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執
寫小説時,你是“一個人國度”中的國王,一切自己説了算,而影視劇一切以與人合作為前提。有的時候你在進一扇門的時候,要記得把另一扇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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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劇集《膽小鬼》播出時,編劇、原著作者鄭執表示“最近剛學會看彈幕”。開着彈幕重新看自己的作品,鄭執會在微博“科普”個別“冷知識”,比如“中學生在食堂站着吃飯”“雪糕有麻醬味”。
懸疑題材短劇《膽小鬼》改編自鄭執的長篇小説《生吞》,以4位少年10年的人生變遷為故事主軸,由兩起跨時空卻高度相似的命案為線索,通過抽絲剝繭的解謎過程來窺見人心,見證勇敢的力量。
“寫小説也好,寫劇本也好,傾訴欲永遠是第一動力。”鄭執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説。
時間回到4年前的冬天,鄭執憑藉短篇小説《仙症》獲得“匿名作家計劃”比賽的首獎。之後他受邀去“一席”演講,也讓讀者窺見這位年輕作家的精神底色。
那次演講開場白略幽默:“我叫鄭執,31歲,瀋陽人,是一個職業作家,主要寫小説,缺錢的時候就會寫劇本,但是這兩年一直在缺錢,所以劇本寫得比較多。”
之後主題為《面與樂園》的演講很深沉。鄭執講了由地標承載的兩段故事:父親曾經營過的小麪館,還有自己經常光顧的一家啤酒屋。一碗普普通通兩塊錢的面,或者花10塊錢就能讓人醉倒的散裝啤酒,背後寫滿了人生——你自己的或者其他人的。
鄭執講故事中穿插着對生活環境的敍述,比如東北每年下幾場很大的雪,雪花“衝撞”在他的臉上。
按照鄭執的説法,人的一生由兩種人組成,相識、親近的人和陌生人;一生由兩種地方組成——“一種是你留守或者駐足過的地方,另一種是你永遠都無法到達的近處或者遠方”。這些人和地方都會消散,但“靈魂”存在過,會被人重新“打撈”出來,變成永恆。
很多人將鄭執與雙雪濤、班宇並列,稱為“東北文藝復興三傑”。三個瀋陽青年,創作了頗有影響的“東北新文學”。
而圍繞東北文學的事兒,鄭執覺得這是老生常談的問題,不願細聊。“東北出現一些受人關注的小説家也好,編劇也好,大家在寫一些作品,不停止創作,這比什麼都重要”。
鄭執最喜歡的作家是愛倫·坡,但他不是真正的懸疑小説“硬核粉絲”。“懸疑那部分,説直白點,並不是我最擅長的,也不是我感覺最嗨的。懸疑其實是一個講故事的包裝,敍事色彩的一個殼子而已。懸疑背後講的是生死,生死是一個命題”。
鄭執對《生吞》有一個放不下的心結。“在小説裏,沒有把這個故事真正按照心裏的樣子講完。”
《生吞》小説最早是以連載形式呈現的。“有篇幅限制,有節奏限制,有讀者對你的期待要求和那種跟蹤的壓迫感,你會顧慮,節奏只能再快一點,甚至有寫好了的部分,沒有放到連載上。”
等到出版紙質書的時候,編輯曾建議鄭執彌補上原本沒寫完的部分。“我這人比較倔強。小説第一眼被人看到的樣子就是連載時的模樣。你進去補個妝再出來,我覺得這個沒有意義,因為別人已經看到了最初的樣子。”
當小説進入影視化軌道,鄭執主動提出自己寫劇本,彌補這個遺憾。鄭執調整了原著中部分人物和關係的處理,並有足夠時間慢慢講述4個少男少女情感流動的故事,讓主角們未經現實洗禮前的青春和友誼更加動人。“講完之後,關於青春、友情之間的主題,我想説的話,基本都説得差不多了。”
鄭執在上世紀90年代末最喜歡歌手梁詠琪,認為她唱的《膽小鬼》寫出了少男少女之間的羞澀感,於是把這首歌寫進了劇本里。最終,歌名成為劇名。
在他看來,《膽小鬼》是帶着一個意味的詞,誰都能看得懂,又貼合整個故事主題。“人要直面自己的恐懼和怯懦,才會明白‘勇敢’真正的意義。這個故事裏悲傷的那一部分,就是因為我們在很多該勇敢的時候沒有足夠勇敢,選擇了怯懦,沒有站出來。這正是我們在成年之後值得反思的東西”。
人氣頗高的小説IP改編總是熱議話題。得知《膽小鬼》編劇與原著作者為同一人時,有網友表示“小説親爹負責影視化”很令人放心。
鄭執説:“每一個故事可以有100、1000種講法,但是我相信永遠只有一個最適合的講法。”在他心中,“多時間線敍事給人的回憶感、層次感、對比感、堆疊感”,是貫穿小説到影視劇本他最想保留的氣質。
“《膽小鬼》是一個沒有辦法不集中精力看的劇。三條時間線敍事,有自己的節奏。”鄭執覺得,這是一部“需要找觀眾的劇”,會找到喜歡它的觀眾。
在最近第十二屆北京國際電影節開幕式紅毯上,鄭執隨電影《刺蝟》劇組一起亮相。《刺蝟》改編自《仙症》,編劇是鄭執本人。導演顧長衞稱《刺蝟》是“獨特的、感人的”,主演葛優稱這是“一大家子人特別熱鬧的一部電影”。
寫小説跟做編劇有什麼區別?
鄭執打了一個比方,寫小説時,你是“一個人國度”中的國王,一切自己説了算,而影視劇一切以與人合作為前提。“雖然看起來都是碼字,但完全是兩個行當。有的時候你在進一扇門的時候,要記得把另一扇門關上,因為無論從敍事角度、表現手法還是思維邏輯上,都是不一樣的。”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沈傑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