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劇照
90後演員洪浚嘉
現實主義題材大劇《人世間》正在熱播中,豆瓣開分8.1。50年的時間跨度,周家五口人的跌宕命運讓觀眾牽腸掛肚。故事推進到改革開放,一個名叫彭心生的年輕人闖入了深圳的春風中。他是大時代中的一個小人物,但為改革開放初期的歷史呈現留下了一個屬於年輕人的截面。
飾演彭心生的洪浚嘉,是一名90後演員。他出生成長於香港,卻選擇了一條與身邊同齡人不太一樣的道路——北上北京電影學院念大學,今年已是他在北京生活的第十一年。
洪浚嘉在家和家人説閩南話,小時候上學和同學説廣東話,在英國上學時跟中國留學生學會了普通話,到北京上大學,室友有好幾個東北人,這讓他一度達到“東北話四級”。在接受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專訪時,在北京待久了的他,時不時蹦出一個“兒化音”。
“我作的最對的決定,就是報考了北京電影學院。現在我一直跟我香港的朋友講,快來內地看一看,學習也好,工作創業也好。這是繼改革開放之後,時代給年輕人的又一次機遇。”洪浚嘉説。
彭心生代表了改革開放初期的一個青年羣體
接到《人世間》的劇本後,洪浚嘉馬上找來原著看,沒想到一邊讀,這個大男孩一邊哭得稀里嘩啦,“我是一個淚點比較高的人,但小説真的很細膩,不是那種狗血的刺撓,而是講了老百姓50年的生活史詩。有時候看得挺難受的,但又看到了他們的自尊自愛自信,在困境前絕對不低頭”。
只是,看完小説,洪浚嘉有一個疑問,他問導演李路:“導演,我好像沒怎麼看到彭心生?”
這個在原著中出場不多的人物,在劇中被“加了很多戲”。彭心生在劇中的出場年齡是20多歲,正是洪浚嘉現在的年紀。小彭從農村來,剛到深圳,人微言輕,但在廠子生死存亡的時刻,敢於站出來説話,這樣有智商又熱血的年輕人,洪浚嘉覺得自己該向他學習。
彭心生代表了改革開放初期一個青年羣體:他們出身草根,文化層次也不高,從家鄉走出,來到城市,用他們的智慧和努力,敢為天下先,奮發向上,打拼出一番事業。時代和年輕人互相成就,成長於改革開放浪潮之中,他們的父輩更多考慮的是温飽問題,而他們想要更美好的生活,進而思考如何為國家作一點貢獻。
洪浚嘉這樣理解角色:“也許他們最初並沒有多麼崇高的理想,也講不出大道理,只想讓自己和家人生活得更好,而國家正好創造了這樣一個激情澎湃的時代,讓他們最終達到了一定的人生高度。”
雖然彭心生是幾十年前的年輕人,但在洪浚嘉看來,他身上仍有很多值得當下年輕人學習的地方。其中一點,就是終身學習,“學歷、技能今天夠用,也許明天就會被淘汰。但只要永遠學習,這個世界無論怎麼變,我都跟得上,就永遠年輕”。
現在有的年輕人説“躺平”,洪浚嘉覺得更多是開玩笑式的自嘲,“每個年代有每個年代的機遇,我們不怕自嘲,説明我們更從容了”。
父親成“表演顧問”,指導怎麼拿“大哥大”
為了讓觀眾重回上世紀80年代,《人世間》劇組下了“血本”,道具不用説,連整條街都得一起“穿越”。有一個場景原定到深圳實景拍攝,因為疫情等原因只能在吉林搭景。但要還原南國風貌,劇組從冬天等到了春天,春天還不夠,一直等到暮春初夏,樹的綠色才有了深圳的感覺。
有一次在劇組,洪浚嘉看到一輛皇冠大轎車,本以為就是一輛擺擺樣子的道具車,沒想到一踩油門,跟新車似的就開出去了,“也不知道從哪兒找到這些古董”。還有傳呼機、“的確良”的衣服、蝴蝶牌縫紉機、海燕牌收音機,這些以前只聽過名字的老物件,洪浚嘉在拍戲時頭一回看齊了。
巧合的是,彭心生的故事,幾乎就是洪浚嘉父親當年的經歷。父親出身福建農村,家中兄弟姐妹眾多,他是最小的一個。輪到他時,家裏已經沒有錢供他念書了,他只能早早出來打工。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父親一步一步從在深圳當工人、跑銷售,又機緣巧合到了香港,一天干四五份工。在洪浚嘉的童年記憶中,一天只能看到父親兩三個小時。
漸漸地,和彭心生一樣,洪浚嘉的父親有了自己的事業。這次知道兒子要飾演這樣一個角色,父親自發地成了“表演顧問”。“在他身上,我能找到很多支點,讓我明白,那個年代的人是怎麼想的,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洪浚嘉説,甚至那時候的人怎麼帶水壺、怎麼拿“大哥大”,父親都給了很多意見。
彭心生的劇照一出,父親恍惚中彷彿看見當年的自己。
演完這部戲,洪浚嘉如同重走了父輩的路,將過去只從父輩口中聽到的碎片記憶縫合了起來,理解了父輩人是如何走到今天的、中國又是如何成為今日中國的。
上一代人從小地方出發去看世界,現在世界要來看我們
這是洪浚嘉和李路繼《巡迴檢察組》之後的第二次合作。“第一次見到李路導演,我還是個大三學生,他正在籌備後來成為現象級的劇作《人民的名義》。那部戲沒有什麼適合我的角色,但他説我挺有特點,留下了我的簡歷。本來以為只是一句客套話,沒想到後來真的找到了我,這是大導演給年輕演員的機會。”洪浚嘉説,“他對演員的要求是,真誠,不要套路,不要技巧,只告訴想要的感覺,具體怎麼表現,讓演員自己去理解。”
從《破冰行動》中的鐘偉一角,洪浚嘉開始走入觀眾視野,後來陸續出演了《巡迴檢察組》中的黃四海、《埃博拉前線》中的烏爾曼等角色。一個年輕男演員,履歷上幾乎都是現實主義題材的作品。
“咱這條件也演不了青春偶像派,外形有比我優秀十倍百倍的。”洪浚嘉笑着説,“演員演戲,有時候是一種消耗,但不能一直消耗,需要從一些作品中汲取營養。在現實主義題材的作品中,我能把對生活的感悟放進去,這是其他類型作品可能做不到的。”
一直到上大學前,洪浚嘉都在香港生活。1997年香港迴歸,他還是個小孩子,看到電視上放升國旗、奏國歌,他很驕傲地跟爸爸説:“這個歌我會唱。”每年春節,他都和家人一起回福建老家過年。寒暑假電視上放的《西遊記》《葫蘆娃》,都是他的童年回憶。
因為每年都要回內地,父親也有公司業務在深圳,洪浚嘉親眼目睹了深圳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個最直接的印象是:“小時候,香港有的東西深圳可能沒有;後來,香港有的深圳也有;現在,深圳有的香港不一定有。”
而更重要的是思維方式的變化,洪浚嘉説:“就像《人世間》劇裏講的,以前企業裏要論資排輩,幹多少年當組長、多少年當科長,而從彭心生這一代人開始,能者居之,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
這是一個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的“改革開放”,這也是改革開放的意義。“像彭心生、我的父親,他們那一代人是從小地方出發、去看世界。現在,世界要來看我們。”洪浚嘉説。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蔣肖斌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