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香港電影“盡皆過火,盡是癲狂”。
其他外部的電影很難搶佔香港電影的市場,即使有幸進入,也會被港片打的遍體鱗傷。
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港片的疲態盡顯,尤其是1997年之後,香港電影在本土寡頭的地位被好萊塢威脅。
雖然有《少林足球》、《無間道》系列等救市之作,但是港片沒落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這一節點,便是2004年。
《功夫》作為當年的華語票房年冠,在香港上映時,票房達6128萬,比第二名的本土電影《鬼馬狂想曲》多出3600多萬。
至此之後,香港電影霸佔票房榜冠軍的位置旁落,被好萊塢電影統治,《功夫》成了香港電影最後一部港片票房冠軍。
毫不誇張的説,《功夫》之後,再無香港電影。
2005年的香港電影票房前十,只有《頭文字D》和《童夢奇緣》進入,除了《哈爾的移動城堡》外,其餘皆為好萊塢電影。
2006年持平,有李連杰的《霍元甲》和成龍的《寶貝計劃》,但是冠軍位置依舊被好萊塢衞冕。
2007年2008年與前幾年無異,慘劇發生在2009年,本土港片最高票房是炒冷飯的《家有囍事2009》,以2465萬的票房勉強進入前十。
2010年僅靠《葉問2》挽尊,但也無濟於事,到了2011年,能拿的出手跟好萊塢掰掰手腕的竟然是三級片《3D肉蒲團之極樂寶鑑》。
2012年後,香港電影再無追趕的勢頭。
內地電影市場憑藉徐崢的《人在囧途之泰囧》進入10億票房時代,由此超越日本,成為全球第二大電影市場。
彼時的香港電影市場與大陸電影市場相比,如同雞肋一般,棄之可惜,食之無味,運勢也調轉了過來。
最為關鍵的是,香港電影人才斷裂愈發嚴重。
中生代裏,余文樂、吳彥祖、謝霆鋒、陳冠希、林家棟、張家輝等人,只有林家棟和張家輝心思在電影上,其他人皆以潮牌、餐飲為主。
老一輩裏,成龍、周星馳、古天樂、梁朝偉、梁家輝、劉德華、郭富城等人,雖然依舊活躍在銀幕前,但年事已高的他們已難帶香港電影再往前走。
至於新生代更是無從提起,而且近些年叫得上名字的香港電影屈指可數,僅有《寒戰》、《無雙》、《掃毒》等片。
只不過,這些電影與《功夫》相比,對港片再生的意義不是很大,因為它們都是傳統的警匪套路。
其他類型片,成龍的功夫喜劇過於千篇一律,徐克的新武俠已是日薄西山,杜琪峯的銀河映像本非票房寵兒,王家衞的文藝片不賠本已屬燒高香。
在無厘頭喜劇方面,王晶爛片層出不窮,僅餘周星馳一人作為“遮羞布”,可就連他自己都難現《功夫》的輝煌。
問題來了,《功夫》何以如此經典。
一是無以復加的配角羣像,就連僅露面一兩分的角色都能被人記住,如開篇的馮小剛和他的太太。
還有膽小懦弱的包租公、潑辣愛錢的包租婆、笨手笨腳的肥仔聰、但求一敗的火雲邪神、豬籠美女齙牙珍、力大無窮的苦力強。
以及總露半邊屁股的醬爆,無惡不作的斧頭幫老大琛哥,販賣武功秘籍的流浪漢,愛穿紅內褲的裁縫,斧頭幫師爺和二當家。
當然,還有“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的琴魔高手,與星仔在豬籠城寨單挑的農婦、老頭、小孩和大個子。
如《東海漁歌》出現在影片7分鐘和28分鐘左右處,前者是藉助民樂的祥和展現豬籠城寨的生活場景,即醬爆問包租婆“怎麼突然間沒水了呢”那段。
後者是悠揚自由的引子部分引出星仔對小時候用所有積蓄買了一本《如來神掌》,並痴迷於它的一段童年回憶。
四川《將軍令》出現在21分鐘左右處,以揚琴的激烈緊張引出斧頭幫與十二路譚家腿、五郎八卦棍、洪家鐵線拳對決的畫面。
《闖將令》出現在1小時8分左右,為火雲邪神徒手夾子彈出場,以恢宏的嗩吶聲突顯邪神的高超武藝。
《英雄們戰勝了大渡河》出現在1小時13分左右,即火雲邪神和包租婆、包租公打鬥的場面,以號子讓電影的節奏變得熱烈。
《小刀會組曲》可以説是周星馳最喜歡的配樂,曾出現在《大話西遊》、《鹿鼎記》、《九品芝麻官》中。
《功夫》裏,這段配樂出現在1小時18分左右,星仔被火雲邪神打傷,傷愈後成為絕世高手和斧頭幫決鬥的場景。
《十面埋伏》出現在13分鐘左右,伴隨着星仔進入豬籠城寨,急促的輪指暗示他們即將被圍攻。
《流浪者之歌》出現在包租婆和星仔相互追逐的場面,以詼諧的小提琴展幽默,還有一處是星仔中蛇毒在紅綠燈操控室煎熬。
《馬刀舞曲》出現在1小時2分左右,星仔受斧頭幫老大琛哥的委託去精神病院解救火雲邪神,本來是心跳的畫面配上《馬刀舞曲》逗趣的旋律,搞笑反差形成。
《只要為你活一天》第一次出現在啞女給星仔遞棒棒糖,第二次出現在結尾處,星仔伸手去握啞女,曲子中有哀傷、希冀,與男女主角情感線不謀而合。
三是無論怎麼猜測都算合理的電影劇情,如廣為流傳的一段是整部電影其實是小男孩的一場夢。
因為在電影的結尾處,醬爆在勾搭婦女,包租公和包租婆在散步,許文醫館的牙醫在指揮交通,而小男孩自己則在糖果店上班。
電影前面出現的一切只不過是他的想象,把周圍人幻想為高手,自己在歷經曲折後,成為一代宗師,但最後選擇低調,抱得美人歸。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不易發現的細節,如火雲邪神就殺了一個壞人,即琛哥、齙牙珍很可能是暗娼、琛哥不愛女人,也許是男同等。
四是流傳至今的梗與台詞。
如電影一開場鱷魚幫老大就對着警察大吼大叫“還有誰”、“看什麼看,沒見過這麼帥的老大”。
以及鱷魚幫被斧頭幫滅掉後,斧頭幫二當家肥雪對着警察局説到:“警察,出來洗地啦。”
諸如此類的還有“不記得了也好,忘卻也是一種幸福”、“別以為你長得帥我就不打你”、“打人都沒力氣,還説是黑社會”、“放開那個女孩”;
“ 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包租婆,為什麼突然之間沒水了呢”、“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等。
五是意象的拍攝手法。
舉兩個例子,第一個是苦力強被迫獨自出走豬籠城寨,斧頭幫找來琴魔高手殺他,卻沒有直接給血淋淋的畫面。
反而以琴音斬葉,將貓劈成兩截展現他們的絕世武功,最後才給了苦力強一個影子,而此時的他早已人頭落地。
第二個是星仔良心發現用木棍打了火雲邪神,被火雲邪神打到筋脈盡斷、手腿骨折,全身都被繃帶纏住。
可是他卻是千年難遇的武學奇才,即將把懲惡揚善的大任抗在肩上,這時,畫面一轉,來到了一隻破繭成蝶的蝴蝶身上,預示着星仔的起飛。
六是暗含的隱喻。
首先是喜劇實為悲劇的暗線,最為突出的就是星仔和啞女的感情線,幾乎貫穿了全片。
星仔在啞女給他遞棒棒糖的時候,已經認出了啞女就是他小時候救過的那個女孩,可他卻不敢相認,反手打掉了棒棒糖。
因為那時的他只是一個一事無成的小混混,雖然處在最好的年紀卻無法給啞女幸福,所以他選擇了逃避。
其次是對黑暗森林法則的諷刺,該法則簡單來説就是他人即地獄,只要冒頭就被消滅。
反觀《功夫》,鱷魚幫氣焰囂張被斧頭幫滅幫,斧頭幫不可一世被火雲邪神威懾到服服帖帖。
豬籠城寨裏那些高手,如二路譚家腿、五郎八卦棍、洪家鐵線拳全部死亡,包租公和包租婆被打傷。
只有星仔一人善終,因為他在大成後選擇的是低調,不像火雲邪神那樣尋求刺激,只想挑戰高手。
最後是對弱肉強食等級的揭露,片中形成了一個三六九等的生態閉環,即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幫派與警察勾結,賺得盆滿缽滿,他們行事高調、為非作歹;下層貧民不敢作惡、膽小怯懦,終日為飽腹奔波,依舊過得一貧如洗。
在這個遍地是黃金,滿街是美女的世界,富人越富,窮人越窮,跨越階級已經難於登天。
遺憾的是,香港電影不會再有與《功夫》並肩的喜劇片。
港片的江河日下,是市場的選擇,是文化的壁壘,是政策的限制,也是整個華語電影的損失。
但值得慶幸的是,香港電影留下的火種,讓華語電影穩步上升,成為僅有的幾個可以與好萊塢抗衡的電影市場。
這,也是一件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