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與水滸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部大書,一個寫的是青春女子大觀園裏吟詩作賦,一個寫的是嘯聚山林的草莽英雄打打殺殺,不過在這些不相同的背後,也偶有相似之處,那就是對人物的挖掘,比如紅樓夢裏也有説一不二的豪俠人物,到底是誰,且看一段文字:且説賈芸賭氣離了母舅家門,一經迴歸舊路,心下正自煩惱,一邊想,一邊低頭只管走,不想一頭就碰在一個醉漢身上,把賈芸赫了一跳。聽那醉漢罵道:“臊你孃的!瞎了眼睛,碰起我來了。”賈芸忙要躲身,早被那醉漢一把抓住,對面一看,不是別人,卻是緊鄰倪二。原來這倪二是個潑皮,專放重利債,在賭博場吃閒錢,專管打降吃酒。如今正從欠錢人家索了利錢,吃醉回來,不想被賈芸碰了一頭,正沒好氣,掄拳就要打。只聽那人叫道:“老二住手!是我衝撞了你。”倪二聽見是熟人的語音,將醉眼睜開看時,見是賈芸,忙把手鬆了,趔趄着笑道:“原來是賈二爺,我該死,我該死。這會子往那裏去?”賈芸道:“告訴不得你,平白的又討了個沒趣兒。”倪二道:“不妨不妨,有什麼不平的事,告訴我,替你出氣。這三街六巷,憑他是誰,有人得罪了我醉金剛倪二的街坊,管叫他人離家散!”
賈芸道:“老二,你且彆氣,聽我告訴你這原故。”説着,便把卜世仁一段事告訴了倪二。賈芸心下自思:“素日倪二雖然是潑皮無賴,卻因人而使,頗頗的有義俠之名。若今日不領他這情,怕他燥了,倒恐生事。不如借了他的,改日加倍還他也倒罷了。”想畢笑道:“老二,你果然是個好漢,我何曾不想着你,和你張口。但只是我見你所相與交結的,都是些有膽量的有作為的人,象我們這等無能無為的你通不理。我若和你張口,你豈肯借給我。今日既蒙高情,我怎敢不領,回家按例寫了文約過來便是了。倪二大笑道:“好會説話的人。我卻聽不上這話。既説‘相與交結’四個字,如何又放帳給他,使他的利錢!既把銀子借與他,圖他的利錢,便不是相與交結了。閒話也不必講。既肯青目,這是十五兩三錢有零的銀子,你便拿去治買東西。你要寫什麼文契,趁早把銀子還我,讓我放給那些有指望的人使去。”賈芸聽了,一面接了銀子,一面笑道:“我便不寫罷了,有何着急的。”倪二笑道:“這不是話。天氣黑了,也不讓茶讓酒,我還到那邊有點事情去,你竟請回去罷。我還求你帶個信兒與舍下,叫我們女兒明兒一早到馬販子王短腿家來找我。”一面説,一面趔趄着腳兒去了,不在話下。
這個人物便是倪二,江湖人稱醉金剛,可見喝酒是常事。也就是説倪二和水滸人物類似:其一,形似魯智深,二話不説,便用拳頭示人。賈芸聽那醉漢罵道:“臊你孃的!瞎了眼睛,碰起我來了。”賈芸忙要躲身,早被那醉漢一把抓住,對面一看,不是別人,卻是緊鄰倪二。原來這倪二是個潑皮,專放重利債,在賭博場吃閒錢,專管打降吃酒。如今正從欠錢人家索了利錢,吃醉回來,不想被賈芸碰了一頭,正沒好氣,掄拳就要打。
其二,出手闊綽,恩怨分明。倪二聽了大怒:“要不是令舅,我便罵不出好話來,真真氣死我倪二。也罷,你也不用愁煩,我這裏現有幾兩銀子,你若用什麼,只管拿去買辦。但只一件,你我作了這些年的街坊,我在外頭有名放帳,你卻從沒有和我張過口。也不知你厭惡我是個潑皮,怕低了你的身份,也不知是你怕我難纏,利錢重?若説怕利錢,這銀子我是不要利錢的,也不用寫文約;若説怕低了你的身份,我就不敢借給你了,各自走開。”一面説,一面果然從搭包裏掏出一卷銀子來。其三,該出手時就出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倪二道:“不妨不妨,有什麼不平的事,告訴我,替你出氣。這三街六巷,憑他是誰,有人得罪了我醉金剛倪二的街坊,管叫他人離家散!”這就是醉金剛倪二,不過無論他的醉態也好、醉罵也罷,都具有鮮明的市井潑皮的特色,帶有幾分俠氣。所以,作者在正文裏也點明“倪二雖然是潑皮無賴,卻因人而使,頗頗的有義俠之名”,脂硯齋還特意批雲:“這一節對《水滸》記楊志賣刀遇沒毛大蟲一回看,覺好看多矣。”在“義俠之名”四字旁又批雲:“四字是評,難得難得,非豪傑不可當。”可見倪二之醉,醉裏有俠氣,近乎“水滸”裏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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