只看到了影視行業的光鮮，覺得幹這行能與明星接觸。但真正要做好，還是需要相當的意志力和真正熱愛電影的心。”一位招生負責人説。
儘管王乃鵬的公司已經具有了相當的規模，但目前至少還有三、四十人的缺口。“這行現在太缺人了，根本招不到。”他無奈道，“能夠帶隊統籌且與劇組進行銜接管理的資深化妝師，目前全國不超過20人。”
而在好萊塢，這個數字超過400。
Part 4.從無到有，中國特效化妝一路狂奔
可以説是《西遊記》系列電影，讓國內特效化妝團隊第一次認識了好萊塢的工業標準。在與對方緊密合作的六年中，中方的特效化妝師從最開始的打下手，到如今能獨自帶隊，可以説是上演了一出標準的勵志大戲。
“中國特效化妝水平能打個及格分”
《西遊記》系列電影的出品人王海峯給目前的中國特效化妝水平打了個及格分。自2010年《大鬧天宮》籌備開始，他便頻繁地與好萊塢和中國兩方的特效化妝團隊接觸，親身見證了國內特效化妝水平的一路成長。
▲好萊塢特效化妝團隊為《三打白骨精》中的女妖做造型
“國內的特效化妝團隊進步非常明顯，以《西遊記》系列為例，最直觀的變化就是美國團隊派來駐組的老外化妝師少了，從第一部《大鬧天宮》時的三十多人，到如今《女兒國》只來了十多人。很多特效化妝工作逐漸被中方團隊接手，即便沒有老外出馬，他們也能獨立完成得很好。” 但他同時也表示，“目前《女兒國》中那些複雜的特效化妝造型，仍然由好萊塢團隊負責，畢竟中國團隊在整體意識和經驗技巧上還尚有不足。”好萊塢團隊主控，中國團隊協助，這也是目前國內頂級魔幻題材電影通用的套路。
《西遊記》系列電影的美方特效化妝團隊負責人肖恩·史密斯，也在採訪中婉轉地表達，將剛起步的中國團隊和好萊塢團隊對比是不公平的。“就像一個小學生和大學生無法做對比，但在和中國團隊合作了3部影片的過程中，我能明顯感覺到他們的進步，是越來越好的。” 他也指出了自己看到的不足，“中國團隊還未能建立起科學高效的工作流程，不能在每個環節上都保證高水準。”
王海峯樂觀看待着中國特效化妝行業的未來，“以‘盛悦國際’目前的標準來説，很有希望在未來3-5年內趕超韓國，成為亞洲第一。”
中國團隊的優勢也很明顯
除了自身的努力，某種程度上，中國特效團隊的迅速崛起也得益於人力成本和溝通成本的低廉。
蘇志勇告訴記者，目前國內用於特效化妝的毛髮製作水平已經達到了國際頂尖水準，連好萊塢團隊都來中國進貨。因為所有毛髮發片都需要手工粘制，同樣的產品，中國製造的成本更低。
王乃鵬也透露，為成龍新片《機器之血》製作的20套機甲戰服就是從好萊塢團隊手中“搶”下的單子。“他們原本想找好萊塢團隊製作這些特效服裝，希望對方能在3個月內完工，但對方表示至少需要8個月。”最終，“盛悦國際”在規定時間內保質保量地完成了任務，讓成龍大感滿意。但肖恩·史密斯告訴記者，這樣的工作強度，在好萊塢是不會被公會允許的。
▲文化背景造成了審美差異，中國人眼中的猴子和美國人眼中猴子是如此的不同
在東方題材的影視作品審美上，中國團隊的優勢則更加明顯，以孫悟空和豬八戒的特效造型設計為例，中美團隊就發生了很大分歧。王海峯告訴記者，“美國人缺少猴子的概念，他們認為孫悟空是英勇善戰的英雄，是類似‘金剛’那樣的猩猩。因此在最開始他們給孫悟空的臉上製作了很多毛髮，看起來非常兇，但這完全不符合國人對美猴王的理解。”最後在美術指導和中美兩方特效化妝師的共同討論下，先後修改了17次，才有了今天電影裏呈現的樣貌。
同樣的問題還發生在豬八戒身上，“好萊塢製作的第一版豬八戒造型更加兇猛，是有大獠牙的野豬。”後來在採訪肖恩·史密斯時，他仍然不太理解為什麼中國人心中的豬八戒要有擬人化的可愛元素。但他也表示，特效化妝師是要為影視劇組服務的，他們的首要任務是製作出導演心中的特效造型形象。
建立中國特效化妝的行業標準
在採訪過程中，王乃鵬、蘇志勇都談到了關於建立中國特效化妝行業標準的問題，“因為只有讓全體從業者都瞭解到好的標準，才能帶動整個行業真正進步，不然一部分人就會陷在‘差不多就行’的狀態裏。”
但顯然，我們和好萊塢的工業差距在短期內仍難以彌補。
蘇志勇告訴記者，以特效化妝中最常用的膠水為例，它提取自小麥的澱粉質，除非演員對澱粉過敏，否則對人體沒有任何毒副作用，但這種膠水國內目前尚無生產。還有製作“假皮”使用的發泡乳膠以及顏料，也都需要從國外購買。蘇志勇每次去美國時都要買上幾罐，特別不方便，還曾在海關遇到過麻煩。
▲目前，特效化妝使用的大部分特殊材料，都必須從國外進口
國內市場的需求，使得特效化妝行業也催生了一批代購者，一些人為了牟利高價售出，直接提高了特效化妝的材料成本。不過，這一現象已經解決，“盛悦國際”在去年取得了多種材料的中國代理權，價格比美國本土還低了1/3。
另一方面，特效化妝行業的工業化是伴隨着電影工業化發展的。王乃鵬覺得自己團隊的實力要遠高於那個“及格分”。“實體特效化妝是建立在金錢和時間基礎上的藝術，但往往製片方只能給你這些預算和製作週期，即便我們有實力做出更好的效果，也沒有完成它的條件。”
總結陳詞：
翻看國產電影票房榜，排在前列的多是採用了大量電腦CG及特效化妝的大片。觀眾對於視覺奇觀的狂熱追求，正催生着國內CG特效以及實體特效的全面發展。
和電腦CG技術一樣，特效化妝的進步同樣離不開大量作品的累積和充裕的資金投入，近幾年國產片在技術環節的進步正印證着這一點。當然，整個工業體系的建立更為關鍵，唯有如此，作為其中一環的特效化妝，其人才、技術、材料才能不斷地進步和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