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敬然導演、尚語賢、王硯輝、林靜哲、田原等演員主演的電影《我是監護人》將於10月29日全國上映。
電影聚焦原生家庭問題,尚語賢飾演的石路孤身一人在美國紐約打拼,簽證到期、父親帶着同父異母的弟弟突然到訪,打破了她原定的生活軌跡。和父親之間的隔閡、與弟弟之間爆發的衝突和矛盾等橋段被打造的分外真實,從開篇女兒對父親的抗拒,到最後兩個人的和解,電影給父女關係找到了一個温暖的落點,也通過電影折射現實,給觀眾在處理代際關係提供了一個多的可能。
這是新鋭導演敬然的長篇處女作,流暢的故事、精準的表演以及嫺熟的運鏡,給人的感覺敬然並非初執導筒,而且電影全程在美國紐約拍攝,僅耗時28天拍完,並獲得第43屆美國亞裔電影節新鋭導演獎,入圍第3屆海南島電影節、第23屆上海電影節亞洲新人獎等共計13個海內外電影節的青睞於肯定。那麼從故事緣起到最終拍攝完成都經歷了什麼?對代際關係的探討又想傳遞給觀眾怎樣的思考?帶着這些問題,我們專訪了導演敬然。
為什麼會想到這樣一個故事,您既是編劇又是導演,應該和自身成長經歷有關吧?
敬然:石路確實有一些我的影子,我的創作初衷還是想展現一個比較要強的女孩,她怎樣破防?石路的原生家庭確實給她帶來一層傷害,父母離婚之後她得不到愛,父親再婚也沒有和她交流,這其實是石路和家庭割裂的契機。
但是我覺得石路的二層傷害其實是她自己造成的,她的想法是既然你們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你們了。相當於她在主觀上屏蔽了對親情的需要,然後把這種需要以及家庭的歸屬感全部投入到工作中。其實這是畸形的,等於屏蔽了自己傷痛之後,沒有得到療傷的過程,只是理性的把這個感性給壓制下去了,這正是我想呈現的一種人物狀態,所有的人物、情節也都是以這個為基礎發散。
石路在角色塑造上,一方面要凸顯她的叛逆和攻擊性,但同時又不能讓觀眾對這個角色產生反感情緒,這個尺度很不好拿捏,在寫這個人物的時候有沒有遇到這方面的困擾?
敬然:在劇本階段這確實是一個困擾,單純從故事情節來説,一個女孩不擇手段爭取工作,方法是利用自己的親弟弟,在這個層面來説石路確實不討喜,我在寫劇本的過程中比較擔心。但我覺得觀眾看電影都希望影片中角色去經歷自己沒經歷過的事,但這個角色要能讓自己產生共情、通過角色看到自己,而石路攻擊性的出發點,其實正是所有人對親情、對家庭、對歸屬感的這種最原始的需要。
石路和父親的血緣關係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歸屬感、家庭是人本能的、原始的需要,所以石路就是要打這個點,她的家庭缺失,她所遭遇的困境,我相信觀眾是會有代入感的,進而以此為基礎,就能理解她的一些決定,也理解她對自己的“包裝”。
這是您第一次擔任導演,但從敍事、情感的表達,包括鏡頭運用都很嫺熟,不像是導演處女作。
敬然:這可能跟我之前做故事板相關。在這之前我在藍天動畫就職,參與過《冰河時代5》、《里約大冒險2》等作品,動畫電影的故事板實際上是把所有的電影語言都通過故事的形式畫出來,剪成story real,這其中融合了剪輯、編劇以及表演,對我來説,這份經歷是很好的訓練營。所以這部電影開拍之前我做了充分的準備,我自己擅長畫故事板,前期重場戲我也畫了。
動畫電影的故事板是不是類似真人電影裏分鏡的概念?
敬然:故事板要比真人電影的分鏡多一個敍事的部分。真人電影的分鏡一般是劇本完全確定之後用於拍攝的執行,並且應該是和攝影師以及導演一起去完成這個部分,我沒做過真人分鏡,我的理解是這樣的。但動畫電影的故事板就是整個人物的性格、包括故事的主走向,都是故事部門要完成的。
但這部分經驗只會在創作層面上給你一些幫助,導演在拍攝過程中,在現場協調各個部門其實很難,這部分經驗來自哪?
敬然:第一次拍攝長篇電影,這對我來説確實很困難,我沒有熟悉的主創,等於在很短的時間內,和一羣陌生人合作,經歷了大量的磨合,並建立信任感,這點很重要,工作人員是這樣,演員也是這樣。
比如尚語賢,她是第一次演大女主電影,她需要釋放自己的私人情緒,這時她能不能依賴我,我能不能給她信任感,讓她去敞開自己,然後把最好的、最深處的東西都拿出來,這也是導演工作很重要的一部分。
能感覺到尚語賢對你是完全信任的,所以這部電影她的以往銀幕形象和以往完全不一樣,甚至素顏上陣。
敬然:這也是一點點建立起來的,我們的拍攝越往後越順,前兩週確實大家都有點收着,包括溝通中是應該鼓勵還是直接指出問題?大家都在不斷磨合,我們一共就拍了28天,前期磨合用了一週多的時間。
除了導演,您也是製片人之一,並且也參與了電影投資,前期籌備和製片過程有沒有碰到什麼困難?
敬然:其實主要的製片工作是文宇翔和孫亞雄二位完成的,當然我也參與了這項工作。電影的融資是在國內完成的,融資主要來自於電影節的創投,有了主資方之後慢慢拉到了小資方。
之所以在國內融資,是因為我想作為國產片來完成,石路所遭受的創傷是中國家庭的創傷,這樣的劇情和人物關係在美國家庭不太可能成立。
但有一個情況,電影全程要在紐約拍攝,最理想的是找一個紐約的獨立製片人來協助我們,協助我們找演員、找場地等工作。當然這個過程中也遭遇了不少波折,包括資方有了變化、演員變更等等,其實對於這個項目來説挺危險的。找合適的拍攝場地也遇到了不少困難,比如建築公司的場景,一方面是租金比較高,另外紐約的建築公司往往處在市中心有一定歷史的老樓,層高較低,很難架機器拍攝,最後我們找了一個空的建築結構,裏面的景都是後期搭的。
每一部電影都會有想要表達的主題,但《我是監護人》既有兩代人的和解,同時也有石路本身的成長,您想要表達的主題是什麼?
敬然:主題肯定是落在石路的自我成長上,她需要找到一個自恰的方式。如果從劇本結構來説,石路的個人成長、她和弟弟的關係是主線,但同時電影也有三條支線,一條是石路和羅德的關係,也就是她的個人感情;另一條是她和爸爸的關係;還有一條是她工作的這條支線。這四條線其實都促進了石路的個人成長,她和自己的背景和解了。
石路去羅德家裏吃飯那場戲讓人印象很深,這場戲是想表達東西方不同價值觀和文化衝突,還是有其他作用?
敬然:對,確實是有價值觀存在,但我想要表達的倒不是東西方衝突,而是當下感。石路在羅德家之所以有那場吵架,是價值觀的問題,這其中涉及到你選擇的時候什麼是值得犧牲的?石路自律且上進,但羅德家人的價值觀是為了工作犧牲是不值得的,應該享受當下,這對石路是一個很大的衝擊,當然每個人內心都會有一個自己的答案吧。我覺得石路和羅德兩個人應該平衡一下,互相吸收對方的觀念,他們兩個人其實是一個人的兩面,被放大了。
一直有一個説法,拍孩子和動物是最難的,和林靜哲前期也沒有很充足的溝通時間,拍攝過程中有沒有碰到困難?
敬然:林靜哲非常優秀,而且他的家人也非常優秀。林靜哲的媽媽英語非常好,靜哲也很聰明,其實靜哲不會説英語,他英語台詞像背電話號碼一樣,每天現場背,媽媽在一旁輔導,這其實挺困難的,但靜哲不怕苦也不怕累。紐約對兒童的拍攝時間是有明確限制的,六到八歲的年齡段每天不能超過4個小時,但是靜哲包括背台詞在內的很多工作都是在4小時之外做的。
當然,拍攝過程中也有很難控制的部分,比如墓地那場戲需要弟弟有很傷心的情緒輸出,但我印象很深刻,因為前一天很累,早晨我們就帶他去樂高店,他玩得很開心,導致墓地那場戲怎麼都傷心不起來,最後就變成了憤怒。
美國有很多工會,他們會對拍攝提出各種限制,包括工作時長、羣演不能有台詞等等,這些問題如何協調和解決?
敬然:這些規矩其實都很明確,就擺在那,不可能有任何的靈活度,只能照着做。比如明確拍6個小時必須吃飯,然後從最後一個人拿到飯開始計算時間,休息一個小時,然後再開機拍6個小時,這個其實很好操作,就是時間很緊張。
同時,我們不能超支也不能超時,超時的話,沒有預算補拍,必須28天內,每天12小時拍完。
這個時間太緊張了,前期要勘景、完成美術設計,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如何完成?
敬然:其實主創進組比較晚,主創進組到開機還不到三週。好在我在紐約生活,對這個城市很熟悉,所以我先自己看了一輪景,然後以此為基礎和自己的構思畫了一稿故事板,不過主創到了之後,其實變動超過 了80%,美術和攝影往往會帶來更優的解決方案,然後我們再重新開始,比如我設想的大概演員走位或鏡頭調度,他們可以用新的方式滿足我的設想。
所以一直是在變化的,我們復景之後,等於重新設計了各種電影語言,然後演員沒有時間去現場彩排,基本都是上來就演,王硯輝老師給了我很多驚喜。
王硯輝的檔期應該很緊吧?他一共拍了多少天?
敬然:他應該是7天,這7天裏我們集中拍他的戲。王硯輝的戲很好,其實經常是他演了一條,我這可以過了,但他出於敬業,會給我更多選擇。有的時候NG是因為客觀因素,比如父女二人在雨中找女兒,因為離機場太近,信號不好,會因為技術原因重新拍攝,王硯輝老師本身表演非常出色,真的是每一條都可以用。
電影的結尾很有意思,觀眾會覺得石路是在事業和親情之間選擇了前者,她沒有回到北京,依舊留在美國,追尋自己的事業和夢想。
敬然:我其實是想給一個比較“虛”的答案,石路開篇的狀態肯定是不行,她當時的想法是一定要留在紐約,並在紐約建立起屬於她的一切,和家庭完全割裂。但到了片尾,她真正和父親和解,獲得了安全感之後,其實在哪都可以,她都能夠接受,她能夠接受這種變動的狀態,所以結尾設計了爸爸先回家,她的工作也有希望了。
但是我安排北京那場戲,就是想有一個比較温情的落點。在石路看來家的概念是什麼?對石路來講都是比較具象化的,所以有肉龍、有她小時候去過的後海等等,都是標誌性的建築,但紐約就沒有用任何知名的標誌性建築,也是想打出一種反差。
國內的動畫電影正處於上升期,觀眾的認知度和接受度也越來越高了,你本身有動畫電影的創作經驗,未來會考慮這方面的創作嗎?
敬然:我覺得肯定會。不過動畫在題材選擇上會非常慎重,因為開發週期很長,國內的團隊很厲害,他們可以用很短的時間、很少人就能完成一部作品的創作。但在美國則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在股市啓動之前,討論人物跟市場走向、做調研就要三五年,加上製作的時間,一個動畫導演跟全程的話可能要八年到十年才能完成一部影片,因此在好萊塢系統裏,動畫電影的題材非常有限,往往都是冒險和喜劇。所以像《我是監護人》這樣我感興趣的題材,它不屬於冒險和喜劇,更適合真人實拍這個媒介,不一定適合動畫,等有了合適的故事,我可能會選擇動畫創作。
接下來還有什麼新的計劃嗎?
敬然:接下來可能會拍一部沒有太多個人表達、娛樂性高一點的電影,體量也會比這一部大一些,但現在還不能過多透露,估計明年會和觀眾見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