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經歷最順遂的男演員,
16歲演了足以寫進中國電影史的作品《陽光燦爛的日子》,
17歲成為當時最年輕的威尼斯影帝、金馬影帝,
27歲又拿了金雞獎,
完成了許多演員一生的目標。
《陽光燦爛的日子》劇照
懵懂年少時一夜成名,然後呢?
他不得不面對外界嚴苛的審視,
在中戲,老師樹他當榜樣,
他痛苦到想退學。
無論什麼媒體採訪他,
記者都從處女作聊起,
他反問:
“除非我再演一遍馬小軍你才能判斷是不是超越了,對不對?”
但這次接受一條專訪時,他都釋然了:
“你自己得想清楚你到底是誰,
那就沒有禁錮。”
《古董局中局之鑑墨尋瓷》片段
現在的夏雨與影視圈熱鬧的一切——
熱搜、真人秀幾乎絕緣。
他還保持着老派的觀念,
不喜歡自稱藝人,
只希望做個演員。
滑雪時的夏雨
拍戲之外,他過着令人豔羨的鬆弛生活,
工作半年玩半年,
愛好從動感的滑板、滑雪、健身、魔術,
到安靜的國畫、書法,
時間最長的已經玩了二十七八年。
夏雨畫的荷花
“我對這個世界其實一直都有非常大的好奇心,
什麼是所謂事業,什麼是愛好、玩?
誰也沒規定你來活一趟是買房子買車的,
還是説你要來做演員的,
我覺得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然後別活得那麼累,就是這樣。”
自述 夏雨 編輯 閆坤沐
夏雨接受一條專訪
夏雨是那種在任何境遇下都能自得其樂的人。一條對他的專訪從聊疫情期間如何度過開始,在不能長途外出的日子裏,他新學了工筆畫,畫了幾幅荷花,練習書法,陪十歲的女兒哈哈上網課,偶爾到空曠的户外去滑滑板:“運動反正一直也沒停”。
夏雨的畫
夏雨最近練的字
談到最新播出的作品,網劇《古董局中局之鑑墨尋瓷》,夏雨關於拍攝的回憶也全是快樂的。導演費振翔是他從16歲起就認識的發小,對手戲最多的演員沙寶亮、魏晨都是生活中的朋友,拍攝間隙結伴健身,收工後一起去KTV唱歌,“大家非常對路子的,所以就在一起玩得很開心”。
夏雨、魏晨在《古董局中局之鑑墨尋瓷》劇組
除此之外,夏雨還細數了他的愛好:“滑雪也滑了小20年了,魔術也玩了差不多10年了”。
這些活計對於他都不是一時興起,有些甚至玩到半專業級,拿過滑板業餘比賽的冠軍,被邀請做過索契冬奧會的滑雪解説。
夏雨在個人vlog《三十六技》中玩滑板
很少有人能在壓力最大的中年擁有這樣鬆弛的生活,工作半年玩半年,把大量時間投入在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上。
這當然和物質條件有關,夏雨曾經在採訪裏説過,對目前的生活很滿意,什麼都不缺。但這不能解釋全部,畢竟有得是比他更紅的人焦慮自己為什麼還不夠成功,而夏雨為了保有自己的生活空間,主動放棄了很多東西,比如除了拍戲之外幾乎沒有多餘的曝光,消失在熱搜裏,以至於你在豆瓣、知乎等社區搜索他的名字,會發現大家都在問:“夏雨這麼寶藏,為什麼存在感這麼低?”
在綜藝真人秀最紅火的這幾年,他沒有讓渡過隱私,從沒和袁泉以CP的身份過多捆綁曝光,女兒出生後他休息了兩年半專心陪伴她長大,孩子上學後他也儘量堅持和她一起吃早飯,送她出門上學。女兒三四歲時就有親子節目找來,夏雨也全部拒絕了。
夏雨微博展示女兒送給袁泉的生日禮物
他説之所以花這麼多精力陪女兒,是因為他小時候在親情上有缺失,不想這種感覺在女兒身上重演。
夏雨的父母在他三歲時離異,父親秦風原本是青島話劇團的演員,後來因為一些原因沒能繼續從事這個職業,在三十歲的時候轉行做了畫家,四處遊歷,不會為任何人停留自己的腳步,沒人照顧的夏雨被送到姑姑家,從小捱了不少揍,一直到十歲不再方便和姑姑家大他一歲的姐姐擠一張牀,又被接到杭州,跟着父親的一個戰友生活。在那裏,他聽不懂當地方言,難以融入。
夏雨參觀父親的畫展
16歲這一年,夏雨的父親在北京聽説姜文在找一個和他長得很像的小演員,把夏雨的照片寄給了劇組,對拍電影一無所知的夏雨被一封電報叫到北京面試,從此開始了作為演員的奇遇,以男一號的身份演了一部足以被寫進國產電影史的作品,同時拿到威尼斯金馬獎的影帝。
對於處女作就獲國際大獎的意義,夏雨在很長時間裏並沒有概念。當年他拍完戲就回青島了,只當參加了一次特別的夏令營。那時候通訊遠不如現在發達,劇組去威尼斯前一週才又聯繫上他,護照簽證都來不及辦,他根本沒去參加,影帝獎盃後來被劇組借走,也不知蹤影。反倒是他的父親那段時間每到一處都要叫上朋友喝酒吃飯,大肆慶祝一番。
選擇演員作為職業説起來也有偶然性,當時《陽光燦爛的日子》劇組裏的陶虹在考中戲,夏雨也就順勢去考一下,不過給自己定了目標,只試一次,考不上就算了。
剛進中戲的時候,老師、同學都格外注意他,覺得一個“影帝”應該是與眾不同的,希望把他樹立成某種典型。夏雨一度受困於此,每當交表演作業的時候,總覺得所有人都是來看他的,心態失衡,該發揮的實力也發揮不出來,大二的時候一度壓力大到想退學。
夏雨在《尋龍訣》中飾演大金牙
畢業以後,不斷用影帝的模子去套他的變成了媒體。儘管他的作品一直沒斷過:電影有把他送上金雞獎影帝之位的《警察有約》,《西洋鏡》、《獨自等待》,《尋龍訣》,電視劇有《愛上單眼皮男生》、《北風那個吹》,包括正在播出的《古董局中局》系列。
電影《東北往事》劇照
但無奈的是,起點太高,以至於採訪總是不可避免地從《陽光燦爛的日子》聊起,訪問者常常用能否超越處女作為標準線來審視他。曾經有不少採訪裏都記錄了他和記者拉鋸的過程,接受《南方人物週刊》採訪時,他反問:“沒有可比性,除非我再演一遍馬小軍你才能判斷是不是超越了,對不對?”
如今再回憶,夏雨承認年少時,獎項、名氣曾經是他的禁錮,他形容那種感覺就像“人家説你是雷鋒,我就得當雷鋒了,我好像每一步都得做好人好事”。
可事實上他並不喜歡錶現自己,反而比較被動,至今沒有張口和人爭取過任何角色或者機會:“我喜歡比較順其自然得人家來找你,你上趕子去找人家,人家又不一定覺得你合適,我是覺得有點擰。”
這樣的性格的形成恐怕還要追溯到童年,小時候他並不覺得家長不在身邊有什麼問題,只是身邊的人一直不斷強調他多麼可憐,他也就學會了在給父親寫信時用“寄人籬下”這樣的詞語,但現在再回憶,他發現那段生活還是有影響,帶給他甩不掉的不自信,總覺得自己比別人差一些似的。
也許這可以解釋夏雨堅持給自己留出生活空間的原因,那是他的安全地帶,又或者雖然沒能陪在他身邊,父親喜歡自由的不羈性格最終還是影響了他。
如今43歲的夏雨用特別簡單幹脆的方式思考問題。比如媒體常常會寫他為了解説索契冬奧會,錯過了徐克導演的電影《智取威虎山》,在大眾的理解中,做這個選擇起碼要經歷一些糾結,但在夏雨這兒,這件事沒什麼值得多説的:
“這還是一個先答應一個後答應的事,只要是你沒有去,那肯定就不是你的。其實我覺得完全沒必要説那個戲本來找我的我沒去,你只要沒去,這事就不是你的,對吧?所以沒必要去糾結。”
以下是夏雨的自述:
《古董局中局之鑑墨尋瓷》劇照
許願是一面鏡子,
交朋友要交敢於説真話的人
接《古董局中局》這個戲,是因為我看了小説就很喜歡。
我演的男主人公許願這個人,我看評論,他出場的時候就是一個琉璃廠的混混的形象,賣假貨,好多人就覺得這就不對了。其實往後看你就知道了,這是他的一個偽裝,一個生存方式和自我保護。當他開始承擔責任,去追溯爺爺的經歷的過程,也是他尋找自己的過程,你會看到他實際上是一個非常真實的人,否則他不能從一個假的佛頭裏面看到一個真的佛頭。
到了第二部,他又有變化,第一部他比較輕浮,第二部一出場他整個就沉穩下來了。當然他本性還沒變,遇到一個人假裝記者吹捧他兩句,他馬上就又不知道幾斤幾兩了。但認知一個人要看他關鍵時刻的選擇。
第二部的故事叫《鑑墨尋瓷》,鑑墨是指鑑定《清明上河圖》,他完全可以欺騙,但是他最終選擇了説他認為的真話,其實恰恰是真話,拯救了整個大局,讓他反敗為勝。
我常常説如果要在《古董局中局》裏面選一個人交朋友的話,一定要選許願這樣的人,敢於説真話,他像一面鏡子,只有你身邊的朋友敢於説真話,你才能真正的通過他來照見自己。
第二部就是這部戲的完結篇,只要看到最後,你就會知道兩季以來的反派老朝奉是誰,不過一定要看到最後一集。
每部戲都學一樣東西最好
我對這個世界其實一直都有非常大的好奇心,原來拍戲的時候,我曾經給自己定了個規矩,拍每一部戲,都能夠學一樣東西最好。
你比如説拍《北風那個吹》的時候,正好這個角色需要練快板,我就覺得反正既然要練,那我就好好練一練。
魔術是因為我們那時候拍《我們的80年代》,這裏面有個很會變魔術的演員,天天給我們大家變。當時我就覺得很神奇,就跟他學,後來導演説咱們乾脆弄一個魔術的劇,那個劇雖然後面我沒去參加,但是確實前面練魔術有點是要為那個戲做準備的意思,所以就這麼着就一直在玩,玩着玩進去了。現在在劇組裏變魔術應該算是傳統節目了,基本上靠組裏面練活,在組裏才有觀眾。
夏雨的字
包括寫毛筆字,是拍《古董局中局》第一部的時候養成的習慣。許願是一個賣古董的,我總覺得他應該會書法。其實戲裏倒是沒有寫字的鏡頭,但我需要一點沾古的東西去找人物的感覺。
夏雨父親
夏雨畫的荷花
我爸是畫家,所謂畫家就是以此為生的,我從小雖然沒跟他一起生活時間太多,但是也算是耳濡目染。兩年前去看他的時候,畫了兩張荷花,就覺得找回點年少時的感覺。這次疫情期間我又去看我爸,他那時候也在畫荷花,然後我就開始跟着他一塊學畫荷花。
夏雨拍戲間隙隨手畫昆蟲
我本身對小動物、小蟲子、花草草挺感興趣,因為拍戲的時候經常打個燈,晚上會飛來很多飛蟲,我就請到我的房間來當個模特給它們畫一下。在家裏我也有個專門的書房,用來寫字畫畫。
我這些愛好有動有靜,它都是需要時間來磨的。玩滑板我其實已經玩了二十七八年了,然後滑雪也滑了小20年了,魔術也玩了差不多10年了,畫畫寫字算是剛開始,它們殊途同歸,隔行如隔山但是隔行不隔理,對於我來説樂趣是相通的,就挺有意思的。
夏雨和女兒哈哈一起滑雪
不懂什麼叫佛系,
生活比拍戲重要
兩年半陪孩子還算長啊?只是説因為我是一個演員,被大家給知道了而已,我那些男性朋友天天陪孩子多了去了,其實我真的算少的。
這可能跟我的成長經歷也有關係,確實我因為從小父母是離異的,我就沒有在他們身邊待過,我覺得對我來説是一個缺失,所以我也不希望我孩子有再有這方面的缺失。
再一個就是我覺得從孩子成長階段來説,她最需要家長陪的其實也就是她小的時候還沒上學之前的那段時光,等人家上學以後人家就有自己的社交圈了,人家就步入社會了,比如我閨女現在説實話,想陪人家還不待見你。所以你要是沒抓緊人家需要的時間的話,你真的就沒什麼機會了。
夏雨收藏的變形金剛
解説冬奧會錯過徐克導演的電影的那個事兒,就是恰好趕上了,很簡單,一個先答應一個後答應的事。完全沒必要説那個戲本來找我的我沒去,你只要沒去,這事就不是你的,對吧?所以沒必要去糾結。
我好像確實沒有主動爭取過角色。我喜歡比較順其自然得人家來找你,你上趕子去找人家,人家又不一定覺得你合適,我是覺得有點擰。當然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處事方法,我就屬於那種比較被動的人。
我來拍戲的那個時候,外界還稱我們這個行業叫做演員,後來就慢慢變成藝人了,好像我只要能生存,幹嘛都成,我對自己的要求還是希望自己是一個演員。
拿獎、成名,年少無知的時候可能會禁錮,那種禁錮的意思就是説人家説你是雷鋒,我就得當雷鋒了,我好像每一步都得做好人好事,但人家説你是雷鋒你就是雷鋒嗎?我現在自己想清楚自己是誰了,那就沒有禁錮。
這些年我曝光度不高,再加上老弄這些愛好的事兒,有媒體喜歡用“佛系”來形容我。我得謝謝這些朋友們對我的厚愛,其實我確實沒有過分去在意這些東西。
因為對我來説生活肯定是第一位的,拍戲這些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不是你人生的最終目的。你是通過這些東西來來體會人生是什麼,到底是誰,對吧?所以 不能本末倒置。
其實我到現在也沒弄明白佛系這倆字到底是什麼意思,反正這些説法都是標籤吧,人很容易就變成商標局的。隨便貼個標籤也挺容易。
我相對來説是比較隨性的一個人,我不太喜歡貼標籤,也不太給這些東西分類,什麼是應該做的,什麼是不應該做的,或者什麼是所謂正業,什麼是愛好什麼是玩,我只是隨心而做。
我覺得人生走一趟不就是開心,你説誰也沒規定你來是買房子買車的,還是説你要來做演員的,在沒有思考清楚之前,我覺得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