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鋭見Neweekly (ID:app-neweekly),作者:王中中,題圖來自:《黃阿麗:小眼鏡蛇》
不要裝了,攤牌吧,你就是當代最大預言家吧——説的就是你,黃阿麗。
比如説直到2021年才成為年度十大流行詞的“躺平”,早就是黃阿麗的標誌性金句,出自她2016年的網飛原創喜劇專場《黃阿麗:小眼鏡蛇》(Baby Cobra)。
“我不想向前一步(lean in),我只想原地躺平(lie down)!”説出了多少拒絕內卷的鹹魚心聲。
在今年2月推出的第三部網飛專場單口喜劇《黃阿麗:風流女子》(Don Wong),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黃阿麗正面臨一個艱鉅的中年危機:天知道,現在每過5分鐘,我就有一次出軌的衝動。
沒想到才過了兩個月,黃阿麗就“一勞永逸”地解決了這個難題:《人物》雜誌透露,黃阿麗選擇和丈夫和平結束將近8年的婚姻生活,兩個孩子依然由他們共同撫養。
2016年,只想躺平靠丈夫養活的黃阿麗在《小眼鏡蛇》裏大談特談她把丈夫“套牢”的千層套路。2022年,“風流女子”黃阿麗給自己的婚姻送上了最犀利的總結:
“7年前,我恨不得他立刻娶我;7年後,我只想自己好好過。”
這可能是單口喜劇舞台上有史以來最餘韻悠長的call back。
説着“一夫一妻制在40歲前還管用”的黃阿麗,在39歲的今年逃離了婚姻。/ 《風流女子》
當“沒有愛情的搞笑女”走出婚姻
雖然宣佈了離婚,但黃阿麗在採訪中表示這是雙方共同做出的和平決定。
面對這種和平分手的典型案例,總會有人類忍不住暴露“勸和不勸離”的天性,放在黃阿麗身上卻顯然不適用——觀眾只關心什麼時候可以在新專場中看到關於離婚的段子。
因為這場離婚風波引起的最大矛盾,也火速成為了一個段子。
在報道這單離婚新聞時,八卦雜誌《Parade》誤把黃阿麗的多年好友兼合作伙伴、韓裔男演員蘭道爾·樸當成了她的前夫賈斯汀·柏田(Justin Hakuta),還將兩人的合照放在了新聞首頁。
二人曾經一起拍了黃阿麗的電影處女作《兩大無猜》(Always Be My Maybe)。
這個低級錯誤立刻被其他媒體冠上“種族歧視”之名大肆抨擊,雖然《Parade》迅速道歉,但正義網友沒有停止譴責,還做成了表情包挑戰:比如在以下四張亞洲男性臉中找出黃阿麗的前夫——成龍、李小龍、姚明、周星馳。
從《小眼鏡蛇》《鐵娘子》到《風流女子》,對看過這三個專場的黃阿麗粉絲而言,某種程度上他們亦是這段婚姻關係的見證者。
這個婚姻故事的開端,很像一個有關青蛙姑娘與白馬王子的都市童話。
黃阿麗真的沒説謊,她前夫年輕時是真的帥。/ @Ali Wong ig
自從2005年大學畢業後,黃阿麗放棄了當一名研究學者,轉而投身紐約的單口喜劇界,和6名室友合租,最窮時甚至買不起一件過冬的羽絨服。
在這種情況下,黃阿麗在朋友的婚禮上認識了柏田,她從對方身上了解的第一件事是對方在哈佛商學院上學,於是一見鍾情的她決定要把這個高材生“搞到手”。
“因為我知道他很搶手,對待他需要用特別的策略。”於是,為此堅持到第5次約會才吻對方的黃阿麗,還熟練地運用“抓住一個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的規則,風雨無阻每天給男友做早餐,足足堅持了5年。
黃阿麗從不吝嗇在舞台上“炫夫”,哈佛畢業的富二代、擔任市值百萬美元的科技公司的副總裁、尊重支持她的事業、是她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一點是,還長得帥。
夢想是躺平當全職主婦的黃阿麗,在這場婚姻的終點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她成了家庭中流砥柱。
原因很簡單,黃阿麗在寫給兩個女兒的自傳書《親愛的女孩》(Dear Girls)中透露她曾被迫簽署婚前協議,協議明確指出她不能依賴丈夫,因此,她變得更有動力去賺錢。
“我父親總是稱讚‘恐懼是一種天賦’,那份婚前協議是真的讓我恐懼了。但是到頭來,我發現被迫簽署婚前協議是我在人生中和職業生涯中發生的最正確的事情之一。”
結果是,在距離買房付款的前兩週,黃阿麗發現自己的完美丈夫身上竟然揹負着7萬塊的債務。
“他怎麼做到的?他是怎麼把我弄到手的?可能因為他念的是哈佛商學院——專門從事腦力犯罪的地方——他設計了我。現在如果我不工作,我倆就完蛋了。要不然你們以為為什麼,我大着肚子還出來表演?”
縱觀黃阿麗的婚姻,看似很符合最近流行的“搞笑女沒有愛情”的網絡熱梗。“在網絡上已經沒有在乎的人”的搞笑女,四處分享她們的社死戀愛經歷。在舞台上對自己的婚姻生活品頭論足的黃阿麗,亦是在用幽默去消解生活中的難題。
在黃阿麗相關視頻的彈幕中,“笑中帶淚”是經常出現的一個詞語。
但正如喜劇的底色是悲情,“搞笑女”黃阿麗的幽默不是對生活的戲謔,而是源自生活的苦痛。
百無禁忌黃阿麗
2016年母親節,黃阿麗的單口喜劇專場處女作《小眼鏡蛇》在網飛上線,那時候喜劇圈之外沒幾個人知道黃阿麗是誰。
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孕婦,穿着花紋浮誇的短裙,在台上肆無忌憚地開了一小時黃腔——這就是“世上最污的單口喜劇女王”的成名記。
這些段子瞄準了現有市場的空白,一擊即中從而開啓了喜劇界的全新市場紅海——《小眼鏡蛇》成為第一個通過從女性視角講述育兒話題一炮而紅的喜劇專場,為一大批媽媽喜劇演員開闢出道路,也為黃阿麗贏得大量新粉絲。
網飛乘勝追擊,同樣選擇在2018年的母親節上線了黃阿麗的第二部單口專場作品《黃阿麗:鐵娘子》(Hard Knock Wife)。
在《鐵娘子》開場,懷着二孩的黃阿麗調侃道:“估計今晚全市的亞裔都在這個劇場裏了吧,但你們可能想象不到,一年前來看我只需10美元。”現在,她的票價被黃牛炒到了1000美元。
黃阿麗的核心故事圍繞着自己生孩子、餵奶、給孩子換尿布以及驚訝於生育給女人身體帶來的摧毀,吐槽了男性普遍讚美的“母親”角色在現實生活中的真實境遇,和她對此的看法。
看完很難不説一句“聽懂掌聲”。/ 《鐵娘子》
黃阿麗生完了第一個孩子準備復工時,常常被問道:“你在這兒,那誰負責看孩子?”“你以為呢?電視在看孩子,行嗎?”又比如,“很多人喜歡問我,你到底怎麼平衡家庭和事業的?不會有人問男人這個問題,因為他們沒法平衡。”
她對生孩子的真相進行了毫無粉飾的描述,無論是以懷孕為目的的造人計劃,還是懷孕妻子獨有的那種對丈夫的怨恨。丈夫要她做家務,她的回答是:“我正忙着懷孕呢,你也是?我看沒有吧。”
當形容起母乳餵養孩子的痛苦時,她説:“生孩子比起母乳餵養來,簡直不算什麼。母乳餵養是慢性的身體折磨,我以為它會是場培養關係的美好儀式,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母乳餵養就是一場野蠻祭禮,它在提醒你,你的身子現在是食堂了!”
因為母乳餵養,黃阿麗説自己和《荒野獵人》裏的小李子深深共情了。
這些生猛熱辣的內容,不過是黃阿麗段子裏口味最輕的一種。因為專注於“屎尿屁笑話”的黃阿麗,在黃段子的造詣上更是登峯造極。
比如最出名的她對亞洲男人“性感”的定義:“他們從脖子往下就沒毛了,就像海豚似的。”
當年《紐約客》把黃阿麗列為“最值得期待的十大喜劇演員”,對她的評論是:“黃阿麗的反傳統之處在於,她在描述司空見慣的家庭生活時,會間或觸及或許是談論女性情慾時的終極大忌:女人是動物。”
她打破了女性對自身性慾的羞恥感,亦讓觀眾關心起家庭主婦黑暗殘酷的一面。
用流行語來説,現在黃阿麗在段子裏“流淚”,都是當初想當全職主婦時腦子進水…… / 《鐵娘子》
大膽地談論着兩性話題,在舞台上毫不避諱地用浮誇的肢體動作製造喜劇效果的黃阿麗,用自己的身體作為武器,擊碎了大眾眼中對於家庭主婦、亞裔、成功女性等羣體的刻板印象。
就像她在舞台上分享自己的流產經歷時所説:“我希望更多的女性勇於談論這些事,那麼當她們親身經歷時,就不會覺得痛苦了。”
“我們需要同等的歡愉”
“為什麼女人要戴着面具做人?為什麼我們要裝傻,可實際上並不傻。為什麼我們要裝作無助,可其實並不無助。為什麼我們要假裝道歉,可其實我們沒做錯什麼?為什麼我們要假裝不餓,其實是餓得要死?”這是《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中讓人最印象深刻的一段獨白。
1954年,和麥瑟爾夫人的原型人物同期出道的菲利斯 · 狄勒(Phyllis Diller),成為第一個登台表演的女性單口喜劇演員。
菲利斯 · 狄勒的浮誇裝扮證明了,當年女性要想成為一名喜劇演員,必須通過掩蓋自己女性特徵的方式來實現。/ travalanche
“我之所以成為單口喜劇女演員(stand-up comedienne),因為我有一個長坐不起的丈夫(sit-down husband)。”在日後的表演中,狄勒在舞台上如此講述自己入行的初衷。
在女性單口喜劇演員的笑話中,似乎一直圍繞着自己的家庭生活展開,沉重的家務、一無是處的丈夫,以及他們日常生活裏積沙成塔的“小矛盾”。在調侃自己母親身份的同時,也隱晦地指出了母職的艱難之處,比如父親的失職和母親的勞累。
讓黃阿麗一炮而紅的《小眼鏡蛇》,早在4年前就已經被網飛提上日程,但她一直覺得自己還沒有準備好。直到孕期7月時黃阿麗開始害怕擔心,“如果再不錄專場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論那些年,黃阿麗立下的flag。/ 《鐵娘子》
這種擔心並非杞人憂天,對於美國職場女性而言,懷孕對於職場女性來説仍然是一種“致命打擊”。孕期工作的疲勞、生產後的產假和身體恢復、以及最為艱鉅的撫養孩子,每一點都足以掏空一位母親的精力。
講述母職,成為了女性單口喜劇演員的保留內容。
即使在近70年後的當下,以黃阿麗為首的女性喜劇演員依然熱衷於女性議題。只是在黃阿麗之前,鮮有哪位女性喜劇演員把母職的黑暗之處描述得如此淋漓盡致。
亦是因為這樣,對於初次接觸黃阿麗喜劇的觀眾來説,很多人的第一反應是需要“克服不適感”。而這種藏在暴力、低俗甚至淫穢不堪的語言之下的“不適感”,正是女性一直在面對的生活真相。
在《親愛的女孩》自傳裏,黃阿麗説日本紀錄片《壽司之神》是壓倒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一個終身研究壽司的大神,把全部精力投入壽司店,培養了兩個接過衣缽的兒子,但整部紀錄片完全沒有出現關於太太的一個鏡頭。
而在她今年的喜劇專場《風流女子》中,黃阿麗卻辛辣地指出一位有錢、有權的成功女性,卻得不到相應的尊重。而在新時代,獨立女性需要的不只是“同工同酬”,還要“同等的歡愉”。
風流情聖唐璜的故事流傳百世,現在的“風流女子”黃阿麗同樣值得寫進傳奇。
我們喜歡黃阿麗,是因為我們總有一天會明白獨立女性的意義所在:與其苦苦等待蓋世英雄降臨,不如像黃阿麗一樣,選擇和生活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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