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臘月,過了二十以後,就開始大張旗鼓地準備過年的饅頭和年糕了。
為什麼過了二十才開始準備呢?那時不富裕,饅頭年糕的數量不太多,人又特別能吃。準備早了,可能吃不到過年就吃完了。因此,一般人家蒸年糕鑊饅頭都是臘月二十之後,最早也不會早於臘月十五,除了怕吃完之外,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難以保存,不像現在再早也沒事,可以放冰箱。那時都是自然環境下保存,時間長了很容易變質發黴,造成浪費。
農家鑊(方音,動詞,意為在大鍋上用大火蒸)饅頭,都是人工老酵,將平時保藏的酵母粉餅(俗稱酵頭)泡開後,投以稀飯,置放在一定温度下,促使酵母菌繁殖,不斷地投以稀飯,使得酵頭水達到一定量之後,將準備好的麪粉與之拌和並揉搓均勻,放置在温度合適的地方,一般放在灶膛外堆柴草的地方,利用土灶的餘熱,促使發酵。這中間不斷地觀察發酵情況,並採取措施使其正常發酵。這是個有相當技術含量的活,弄不好就會翻船。不少人家缺少經驗,拿不準,都要請有經驗的老把式來指導。
這個過程俗稱漲酵。酵漲到一定程度,就要準備鑊饅頭了。
鑊饅頭之前,要準備蒸籠。那種方形的大蒸籠,只有少數人家有,必須預定好排上順序。因為蒸籠也需要維修保養,所以使用完蒸籠,都會給主人回贈一定數量的糕點表示謝意。
除了準備蒸籠之外,還得準備鍋灶燒柴。一般人家鑊饅頭蒸年糕要連續作業四五個小時甚至更長,猛火大燒,柴火要充足,鍋灶要經受得住。現在都是小的籠屜了,對鍋灶要求也沒有那麼高了,但農村大多還是如此。
還要準備好饅頭餡。饅頭餡最常見的就是蘿蔔絲餡,豆沙餡,鮮肉餡。蘿蔔絲餡最多見,白蘿蔔刨成細絲,擠去水分,佐以葱薑蒜末炒香,有條件的和以肥瘦相間的鮮豬肉或者剁碎的豬油渣,味道更香。豬肉金貴,只有不多的人家蒸肉包。
一切準備停當,便是鑊饅頭。第一道工序是從木桶或陶缸裏將發酵的麪糰挖出來兑鹼,這是一個技術活,不僅影響到饅頭的外觀,也影響到饅頭的口感。兑得恰到好處,則饅頭外形齊整,顏色正。吃起來,不沾牙,有嚼勁。兑得不好,則饅頭容易癟塌,黃一塊白一塊,吃起來也不滋潤。
兑好鹼之後,稍事醒發,便切成大小相同的劑子。開始包餡,這也是個技術活。有經驗的人包饅頭,餡量多少一致,包出的饅頭四周包裹均勻,底板不厚,表面完整不開裂,看相好。包好的饅頭要儘快上鍋,久置便會塌下來,破壞造型。所以包饅頭都是全家出動,越快越好。
蒸籠上鍋之後,大火猛開。火候好,饅頭熟得快,造型保持好。
一批蒸好的饅頭下來,豐滿而富有彈性,個個如樣,有如少婦的乳。全家便歡呼雀躍,笑容滿面。
一般農家除了鑊饅頭之外,也鑊一些“王貓糕”,也有叫“糕條”的。沒有餡,體型狹長,如同黃鼠狼(俗稱王貓)的身軀,故名“王貓糕”。筆者有專門記述,此文不再贅述。
蒸年糕也是個繁複的系統操作,準備糯米粉是第一步。當年的糯米泡水後,用鋸臼舂搗,篩出細粉後留下的粗粒再入鋸臼舂搗,全憑人力,半天時間,也就只能舂搗出一二十斤粘麪粉。今天的這個步驟已經完全機械化了,這要省事不少。
糯米粉出來後曬乾,直到裏面的水分全部蒸發掉。蒸年糕的時候,根據個人喜好,要和以一定比例的秈米粉。如果是百分百的糯米粉,太黏,曬乾後會煮不開,吃不動。
鑊饅頭是門技術,蒸年糕則是項藝術。
蒸年糕,將按比例和好的麪粉拌以適量的清水,使其滋潤,便於成型。用篩子篩入糕箱內,底下是帶有花紋圖案的糕臉,上面覆蓋上籠屜。然後雙手抓緊糕臉糕箱以及籠屜,一個翻轉,糕臉便到了上面。一根兩尺長二指寬的板子在糕臉上橫豎兩下敲擊,清脆響亮,力道恰到好處。輕輕地取下糕臉,脱去糕箱,幾十塊方方正正,上小下大呈梯形的年糕便佇立在籠屜裏了。整個過程極富藝術感,開合之美,伴以清脆的敲擊,形神兼備,色樂齊全。成品出來,講究的還點上胭脂。除去口舌之美,單是製作的過程和糕臉的花紋雕刻就大有賞鑑的價值。
鑊饅頭,蒸年糕,準備過程十分繁複,製作時熱鬧而繁忙。現在很多人家已經沒有力量和技術承擔這份複雜的勞動,都交給專業的糕點店加工,用的是蒸箱和小籠,基本是機械化。
自從父母不在了之後,我們就沒有在家裏鑊過饅頭,蒸過年糕。近幾年,我家過年的饅頭都是我妹妹幫我加工的。年糕則是我的一個表姐蒸好了送給我。省去了勞作的負擔,也少了忙碌的熱鬧與製作的樂趣。但家裏確實施展不開了,也沒有了加工的技藝。
忙年,鑊饅頭,蒸年糕,可以説是最忙的一件事。忙完了這件事,基本上既可以靜待新年的鐘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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