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劇《陳二狗的妖孽人生》看到一半,裏面有一集,男主角陳二狗對利用他引開舞場混混的小嘍囉吼了一句:“都是套路!”屏幕上齊刷刷飛過滿屏的彈幕:城市套路深,我要回農村。
第一季刷完,我想,這句“城市套路深,我要回農村”基本構成了這部網劇的故事結構方法論,也呼應了廣大屌絲觀眾的心理預期。一個來自東北山村的青年陳二狗在祖父為他許下的“二十五歲時必須走出大山”的預言下走出了大山,來到花花世界魔都大上海。這一路上,他“跨過了山和大海,也穿過了人山人海”,最終他獲知了平凡是唯一的答案,然後迴歸東北山村?我想未必。
其實這部劇在第一集的開頭就象徵性地給出了陳二狗的人生結局,插入了第一季最後一集東北山寨青年陳二狗捅了混混頭子一刀的鏡頭,所以觀眾其實都心知肚明瞭,這不是《奮鬥》(電視劇 電影),這是《甄嬛》,典型的成長小説的母題,講一個純真少年如何“長大成人”,一步步“墮落”,失掉本心,最後泯然於眾人的故事。每當看到陳二狗衝着女主角露出農村青年特有的純真憨笑時,彈幕上就飄過“前面有多純,後面就有多虐”。
這個電視劇的基本價值觀用劇中的一個人物的話説就是:小人物也得有尊嚴。男人可以沒錢沒女人沒勢力,但你不能丟了尊嚴。否則路邊的狗都不會正眼看你。
這樣的關於尊嚴的宣言,讓人想起前些年廟堂之上關於“讓老百姓有尊嚴”的美好願景,也讓人想起新晉諾貝尓文學獎得主鮑勃•迪倫最為人熟知的那首《答案在風中飄蕩》中的歌詞:一個男人要走過多少條路,才能被稱為一個男人。也讓人想起讓無數80後熱血沸騰的《英雄本色》裏小馬哥那句“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個機會,我要爭口氣,不是想證明我了不起,而是要告訴別人我失去的東西,我一定要拿回來!”
但陳二狗不是小馬哥,他沒有什麼可失去的,除了大山教給他的尊嚴,他一無所有。尊嚴之於陳二狗不是在一個身不由己的江湖世界裏守住規矩,而是守住本心,或保持住鄉土社會里的人情義氣。
的確,編劇量身打造了許多尊嚴和金錢短兵相接的橋段。譬如開頭兩集,來自城市的打獵隊進入大山,陳二狗告誡他們“不許坐樹樁,樹樁是山把頭的枕頭,不能坐”。對於信仰的堅持,是小人物的尊嚴。而且有意思的是,陳二狗爺爺給二狗(本名陳浮生)和他哥富貴起的名字就是一個尊嚴的隱喻,來自《孟子》的那句“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而脱胎自《三國演義》劉關張三結義的三位主人公,除了男一號陳二狗外,王虎剩的尊嚴是窮苦人對於生存的本能掙扎,而王解放的尊嚴是對一種社會不公的反抗。
而電視劇最核心的衝突就在於,小人物如何在一個不由自主的江湖世界裏守住尊嚴,最虐心也最具有現實感的是尊嚴如何一步步貶值。儘管劇中台詞説“男人可以沒有女人,但不能沒有尊嚴”,但顯然,在媒體上時不時鼓吹“光棍危機”的今天,對於大多數直男觀眾來説,女人是男性尊嚴最直接的憑藉。因此,電視劇也徵用了最能滿足直男觀眾的情節設定:桃花運。
一路上,陳二狗的妖孽人生,其實也是桃紅柳綠的人生。身份未明的富家千金曹蒹葭與他曖昧不清,東北小飯館的常客、胖妞對她暗送秋波,大學生小妖主動投懷送抱,小妖的閨蜜隱隱中也傾心於他。戲演到第一集結尾,那個黑社會女魔頭竹葉青對他似乎也有一種曖昧不明的恨之深則愛之切的莫名情愫。温香軟玉抱滿懷,是所有屌絲的終極幻想。
我相信,當小妖對陳二狗説的那句“我覺得你吧,你要真是牛糞,也是讓鮮花滋潤生長的那種”或許是屏幕前的直男們聽過的最治癒的告白。當然,在無處不在的男性視角的逼視下,《陳二狗的妖孽人生》也充斥着讓女權主義者感到不適的“直男癌”台詞。諸如“我現在看女人,就是一大屁股,是洗好了,掰開了大白菜一樣的大屁股”這麼生猛的、帶着東北式的“原始的激情”的直男癌言論,估計會讓女權主義者們氣得吐血。
如果以性別政治的角度來看,在娘炮雲集的國產電視劇和韓劇面前,《陳二狗》以它東北式的陽剛成功收割了無劇可刷的直男觀眾,也大概也可以成為未來中國電視劇衝出國門走向亞洲的性別氣質路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