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在小説《金瓶梅》西門慶家眾多的女人中,大房吳月娘象個小媽,二房李嬌兒是個可有可無的人,三房孟玉樓象朋友,四房孫雪娥象僕人,五房潘金蓮是情人,六房李瓶兒象妻子,春梅象女兒,而嬌貴的千金西門大姐,則形同丫頭。作為《金瓶梅》中的三個女主角,潘金蓮、李瓶兒和春梅,她們是不同於自己周圍那些女人的女人,她們不屈服於命運無情的作弄,不願意忍受強加於自己身上的道德枷鎖的羈絆。她們有自己追求,然而她們的一生卻遭到無盡的侮辱和傷害,以至她們如花的生命早早地凋零。
有錢人家的女人,往往住在後邊的正屋裏,所以才有“養在深閨人未識”、“庭院深深深幾許?”的感嘆。而這三個女人,卻住在西門慶家的花園中,遠離“後宮”,被吳月娘稱做“偏二偏三”的地方。她們在地位上屬於“邊緣”,她們的思想、她們的行為,也遠遠地偏離了所謂的“正統”。從現在看來,這三個女人,在愛情上是有着鮮明個性的女人,在她們的身上,可以看到天使和魔鬼的雙重影子。而她們對待愛情的方式,和幾百年後的女人,沒有太大的不同。潘金蓮是鍾情的女子,她自始自終對自己所愛的男人西門慶保持着激情。她要求和男人平等地彼此相愛,“奴知你的心,你知奴的意”、“一心一計地過日子”。她看不到她所愛男人的缺點,或者説能夠包容她所愛的男人的缺點,數年如一日,讓老夫老妻的日子,也象戀愛一樣新鮮。
如果她找到一個和她一樣鍾情的男子,她們就是一對神仙夫妻。如果他找到的是一個鐘愛的男人,認為老婆娶到家了,就大功告成而不再廝守不再浪漫的男人,免不了要相互抱怨。鍾情者抱怨被冷落,鍾愛者會抱怨勞累、矯情。如果找到的是一個象西門慶一樣,喜歡家中大旗不倒、外面彩旗瓢飄的風流男人,註定要在嫉妒和寂寞中煎熬。對這樣的男人來説,鍾情的女人最難滿足,她不愛金錢、她不愛名聲,她只愛愛情。只愛愛情,有時候就能將男人們嚇跑的。但是聰明的潘金蓮明白,指望西門慶不愛別的女人是不實際的。她退而求其次,可以“愛”別的女人,但是“愛”過就完了,不能有太多的感情。對自己卻要一心一意,不能三心二意。為了得到西門慶的愛情,她盡一切辦法討好他,甚至為他和蕙蓮、春梅、瓶兒、如意幽會提供方便。做為深愛西門慶的女人,在為他和別人提供方便的時候,自己也承受捉嫉妒的痛苦折磨。
曾經最愛潘金蓮的西門慶,後來還是偏愛了李瓶兒。相比整日僅僅廝守的愛情,李瓶兒給予西門慶的則更多。她沒有保留地帶給西門慶金銀財物,她給西門慶生下了兒子,讓他享受到天倫之樂。她對西門慶沒有太多的苛求,讓西門慶感到隨意和自由。愛情卻僅僅是愛情。李瓶兒是鍾愛的人。找到自己愛的人,成為他的妻或妾,就是最大的幸福和滿足。在理瓶兒的眼裏,只有被西門娶回家了,才能證明是愛或者被愛了。她不在乎和西門慶的卿卿我我,而總是催着西門慶將自己娶回家裏,不論做第幾個妾,只要熱熱鬧鬧地相守在一起。所以,李瓶兒是愛西門慶的,她多次對西門慶説過:“你就是醫奴的藥”。
在遇到西門慶之前,李瓶兒的愛情是非正常的愛情。在梁中書家中,她是被養在外邊的,因為大娘子嫉妒,自己經常擔驚受怕、躲躲藏藏,丈夫雖有若無。嫁給花子虛,卻並未做這個男人的妻子,而是遭到這個男人的叔叔花太監的不倫霸佔。李瓶兒和公公不正常的關係,引起丈夫花子虛的反感。即使在公公過世之後,他們的夫妻關係依然不能正常。他寧肯在麗春院中尋歡作樂,也不願意親近李瓶兒,李瓶兒在生理和心裏上都是孤獨的。而一牆之隔的西門慶家,卻經常是歡聲笑語,熱熱鬧鬧的。李瓶兒對西門慶的愛,既具有純粹的性愛的色彩,也有對正常的和睦家庭生活的嚮往和追求。這也就是在花子虛死後,她總是催促西門慶迎娶的原因。潘金蓮不同,他似乎對娶與不娶的名分不太在意,只要男人廝守、寵愛就行了。而李瓶兒自從嫁到西門家之後,便心滿意足,很少有計較和嫉妒的時候。
春梅無情,這個“情”字,是指男女之間的愛情。如果説潘金蓮和李瓶兒都還愛男人、依戀男人的話,春梅則是更愛自己的女人。春梅是西門慶最寵愛的小情人:“要一奉十”、“正經老婆且靠後”地愛着,但春梅從未對西門慶有過強烈的男女愛情,也從來不對西門慶寵愛其它女人產生嫉妒。她沒有想過要作西門慶的小妾,也沒有和家裏的年輕小廝親近或打打鬧鬧。嫁到周家後,沒有看到過春梅對丈夫周守備有明顯的體貼和依戀。因為丈夫經常不在身邊,她也和昔日金蓮的情人陳經濟經常約會,但是沒有看出她對陳經濟的愛情。金蓮在和經濟相愛時,曾經嫉妒過經濟和蕙蓮的言來語去,曾經嫉妒過經濟和玉樓因住得近而親近,而春梅卻從未嫉妒過經濟和其它女人的感情。相反,總是從經濟身上,回味當初和金蓮在一起的日子。就象她對薛嫂説的:“我尋她來,只是想把他當成一個親人。”在這個從小失去爹孃的女人心裏,潘金蓮象親人一樣的關愛是春梅最看重的。
作為一個年輕少婦,春梅需要男人。她看上了守備的隨從李安,就送給他五十兩銀子和幾套衣服,要他聽從自己,招之即來、揮之即去。被拒絕之後,她又把目光盯在老管家周仁的兒子周義身上,並死於和她的狂歡之中。春梅的傲氣、春梅的不依賴於男人的獨立個性,是她和潘金蓮和李瓶兒的明顯區別。作為西門家族從盛到衰的見證人,她看到了潘金蓮因為鍾情所帶來的煩惱,看到了李瓶兒因為痴情而受到的侮辱,也看到了西門慶們沒有饜足的花心。所以,當她有權利享受作女人的快樂時,就盡情地放縱自己。
潘金蓮、李瓶兒和春梅,這三放縱自己情慾的女人,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已經幾百年了。然而,她們並沒有消失。正象女作家宇文秋水所説:“我以為《金瓶梅》裏面的男男女女是存在於任何時代的,不必一定穿着明朝或者宋朝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