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善哭”辨
劉邦因為項羽最初被封為魯公,所以,在魯城平定之後,便以魯公之禮安葬了項羽,親自為項羽主持了葬禮,並在項羽墓前大哭了一場。
劉邦此哭,非常不易!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項羽是劉邦朝思暮想都必欲除之而後快的夙敵,劉邦怎麼可能哭祭項羽呢?再説對一個男人來説,想哭就哭,淚水會來得如此容易?
劉項之仇,由來已久,劉邦為除去項羽更是不惜代價,現在項羽已死,劉邦心中真可謂樂不可支,怎麼可能有傷痛之情呢?既無傷痛之情,劉邦怎麼可能為項羽一灑傷心之淚呢?所以,劉邦哭祭項羽,絕非傷痛,而是作秀。
《史記·汲鄭列傳》講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小事:鄭當時是漢武帝朝的一位正直的大臣,他的父親鄭君曾經是項羽手下的將軍。項羽死後,鄭君歸降了劉邦。後來,劉邦下令,要求原屬項羽部下的人在奏章中提到項羽時,一定要稱他為“項籍”。既不許叫“項羽”,更不許稱“項王”。漢時習俗,直呼其名是非常不恭敬的。如果稱其字“羽”,則要恭敬得多;如果稱“項王”,那當然更是尊敬了。
可是,鄭當時的父親鄭君提到項羽,從不稱“項籍”。要麼稱“項王”,要麼稱“項羽”,鄭君這樣做顯然是堅守自己作為西楚國臣子的禮節,以表示自己不忘昔日的君臣之禮。
於是劉邦下令,凡是稱項羽為“項籍”的原項羽部下都升為大夫,而把堅持稱“項羽”或“項王”的鄭君一個人趕出了朝堂。鄭君雖然為此斷了仕途,病死家中,但是,他始終不願以蔑稱項羽作為個人的晉身之階。可欽可敬!
我們可以拿這件小事和劉邦在項羽死後為項羽舉行隆重的葬禮並哭祭項羽一事相對比,從中可以看出劉邦哭祭項羽的虛偽。
此事不僅説明了劉邦的虛偽,而且還説明了劉邦對項羽的忌恨和心胸的狹隘。項羽已經自殺,劉邦也如願以償地當上了皇帝;但是,劉邦對項羽仍然耿耿於懷,非要原項羽的部下提到項羽一律蔑稱之,不許尊稱之。
劉邦以哭作秀,並非僅此一例。
漢二年(公元前205)劉邦一出函谷關,到達新城(今洛陽偃師),就接受當地一位董姓鄉官的建議,為被項羽殺死的義帝舉行葬禮,並在三天之中為義帝大哭了三場。(“三老董公遮説漢王以義帝死故,漢王聞之,袒而大哭。遂為義帝發喪,臨三日。”)
劉邦為什麼要在三天之中為義帝大哭三場呢?
我們只要看看劉邦哭祭義帝之後的一連串行動就可以明白。
第一,向天下諸侯發文書,宣告項羽誅殺義帝是大逆不道。(“發使者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今項羽放殺義帝於江南,大逆不道。’”)
第二,號召天下諸侯隨從自己討伐項羽。(“願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
從此,劉邦就處處打着為義帝復仇的旗號,作為自己東伐項羽的原因。
可見,劉邦哭祭義帝的目的是為自己樹立一面正義的旗幟,宣佈自己是正義之師,討伐項羽是要為義帝復仇,誅殺以臣弒君的元兇項羽。劉邦不是個軍事家,但是,絕對是一個政治家。劉邦深諳軍事是政治的延續這一真理。他需要一面正義的旗幟,就是為了在未來的“楚漢戰爭”中搶佔一個道義上的制高點,以便利用這個制高點打贏這場戰爭。
因此,劉邦此哭,政治目的非常明確:為自己消滅項羽撈取政治資本。
項羽一生英氣逼人,絕少流淚,唯一一次例外,是“霸王別姬”:
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項王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項王則夜起,飲帳中。有美人名虞,常幸從;駿馬名騅,常騎之。於是項王乃悲歌慷慨,自為詩曰: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數闋,美人和之。項王泣數行下,左右皆泣。
如果將項羽這唯一的“一哭”和劉邦的哭祭義帝、哭祭項羽這“兩哭”做一比較,可以清楚地看到——
項羽是為情而哭:項羽敗亡之前,只與美人虞姬哭泣而別,表現了西楚霸王柔情萬種的另一面。因為項羽和虞姬此別乃生死之別,從此,霸王出逃,虞姬自殺,永無相聚之日。
劉邦“二哭”,均非出自情傷。無論是義帝,還是項羽,關劉邦何情?劉邦的哭祭,純粹是政治作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