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評論 | 《玫瑰之戰》:在“法理”與“情理”中尋求律政劇敍事突圍

文藝評論 | 《玫瑰之戰》:在“法理”與“情理”中尋求律政劇敍事突圍

由孫皓執導的律政劇《玫瑰之戰》,自開播之後收視率連續破1,酷雲EYE峯值一度達到1.6,但收官之時各平台分數平平。在題材、劇情、演員都有優勢的情況下,《玫瑰之戰》為何高開低走?律政劇如何實現敍事突圍?如何融合“法理”與“情理”,“真實性”與“敍事性”,“感情線”與“律政線”?這些問題值得探究。

人物的設計需促成“法理”與“情理”的調和

因遭遇家庭變故重返律所執業的顧念(袁泉飾)以其特有的“共情力”,在案件的理性審理之中展現温暖人情,既維護法律的公平正義,又彰顯法律的人文情懷,促成“法理”與“情理”的調和。如“顏軒霆偷車案”中,顧念堅信顏軒霆不會殺害保安,儘管前有顏軒霆母親曉薇的“塑料姐妹情”背叛,後有顏軒霆父親老顏的落井下石,顧念仍然選擇相信從小看着長大的顏軒霆,為其無罪辯護,盡顯“法中有情”。“馮遠輝上訴案”中,雖然顧念對殺害14歲少女的馮遠輝恨之入骨,但她依舊遵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為他辯護,鼓勵他戴罪立功,並且安排他和母親相見,彰顯“情中有法”。

有意思的是,顧念的“共情力”還進一步促成了“情理”向“法理”的轉化。“醉駕案”中,全職太太鄭瑾為了保障女兒的優質生活,甘願替出軌的丈夫趙永霖頂罪,無視法律的公正嚴明。有着同樣遭遇的顧念以親身經歷現身説法,鼓勵鄭瑾勇敢面對新生活,並以其女兒趙梓萱的照片動之以情,鄭瑾最終説出實情,趙永霖被繩之以法。

與具備“共情力”的顧念不同,《玫瑰之戰》中的女強人形象令儀(俞飛鴻飾),則以“正義感”呈現着如何處理“法理”和“情理”的關係。“網紅學術達人猥褻案”中,她無視與猥褻者何子楓的私交,拒絕何子楓之妻寶霞的無理要求,維護白巧巧的個人權利。“楓江醫藥集團案”中,她不顧宋嘉辰的搶單威脅,對顧念去留問題堅決不讓步,保證顧念公平競爭的權利。“汪小祥餐廳品牌案”中,作為汪若凡的律師,她識破汪若凡和周令非律師的金錢交易,毅然“策反”,確保周令非的原創菜品不被侵犯。她始終堅守着“正義感”,讓那些不合時宜的“情理”退場,維護“法理”的秩序與正義。

文藝評論 | 《玫瑰之戰》:在“法理”與“情理”中尋求律政劇敍事突圍

相較於顧念和令儀,劇中的其他女性形象則在“法理”和“情理”中顯得矛盾、遊移。唐小櫻背叛友情盜用葉勤勤的身份,無視法律頂替葉勤勤的大學名額。鄭瑾為了“家庭體系”的穩定而違背“司法體系”的公正,差點讓趙永霖逍遙法外。蘇雯慧為了獲得財產繼承權,想要放棄愛她的鐘友唯,剝奪其生存權。許倩妮為了在“電腦電池爆炸索賠案”中佔據上風,不顧陳嫺等受害者的集體訴求。顧念婆婆郭美瑜明知顧念和宋嘉辰已協議離婚,仍然慫恿宋嘉辰奪回撫養權……這些女性形象在“法理”和“情理”之間徘徊、迷失,觀眾對她們褒貶不一,同時也給我們提供重新審視女性困境以及法律本質的路徑。

的確,關注、審視女性形象是《玫瑰之戰》的亮點。通過塑造顧念、令儀等女性角色,該劇不僅描摹律政劇的女性形象圖譜,而且藉此闡明當代司法體系“法理”與“情理”的辯證關係。然而,相較於同類型經典美劇《傲骨賢妻》,該劇在勾勒女性內在成長方面還有提升空間。比如儀盛和律所合夥人豐盛(黃曉明飾),作為顧念的大學好友,在她的前期成長中給予過多支持,弱化了女性角色本身的個性和人物弧光。“醉駕案”是豐盛提醒顧念調查趙永霖和被害人的關係,“顏軒霆偷車案”是豐盛建議顧念查看家中監控,“離婚分財產案”是豐盛將鍾友唯的財產報告交給顧念……顧念重回職場後的關鍵性案件基本都離不開豐盛的外在力量,我們不否認顧念的個人魅力,但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職場女性蜕變的內在力量,值得反思。

案件設計需實現“真實性”與“敍事性”的統一

以每個案件1-2集的篇幅,《玫瑰之戰》通過“貪污腐敗案”“醉駕案”“顏軒霆偷車案”“高天宇性侵案”“高歌直播案”“過失殺人案”“保險理賠案”“高考頂替案”“撫養權案”“汪小祥餐廳品牌案”等案件的鋪展,觸及當代社會的貪腐、直播誤導、品牌侵權等現象,其直面社會的“真實性”,提升着受眾的關注度。

以顧念丈夫宋嘉辰的“貪污腐敗案”為敍事主線,《玫瑰之戰》層層揭開雙擎重工總經理杜康貪污腐敗的真相。天倫乾坤律所合夥人徐慕巖收受賄賂,律所財務總監吳蕊偽造假合同,協警周永傑和證人曹培利互相串供,他們的行為損害着社會的法治根基。同時,該劇還有意識地呈現“腐敗”的新特徵。諸如唐家坤偽造證件的“高考頂替案”聚焦“教育腐敗”,何子楓以導師之名騷擾白巧巧的“網紅學術達人猥褻案”諷刺“學術腐敗”,谷明非在“避税天堂”開公司的“孫薇薇婚前協議案”影射“跨境腐敗”等,其所指向的法治問題和人性危機也是人類社會發展到一定程度的問題,具有真實的普泛性。

文藝評論 | 《玫瑰之戰》:在“法理”與“情理”中尋求律政劇敍事突圍

《玫瑰之戰》也以訴訟案件為基礎,引出其他有價值、有社會意義的話題。“醉駕案”中全職太太鄭瑾為了家庭替趙永霖頂罪,以此反思全職太太的身份和價值。“遺產糾紛案”中保姆伍思思全心照顧韓冬青並傳承紫砂壺製作工藝,反觀韓冬青女兒呂明華則未盡到贍養義務,從而反映老年人的贍養問題。“高歌案”中網絡主播高歌為了增加人氣顛倒黑白,導致丟失孩子的左晶晶不堪網絡暴力選擇輕生,讓觀眾思考網絡直播亂象問題。“悦悦瘦減肥產品致死案”中的減肥產品以煽動性極高的廣告詞誘導消費者,致使楊燕妮過量使用減肥茶意外死亡,違反《廣告法》。這些案件不僅進行法律知識科普,而且涉及社會現象,案件的內在價值不言而喻,其外在敍事卻差強人意。

《玫瑰之戰》的敍事性問題,多集中在案件設計的嚴謹性、邏輯性以及節奏感等方面。一方面,關於方旭推動關鍵情節轉折的設定。在貫穿全劇的“貪污腐敗案”中,方旭意外偷聽到徐慕巖和吳蕊的勾結,幫宋嘉辰洗脱嫌疑;在層層鋪墊的“高考頂替案”中,方旭意外聯繫到被盜用身份的葉勤勤,揭開唐小櫻的秘密;在反轉不斷的“撫養權案”中,方旭意外看到豐盛和顧念的辦公室戀情,讓顧念的撫養權之爭陷入危機。全劇重點案件過多依賴次要人物的“意外發現”完成轉折或突破,方旭承擔了本不屬於他的核心功能,刻意的“意外”削弱敍事的內在動力,降低案件本身的嚴謹性和邏輯性。另一方面,關於具體案件的支線稍顯多餘。比如伍思思和呂明華的“遺產糾紛案”,對韓冬青前妻之女廖秀華參與財產分割的設計就略顯冗雜,看似是給案件增加戲劇性,實則擾亂案件審理的節奏感,對“贍養老人”主題的呈現作用欠佳。

線索設計需尋求“感情線”與“律政線”的融合

在中國律政劇的創作實踐中,湧現過《人民的名義》《人民檢察官》《陽光下的法庭》《決勝法庭》等佳作,在“法”與“情”的表達以及真實案件的敍事策略上頗有特色。但其中也有《離婚律師》《精英律師》《女士的法則》等電視劇往往以“高大上”的“精英氛圍”,懸浮生硬的“感情戲”,消解“硬核”的律政敍事。

文藝評論 | 《玫瑰之戰》:在“法理”與“情理”中尋求律政劇敍事突圍

律政劇的“感情戲”是一把雙刃劍,正如顧念和豐盛分分合合的感情線。這在宣傳前期可以增加劇集“看點”,憑藉《中國醫生》斬獲百花獎影后的袁泉,與憑藉《烈火英雄》榮膺百花獎影帝的黃曉明,在《玫瑰之戰》中獻上“辦公室之吻”,能獲得不小的流量和熱搜。劇情需要的“感情戲”本無可厚非,但顧念和豐盛的感情線和律政線融合度不高,這也是目前大部分律政劇中存在的問題。比如顧念認為“造紙廠索賠案”是“不太好辦”的案子,豐盛便陪同前往,但是案子卻很輕鬆地解決了。創作者着重刻畫他們參加當地篝火晚會、載歌載舞、深情相吻的場景,案件調查淪為談情説愛的背景,打亂律政劇的敍事節奏。因此,感情線和律政線應該相輔相成,不能為了製造話題和關注度,以犧牲律政線的合理性為代價。

相較而言,雖然令儀的“感情線”並非主情節,但卻與律政線巧妙結合,且頗有詼諧之感。劇中圍繞令儀出現了攝影師白松愷、婦產科醫生陳瑞麟、健身教練曲博、廚師周令非等男性愛慕者形象,彈幕中“令桃花”的美稱也是實至名歸。除了白松愷,其他男性對令儀的追求依次圍繞“凍卵案”“當事人報復案”“汪小祥餐廳品牌案”展開,令儀因為案件認識這些男性,而他們則在案件中為令儀而傾心,兩條敍事線索深度融合。尤其是令儀與曲博的支線,曲博邀約令儀參加俱樂部活動,令儀鄭重其事地穿着晚禮服到場,曲博等人則是清一色的運動裝,令儀倉皇而逃,頗具“黑色幽默”之感。

該劇高開低走的窘境,除了“磨皮濾鏡”“改編難度高”等外在因素,更在於其女性成長軌跡、敍事合理性以及“情感戲”等內在設計失衡。只有融合“法理”與“情理”、“真實性”與“敍事性”、“感情線”與“律政線”,律政劇才能實現敍事突圍。




  作者:艾志傑 (藝術學博士、蘇州科技大學文學院講師)

  編輯:郭超豪

責任編輯:王彥


*文匯獨家稿件,轉載請註明出處。

版權聲明:本文源自 網絡, 於,由 楠木軒 整理發佈,共 3468 字。

轉載請註明: 文藝評論 | 《玫瑰之戰》:在“法理”與“情理”中尋求律政劇敍事突圍 - 楠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