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酸奶真相

中國酸奶真相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丨商隱社,作者丨夜航船,編輯丨齊馬

之前商隱社《中國酸奶大戰》的文章發佈後,引發了讀者的大量討論,很多讀者表示,小小一杯酸奶,竟然還有這麼多看不見的“門道”。

一些對酸奶行業非常熟悉的朋友也加入了探討——有傳統乳業品牌的從業者;有新鋭酸奶品牌的操盤手;有小眾酸奶品牌的開拓者;有關注乳品行業多年的研究者;還有對各個品牌如數家珍的資深“酸奶控”。

通過更大範圍、更深層次的瞭解,我們意識到,酸奶行業還有太多普通消費者所不知道的“真相”,説是真相,並不是因為這些內容多雷人,多讓人驚駭,而是一些普遍的行業常識,平時媒體鮮少報道,或者很少系統、完整地放到一起去分析,讓我們忽略了簡單當中的複雜,複雜當中的本質。

我們花了一個多月時間,從十幾位酸奶行業從業者那裏挖掘出了更多有價值的信息,分析整理成了今天這篇文章。

這篇文章將會告訴你,為什麼奶源扼住了很多乳企的“命門”,為什麼菌種可以看做酸奶行業的“芯片”,外資是怎麼悄悄滲透進中國乳品產業鏈的。

1、新品牌搶佔C位,但“雙子星”仍遙遙領先

《2021酸奶消費趨勢報告》顯示,在2021年消費者喜歡購買的乳製品類型中,酸奶憑藉85%的佔比僅次於佔比86%的鮮牛奶。

值得注意的是,在供給側,2021年酸奶線上商品數已經遠超於鮮牛奶及含乳飲料,兩年間消費規模增長了90%。

簡愛、樂純、卡士、北海牧場、吾島等越來越多新鋭酸奶品牌撞入我們眼球的同時,很多消費者也發現,在盒馬、便利店以及一些大型商超的低温酸奶區,蒙牛、伊利等傳統品牌的酸奶似乎蜷縮在貨架不起眼的一角,C位基本都被新鋭品牌牢牢佔據。

中國酸奶真相

於是,很多人不禁疑惑,蒙牛、伊利這對乳業“雙子星”,在低温酸奶領域存在感很低嗎?

在銷售數據面前,這個問題似乎並不成立。

2021年,國內的低温酸奶市場一共賣出500億元。其中蒙牛達成78.51億元的銷量,伊利為75.73億元。排名第三的君樂寶近乎腰斬,只有48.23億元。

雙子星看似存在感不高,勝在產品線很長——蒙牛有冠益乳、純甄、特侖蘇;伊利更豐富一些,有暢輕、芯趣多、帕瑞緹、芝士點、益消、QQ星、大果粒——號稱覆蓋低檔、中檔、中高檔、高檔、和所謂的“超高檔市場”。

但問題在於,它們對標高檔、超高檔市場的產品跟新鋭品牌並不在一個量級,雙子星甚至都沒有類似純生牛乳的高蛋白低温酸奶產品。

這並不妨礙雙子星僅僅依靠規模優勢,就可以在這個不屑插手的賽道遙遙領先。

原因非常簡單,這是個太過於微不足道的細分市場。2021年全國低温酸奶的總銷量500億,乍聽驚人的數字,不過才佔得伊利全年營收的1/2和蒙牛全年營收的2/3。

目前的低温酸奶市場主要以零售價低於3元的產品為主,整個消費帶處於較低水平。靠着以3元八連杯為首的產品,蒙牛、伊利在營收上就將一眾新品牌擊殺得片甲不留。

但另一方面,這個巨人無暇顧及的夾道,給一眾新品牌和小企業留下了生存空間。

很多新型乳企都在走OEM路線——先創建品牌,再找合適的大工廠代工。正如青桐資本副總裁李政雲所説:

“酸奶產業鏈非常成熟,品牌方不需要自己擁有牧場、加工廠。憑藉成熟的供應鏈和產業鏈支持,創業公司也很容易切入這個業態。但對於創業公司來説,只能走高端酸奶,高客單價才能覆蓋其成本。

還有一些,則是地方龍頭乳企的轉型。在自有牧場和工廠的前提下,這類轉型的乳企新勢力在產品力和成本控制上稍有優勢。

高端低温酸奶是進入門檻頗高的產業。在這個細分賽道中,大品牌不一定能做好,小品牌不一定做不好。

高端低温酸奶有多難?

如果只做風味上的區分也就罷了,要想在功能性上有所追求,研發的漫漫征程中起碼有兩座大山——奶源和菌種。

2、乳品行業的“命門”:奶源

先説奶源。

上游優質原奶資源具有很強的稀缺性,這是放之整個乳製品行業皆準的重要命門。

在中國人的集體記憶中,2008年是一個尤為特殊的年份,除了奧運會的揚眉吐氣,還有三聚氰胺事件的隱隱傷痛,該事件在業內留下的長尾效應時至今日仍在延續。

三聚氰胺事件後,消費者本能地對國產乳品起了戒備之心,進口乳業品牌抓住窗口期,在國內市場大行其道,賺得盆滿缽盈。

其實,2008年之後,國內牧場痛定思痛,已經開始了規模化轉型。直到現在,規模化牧場的比例高達90%以上。養牛這件事已然從小農意識的個人行為進化為科學管理的企業行為。

小農經濟個體作坊時,奶户們想多掙錢只能摳摳搜搜地從各方面偷工減料,比如給牛少喂點草料,或是在奶中兑水摻假。而規模化牧場轉型之後,賺錢的方向轉向了良性競爭。

良性競爭並沒有什麼高深的大道理,讓牛高產的邏輯無非兩方面,一是創造舒適的環境,二是不斷的基因篩選迭代。

舒適的環境體現在温度的調節、糞污的處理等細節上。現代牧場好比“月子會所”,一切以奶牛的健康至上。

衡量奶牛健康的重要指標之一被稱為“體細胞”。當奶牛乳房外傷或發生疾病時,機體免疫系統會分泌大量白細胞以清除感染,體細胞數驟升,產奶量隨之下降,生牛乳質量和風味也將受到影響。

有了具體的檢測標準,科學養殖便可以進入流水線管理。

消費者對國內現代牧場的浪漫想象大多停留在電視廣告中展現出的美好場景——藍天綠地,牛羊漫步,天然牧場。實際上,在大草原上放牧是英國和新西蘭的模式,國內效仿的則是美國和以色列的模式——集中圈養管理。

在集中圈養下,會根據牛的體質和備孕週期,將不同的牛分圈,喂以不同原料和配比的飼料,達到最高效的產出。

流程大致如下:

參配(參與配種)期的奶牛在一個牛圈中,圍產期的在另一個圈中,成功下崽後,小牛放入一個圈,母牛因為生產後體質弱,需要額外打抗生素,不能集中擠奶,放入另一個圈單獨餵養;

養上幾天,產後母牛體質逐漸轉佳,等一切指標檢測如常後,先將其轉入低產圈,日漸恢復到日產30公斤後再轉入高產圈,低產和高產有周期性,需要不斷檢測,適時轉移;

母牛下崽一個月後,繼續人工授精懷孕,進入參配圈,此時依然下奶;

七個月後人工干預,停奶養胎,再次送去圍產圈,不斷循環。

聽起來沒什麼“牛權”,成效卻顯而易見。

90年代末的個人養殖,一頭牛的日產奶量僅有十幾到二十幾公斤,指標也很低,每百克乳蛋白含量在2.8g到2.9g之間徘徊。現在直接翻倍,日產奶量可達40公斤以上,更有甚者可達45公斤。乳蛋白含量最次也可以達到3.2g或3.3g的水平,高的可以到3.4g、3.5g及以上。

再來説基因篩選,分為母牛和公牛。

在動物世界,繁衍後代是第一生產力,雄性的價值遠低於雌性。牧場中的性別控制是剛需,會將母牛的比例控制在90%以上。

在這90%之中,還會進行進一步的科學基因篩選。

簡單舉例,A牧場購入1000頭奶牛,根據對其一年來產奶量的觀察,發現在相同情況下,有300頭特別高產,300頭表現正常,100頭特別低產。那麼前300頭高產的奶牛就會成為被基因篩選的重點,與優質公牛配種得到更多的繁殖。

基因篩選非一日之寒,而是千秋大業。如此一代一代更迭,到了第三代、第四代時,整個牧場的產奶量就會出現質的飛躍。這才只是母牛的體系。

單有母牛無法構成繁殖的必須要素,養着間歇性提供一次性幫助的公牛又是一筆額外的支出,於是順理成章地引入公牛冷凍精子技術。公牛的凍精在國外經過多年的篩選和研究,有着十分成熟的產業,國內仍處於發展階段,均是沿用進口的凍精。

提起奶牛,人們第一印象會想到黑白花紋的品種,那正是最早的奶牛起源,是荷蘭為了產奶培育出的荷斯坦牛,迄今已有上百年的歷史,形象深入人心。後續,世界各國紛紛引進,並加以改良,開始了符合自己國情和產業需求的進一步培育和繁殖。

比如同為乳業大國的新西蘭和澳大利亞,兩者的奶牛各有千秋。

新西蘭的奶牛經過代代優化,已經進化為體型小、牛乳產量較低但乳質濃厚,乳脂、乳蛋白含量均明顯高於普通奶牛的品種。

新西蘭奶牛的牛乳產量低到什麼程度?日產只有二十七八公斤。

這完全服務於新西蘭的特殊國情,新西蘭總人口不過五百萬出頭,本國對於生牛乳的直接消耗十分有限,但出口的奶粉、奶酪等需要精加工的乳製品需求極大。而對這部分工業製品而言,牛乳裏的水分是最沒有價值的,營養成分才是剛需,“高營養、超濃縮”也是新西蘭的奶粉長期受到國內家長擁躉的原因。

澳大利亞則截然不同,其人口達2570萬,零頭都超過新西蘭,本國人口對牛乳的需求就很高。所以澳牛的特點就是體格大、吃得多、產奶量高,有助於直接的經濟效益。

隨着人們健康意識的不斷加強,對營養成分的追求逐漸成為主流。

國內牧場在規模化轉型之後,產出的生牛乳從各項指標上已經可以比肩國外。

例如國內一些高端牧場養殖的娟姍牛,產出的生牛乳在幹物質、奶脂和蛋白含量上均優於荷斯坦牛,正是一脈相傳了新西蘭奶牛的特點,乳蛋白含量可高達3.8%,遠高於荷斯坦牛的3%。

3、“酸奶大戰”從源頭就已開打

新鮮牛乳從牧場到工廠,各個工序都有非常嚴苛的標準,跟時間賽跑,成本自然上去了。

如果想將酸奶的成本大大降低,一個方法就是用奶粉,廣泛意義上,又稱為“乳粉”。

“以前在我們行業,只有缺奶的時候才會用奶粉。”之前供職於某頭部乳業品牌負責乳品質量檢測的D透露道。

用奶粉沖泡出來的復原乳,是酸奶中相對次等的原料之一。作為低端線產品的八連杯,便宜是有原因的,都是復原乳,並且添加成分一長串,純粹就是風味飲料喝着玩。

普遍的常識都認同,食物的處理工序越少越能保持原有的風味和營養。而奶粉是源於生牛乳層層加工的產物,再兑水進行沖泡,壓縮了成本,犧牲了營養,換得了時間。

像D一樣的從業人員將國外進口到中國的乳粉稱為“大包粉”,以她的經驗而言,大包粉都比較便宜。根據國家海關總署的數據,2020年進口大包粉與自產原奶的比例為四六開。

進口的奶粉比國內品牌的奶粉便宜。這是一個令很多沒有當過媽媽的人咋舌的事實。最重要的是,大包粉的蛋白及各項指標一般只是卡線。

比如國外的標準對乳粉每100g所含蛋白質的指標要求為24g,那麼大包粉一定會達標,但就只是達標而已,絕對不會高出很多。而國內乳粉的指標則普遍偏高。

D有不少廣東深圳的朋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再加之地緣優勢,給孩子從來都是首選國外的奶粉牌子。當D轉到第三方檢測機構工作後,朋友們將自己購買的洋牌子奶粉寄過去測指標,發現其實跟國內奶粉的檢測結果相差無二。甚至從觀感上來看,有時還會有國內奶粉品牌很少出現的結塊現象。

這才是乳粉,將乳粉做成酸奶需要兑水進行人工調製。在正常的生牛乳中,幹物質越多越好,一般牛奶的幹物質在12%到14%之間,復原乳只會調製到12%。

往年人們將酸奶定義成飲料,只追求口感和風味便可以打造爆款單品建立產品矩陣,如此要求用復原乳或一般的生牛乳即可滿足;

如今高端化的酸奶在配料上直逼鮮奶,儘可能少的製造工藝和添加成分,兼備健康和功能性。為此,酸奶公司需要從源頭上佔據先機,在原先只是鮮奶品牌加碼的供應鏈上費盡心思。

大的乳企實力雄厚,擁有自己的奶源。這裏的奶源不完全等於直接的牧場,而是跟諸多奶户簽有合同,首先保證自家高端拳頭產品的供給。

牛乳的產出在國內遵循着冬天多夏天少的規律。這跟奶牛的生存環境相關,奶牛耐寒不耐熱,最適宜生活的温度為12℃—14℃。過高的温度會使奶牛產生熱應激反應,嚴重影響產奶量,且是全國性的普遍降低。

相對缺奶的夏天是低温乳品的銷售旺季,奶量充足的冬天卻是銷售淡季。應對如此反人類的乳業週期,國外乳業品牌一般採取跟牧場共同成長的模式。國內卻是另一種情景,奶户和乳業品牌常年在對抗中合作。

政府部門對復原乳的監管日趨嚴格,貿易存在不確定性等導致未來上游原奶的供給主要還是依賴國內。高品質的原奶是產品升級的基石。

饒是如此,奶户在多年的交易中仍一直處於相對劣勢。弔詭的是,這份劣勢並不會隨着牧場規模的提升而減少,反而是牧場越大,議價能力越低。

因為蒙牛、伊利等傳統乳業巨頭在國內乳業市場已經佔據了很高地位,其餘的乳司只能算是小打小鬧,再沒有其他可以日消化三四百噸生牛乳的工廠。哪怕是地方龍頭乳企,日消化100多噸已經是極限。

傳統乳業巨頭一般有自己的牧場,比如,蒙牛、伊利在一系列收購、併購之後,規模化牧場佔比均超過了40%,但這遠遠不及國內市場的龐大需求。所以,主動與被動下,大多數小規模的牧場或者奶户選擇緊緊依靠乳業巨頭過活。

當然,他們也可以選擇供給蒙牛、伊利之外的地方乳企。這樣一來,除了不夠穩定,營收上的風險不可預測以外,在供奶淡季倒也時不時能撞到大單。

比如廣東卡士、福建長富、廣東燕塘、廣西皇氏、香港維記等南方乳業品牌,因為當地不適合養牛,很多時候需要高價從北方購奶,算上運費,可以有1.5倍或者更多的溢價。很多時候,那些乳業品牌還常常可以慷慨地預付幾百萬的現金,給奶農免去了年底催款之苦。

但事無萬全,2019年科迪乳業拖欠鉅額奶款長達19個月,還是讓許多奶户糟心不已,至今心有餘悸。畢竟奶牛養殖屬於資金密集型行業,奶牛每日消耗的大量飼料是高昂的固定成本。

並且,“北奶南供”的這筆運費,最終羊毛還是出在羊身上,買單的仍是消費者站在消費者的角度,自然是選擇地處北方的乳業品牌更加划算。

所以説來説去,這樣的肥差總體並不穩定,奶農總體還是處於非常被動的地位。

恆天然是新西蘭規模最大的企業,每年對新西蘭經濟的貢獻相當於新西蘭全年GDP的十分之一,毫無疑問是新西蘭經濟的支柱產業。但就是這樣一家公司,在中國投建牧場後,卻發現養殖成本遠超本國。

“我們在中國生產的,是世界上最貴的牛奶。” 恆天然曾公開表示。連續虧損之下,2020年末,恆天然果斷拋棄在華的不賺錢業務,以總價約25億元人民幣,將在華自有牧場出售給伊利和三元,把精力收回能夠賺錢的板塊上。

就連恆天然在中國養牛都掙不着錢,遑論普通牧場和奶農?

不少奶農心灰意冷:“養奶牛沒什麼前途,掙不着錢,只是給大乳企打一輩子工。”

4、酸奶行業的“芯片”——菌種

接着説菌種。

鮮奶對研發的要求不高,在上游守好奶源就已經事半功倍,再輔以冷鏈基礎設施支撐基本上便可萬事大吉。但酸奶是另一回事,在這個領域,被類比成跟芯片一樣重要的,就是酸奶的菌種。

華大基因CEO尹燁在《圓桌派》第五季中關於基因多樣性的精彩言論吸粉無數。金句頻出的70分鐘內,尹燁幾次提到菌羣在人類遺傳中的重要性——一個社會屬性的人不止遺傳血脈,還遺傳文脈和菌脈。在哺乳的同時,有大量菌羣傳給下一代。

除了遺傳,飲食習慣對人體內的菌羣也有着直接影響。

有人曾説,“如果哪天丹麥、瑞典、法國、美國停止出口發酵菌種和益生菌,國內可能連一杯酸奶都喝不到。”這或許有誇張之嫌,但國內乳企確實缺菌。

説缺菌興許不準確,我們真正缺的,是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菌株。

國內乳企基本都以益生菌為宣傳點,以幾款酸奶產品為例,蒙牛冠益乳用的是丹麥科漢森(Chr. Hansen)的王牌菌種BB-12益生菌,簡愛LGG益生菌裸酸奶中的LGG也源自科漢森。

伊利倒是在2020年研發出一款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益生菌——乳雙歧桿菌BL-99。但這只是其穩坐全球乳業集團TOP5交椅多年,在菌落研究方面的唯一收穫。

這種狀況,從局內人的視角也許能探得一些眉目。

Y曾在伊利做了近兩年的產品經理,專攻功能性菌種的篩選。在此之前,他曾求學於中國農大和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回國後在中科院上海高等研究院做副研究員。之後帶着滿腔熱情去往伊利,只待了一年半,Y便悻悻離開。

因為他發現,菌種的研發並不是伊利當前發展的重中之重,蒙牛和很多其他乳企同理。對很多乳企,尤其是乳業巨頭來説,更大地鋪開規模,佔據更多下沉市場才是當務之急。

撐起國內新消費品牌半邊天的江南大學,是國內對菌羣和發酵研究最為透徹的機構之一。

江南大學益生菌實驗室自主研發的植物乳桿菌CCMF8610,能夠清除鎘暴露誘導的活性氧自由基、調節HT-29細胞的免疫應答、抑制細胞凋亡並保護細胞活性,從而緩解鎘暴露細胞毒性,在國內外好評如潮。

2018年,植物乳桿菌CCMF8610投入市場,與某傳統乳企合作推出了一款名叫“淘金高手”的發酵乳。

“淘金高手”的命名有些雲裏霧裏,其實是隱晦地表示將身體內的重金屬殘留淘出去。因為國內明令禁止這種導向性的宣傳。

按理説,品牌的適當宣傳有着教育市場的正向功效。比如最近一款奶粉的廣告中,就提到含活性營養RRR和GOS。如果不看產品詳情頁的介紹,90%以上的消費者都不會知道RRR和GOS是什麼,完全比不上DHA的廣為人知。但很多目標受眾羣依然會為此買單,因為遵循着最樸實的認知——品牌特意拎出來宣傳的一定是好東西。

但不容忽視的是,很多品牌在宣傳誇大其實、弄虛作假。

2010年,達能集團因為宣傳旗下酸奶可以預防感冒、幫助消化而被政府盯上,最終賠款2100萬美元並撤下廣告。

2021年10月,Blueglass酸奶關聯公司北京悦活餐飲管理有限責任公司,因違反《廣告法》第二十八條第二款第(四)項“虛構使用商品或者接受服務效果的虛假廣告的行為”,被朝陽區市場監管局罰款6萬元。

2021年10月底,Blueglass酸奶微信小程序發佈的“超強抗氧化功效”“增強免疫力”“美容養顏”“延緩衰老”等宣傳用語已被刪除。不過,在後續的宣傳中,依然可以見到類似“double膠原帶來水潤Q彈的肌膚體驗”的暗示用語。

在對新消費品牌生造概念並激進宣揚的“鈔能力”有目共睹之後,為了保證市場的正常和理性發展,國家對品牌宣傳方面的監管,必須一點口子都不能放鬆。

反映到市場上,一些品牌開始變得更加謹慎。比如,某主打功能性的小眾酸奶品牌,其某款酸奶含某種植物乳桿菌,而這款菌株帶有降脂的功能,但考慮到監管,品牌方也只是在給單品取名時稍稍有所側重,沒有過多的提及。

其創始人W表示,除了做研發、做銷售外,教育市場和用户是一件很重要但也很容易被人忽略的事情,品牌宣傳固然重要,但也必須符合國家監管規定。這個過程非常緩慢,不過跟很多用户直接溝通後,他欣喜地發現有一部分人對於菌種的認知正在不斷增強,對於這方面的需求在日益提高。

W還提及,日本的酸奶品牌明治和森永,在菌種方面算是集大成者。這一方面是因為日本的飲食習慣,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日本國民對功能性酸奶的廣泛認知,可以做到每一個菌株單獨出一款酸奶,以菌株的功能作為賣點宣傳。

比如明治的LG21酸奶,就是以研發的LG21益生菌命名,有抑制幽門螺桿菌在體內生長的功效。

森永於1969年研發的長雙歧桿菌BB536,是世界上被研究得最透徹的益生菌株之一,至今已被研發50餘年,主要有整腸的作用,長期服用沒有副作用,被用於多種食品。

這導致幽門螺桿菌在日本的發病率相當低,僅在20%上下。反觀國內,平均感染率高達59%,還是處於大多數人全然不知的情況下。2022年年前,國人才開始大規模瞭解到“幽門螺旋桿菌”這個概念,原因是美國將其列為明確致癌物,媒體爭相報道,幽門螺桿菌的檢測試劑一度在購物網站上賣到斷貨。

其實,酸奶中的益生菌究竟有多麼具體的功效是很難量化的。除了針對腸道的功能會有相對明顯的體感以外,很多功能菌種很難讓消費者收穫眼見為實的功效,進而引發“智商税”的質疑。

有報告在對市面上主銷的41款產品進行分析後發現:80.1%(33款)的酸奶產品中的菌含量低於100億;13款產品未標示菌含量;36.6%(15款)的酸奶產品中只含有發酵菌,不含有益生菌,另外14款產品僅含1-2株益生菌。

益生菌的研發週期長,大多被國外公司壟斷,國內乳企購置的成本高昂,能否在量上管夠,基本屬於玄學。

以業內人士K的觀點來看,除了專業做功能性酸奶的垂直品牌,大部分酸奶中聲稱加入的益生菌,也就是營銷噱頭。

前一篇《中國酸奶大戰》中提到,Mia在用成品酸奶做引子自行發酵酸奶的時候,發現簡愛發酵出的酸奶是最稀的,但其本身的口感卻是最好的。由此他猜測,簡愛為了酸奶的口感,犧牲了菌種的發酵程度或是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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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品牌為了防止酸奶出廠後益生菌繼續發酵影響口感,會把發酵好的酸奶再次殺菌,美其名曰“鈍化”,其實是部分殺死酸奶中的活性益生菌。

此外,容易為人所忽略的一點是,益生菌的最優狀態其實是凍幹狀態。其他形式的菌種在不當消殺和長途運輸中,都會有活性堪憂的隱患。

雖然關於死菌是否有益生功能,在學界已有不少研究支撐。死菌的代謝產物叫“後生元”,某些菌種在滅菌後和活菌一同進入腸道,功能對比並沒有顯著區別。但總體來説,全球範圍內對益生菌的研究仍相當有限,科研成果和真正落地投放到市場之間存在着巨大的鴻溝。

個別菌株足夠幸運,比如LG21和BB536,有實力雄厚的森永和明治強力推動,得到透徹的研究和運用。而在國內,可以比肩森永和明治的巨頭唯有蒙牛和伊利,但這兩者在菌種研發的方面,卻相對懈怠。

5、被外國產品、設備強烈滲透的行業

不止於具有自主知識產權菌種的稀缺,讓K更唏噓的是,“國內的乳業整個都是被‘外資’壟斷的產業。”

這話乍一聽令人疑惑,國內有大片牧場和眾多有實力的乳企,怎麼想都跟外資壟斷完全不沾邊。但事實真的就擺在那裏。

先從牧場端説起。

從育種開始,前文提到的娟姍牛,是目前國內上等的奶牛品種,並非國內自主研發育種,而是源自英吉利海峽傑茜(Jersey)島的進口奶牛,是英國政府頒佈法令保護的珍貴牛種,其他品種則進口於新西蘭和澳大利亞。凍精必然也是進口,源於美國、加拿大、以色列等。

養殖同理。

牧草如果僅用新疆或張北地區的,質量還不夠,好的必須進口美國史丹利或ACX的苜蓿草,配合澳大利亞的燕麥草使用。

玉米青儲(將尚未老化的玉米秸稈經特殊處理技術保存起來,以便於用作秋冬季節的家畜飼料)倒是可以使用國內生長的,但製作玉米青儲的機器,是德國克拉斯農機公司的最好,將玉米青儲打包密封防霾的包膜,要數美國杜邦的最好。

有了各種草料,還需要配比餵食。TMR飼料攪拌機是荷蘭鬱金香、荷蘭萃歐立、德國斯諾金等品牌勝在穩定,奶户們都愛用。

奶牛的茁壯成長,除了飼料還需要獸藥和補充一些微量元素,也是進口產品相對更佳。國內也有好產品,更多偏保健性,用作給奶牛清洗身體和擦拭乳房。

擠奶設備中,包括奶牛的計步器在內的數字化檢測設備,大多進口自德國、美國和以色列,而每年的軟件授權使用費則佔了牧場建設成本的重頭,尤其是能容納幾千頭到上萬頭奶牛的大型牧場,根本無法規避。

再説工廠端。

乳企所用的灌裝機,除了少部分是中亞等國產品牌以外,高速、穩定、無菌的灌裝機大多都是進口的,工廠生產線、污水處理設備也是進口的,發酵劑、益生菌都是進口,連好的果醬大多也是進口。

這導致了“中資殼,外資芯”的尷尬局面——牛是進口的,牛吃的是進口的,給牛擠奶的設備也是進口的,加工牛奶的產線也是進口的。所以,國內牛乳產出的成本很高,説是“卡脖子”也不為過。

6、總結

在我國,乳業是橫跨第一、二、三產業的全鏈條產業。

從牧場養殖端的不斷優化和迭代,到工廠流水線的升級,到菌種的研發與創新,各方面環環相扣,都關乎酸奶的品質。

目前中國低温酸奶市場已經有500億規模,並且處於迅速上升階段,但從對整個產業鏈的瞭解來看,還存在着不小的問題。

解決這些問題的關鍵還是研發投入,只有通過乳業科技升級,才能為我們帶來更多、更好的可能,比如讓更多人瞭解菌羣在人體中的神秘作用,從而去追求更健康的生活。

但從目前來看,研發始終是眾多乳企的短板,即便乳企巨頭,其研發費用佔營收的比例也不到1%,研發人員佔公司總人數的比例也不到1%。

在酸奶領域,眾多新崛起的品牌需要做的,或許是做好差異化定位,足夠聚焦、專注,足夠“小而美”;而實力強勁的大企業,或許需要帶頭為中國乳業尋找更多科技支撐點,掌握一些核心技術,在提升自己的同時,也為整個產業鏈賦能,讓消費者不用花那麼多錢,也能買到真正的好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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